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着倒下的小杨树转来转去,就像向他最敬爱的领导的遗体告别似的。气氛异常的紧张,空气似乎被冻结了。
“谁干的?”文圭汝终于说话了。
碧月吓得倒退几步;学智却觉得好笑:你明明看见这里只站着两个人,为何还这样画蛇添足?他不答话,反而比刚才镇静多了。他唯一遗憾的是,刚才没有趁机逃走。
文圭汝仿佛一眼就能断定,碧月就是罪魁祸首。所以他故意避开学智,而步步紧逼碧月:“这位女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声音不大,但字字令人发怵。
“冯碧月。”碧月低着头,声音颤动得几乎无法分辨。
“你父亲是谁?”
“冯、冯水新。”
“你为什么要破坏小树?老师没告诉你吗?你父亲没有参加群众大会吗?”
“啊,文爷爷,是这样的,我的红缨枪”
还没等碧月说完,学智就一步抢在她的前面,分辩道:“这事儿跟她没关系,是我需要削一支红缨枪,才想着毁坏树木的,小杨树也是我亲手砍下来的。”
“听声音,好像是小圣呀?”文圭汝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是我,文爷爷。”学智当然不敢跟他较劲儿,所以语气尽量说得舒缓一些。
“那么,你为什么要替她承当这件事儿呢?”文圭汝在他的面前来回地踱着。
“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要让她背这个黑锅呢?”学智说得毫不含糊。
“小圣,你可要想清楚。”文圭汝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更确切地说,变得恶狠狠起来,或者说,他完全暴露了文圭汝本来的面目“这件事的性质是很严重的,大队和工作组对这种事情三令五申,决心相当大,一旦抓住典型,不管他是谁,绝对进行严肃处理,决不心慈手软。我听说”他又换了一种口气“你在学校里一贯表现得很不错,学习成绩也很好,老师还经常表扬你,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呢?所以我想,这件事一定不是你干的。刚才这位女同学已经承认是她干的了,态度很好,你何苦再一口包揽下来?但话又说回来,即使这件事真正是你干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大队和工作组在处理的时候,也决不会把她放过,因为她发现有人破坏公共财产,既不制止,又不检举,跟破坏者犯有同样性质的错误。”
学智终于听明白了,文圭汝说来说去,还是想把这件事儿压在碧月身上。他不明白文圭汝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决不能让碧月吃亏,他得想尽一切办法把碧月挽救出来。于是他说:
“文爷爷,您搞错了,我在破坏小树的时候,碧月同学制止过我,我不听,她这就要去检举我,恰好您来了,您若晚来一步,她就跑到大队去了。”
“你”文圭汝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显然他发现这个小毛孩子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
碧月看到学智在为她开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本该走向前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个一清二白,然而她刚准备张口,就被学智挡回去了。学智丝毫都不给她留有说话的余地。
“文爷爷,我跟您到大队部去。”学智道。
“啊,不!”碧月从他的身后闪出来。
“我看这位女同学很诚实,好,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文圭汝饶有兴趣地说。
“你还想说什么?你已经说过要告我了,现在我也被抓住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你给我走,走,我不愿意再看到你。”学智说着,使劲推了她一把。
碧月“哇”地一声哭了。她正要走,文圭汝却制止道:“都别走,你们都给我听着,这件事决不会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大队和工作组会进行严肃处理的。小圣,现在你把树枝给我扔到芦苇荡里去,把树身扛回家里去,你们俩回去好好想想,晚上我跟小圣你爸谈话。”说完,两只手往身后一背,沿着河岸径直往西走了。
他们呆了良久,也走了,不过是朝着文圭汝走的相反方向走的。
学智觉得浑身非常轻松,他听着碧月一路上发出的抽搐声,又像平时那样寻找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引逗她了,碧月却始终不理他。
有人不禁会问,学智为什么会有如此好的心情?他不会是在犯病吧?
您有所不知,原来这两个孩子打小在一块,彼此常有照应。然而在学智看来,碧月虽小,而且又是个女娃,但心胸之大见识之多并不在自己之下,很多时候碧月给予他的照应都多于他给予碧月的照应,他时刻都想着为碧月做点儿什么。可是每当准备付出行动时,碧月差不多都先他一步反为他做了,这使得他每当回想起来,都非常不舒服。他总是苦于找不到平衡这种差距的机会。今天他面对文圭汝咄咄逼人的气势,一开始也是挺害怕的,但很快便高兴起来,因为他终于能为碧月做点儿什么了。然而正当他以舍身取义的精神要独揽这一切的时候,他的情感又奇迹般地复杂起来,他觉得他并不是在为碧月做事,而是在为自己做事。为自己做事需要勇气、智慧和坦然,然而这一切都一股脑儿的来了。他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他忽然想起了爸爸经常说的话来,只要妈妈跟在身边,爸爸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不会发慌。碧月不是跟妈妈一样吗?他的心里一阵阵激动,他觉得他已经不再是一个蒙昧幼稚的孩子了,而完全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完全忘记了他那时正处于一种极端危险之中。
“碧月,到家了,别再哭了。”
“我”碧月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什么你呀我呀的?咱们一块回家,你什么也别说,要打要罚全是我的。”
两人同时走进大门。
这时,月亮偷偷地从云层里钻出来,刚刚透了一口气,又赶快缩了回去,天空依旧被黑暗笼罩着。
堂屋里,鲍福手拿一把纸扇子,正在跟桂晴唠嗑;桂晴坐在他的旁边做着针线活儿。
学智蹑手蹑脚地进去,碧月跟在他的身后。
“小圣,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赶快吃饭吧。”桂晴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活计,要给他准备碗筷,一看碧月也进来了,赶紧补充道:“碧月也来了,正好今儿个留的饭多,你们俩一块吃吧。”
学智也不答话,只是傻站着;碧月笑笑,算是做了回答。
“怎么这副样子?难道在外面惹事儿了?”鲍福不满地说,因怕碧月误会,又笑着加了一句:“碧月,你坐着,让婶给你盛饭。”
“爸,我真的给你惹事儿了。”学智壮着胆说道。
桂晴正在盛饭的手突然停在空中一动不动了。她不敢多问,仿佛一张口灾难就会立刻降临似的。
“怎么回事儿?”鲍福摇扇子的手也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学智。
还没等学智继续往下说,碧月就抢过话来:“叔叔,是这样的,这事都怪我”话刚开了个头,就哭得说不下去了。
桂晴赶快把她拉到怀里,安慰道:“月儿,别哭,慢慢地说,是不是小圣欺负你了?”见碧月连连摇头,她似乎轻松了很多,但还是要问:“孩子,别伤心,慢慢地说,我和你叔叔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让你为难的。”
碧月听如此说,哭得更伤心了。
这边,学智已经开始叙述了
碧月一边听,一边不停地抽泣;桂晴听着,一会儿看看鲍福的表情,一会儿给碧月擦擦眼泪。
鲍福听完,并没有马上说话。屋里死一般地静。停了良久,他才问:“他还说了些什么?”
“没有。”学智摇头答道。
“我看这事儿就应该这样做。”鲍福把扇子一合,摔到桌面上,满不在乎地说。
顿时,六只眼睛一齐盯向他。
“你们两个不用担心,这事儿我来处理,如果他姓文的胆敢动咱一根毫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欠了欠身子,像是要用最好的姿态说话“他不是要找我吗?好,我等着他。我看他到底是有三头六臂,还是会呼风唤雨?”
“你这是怎么说话呀?”桂晴责怪道“本来就是咱们的孩子错了嘛!可你不仅不认错,还尽说些没用的话,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桂晴的意思虽然不能使碧月得到安慰,但无形中逗漏的情感却使得她激动不已。她的脸上瞬间好看了许多,身子不由自主地又往桂晴身上贴近了一些。
“我胡搅蛮缠?”鲍福气得瞪大眼睛,把扇子重新拿在手中,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扇子伴随着说话的轻重缓急,随时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我早就说过,学生搞活动我没意见,可是不该让他们每人佩一只红缨枪呀!你让他们佩红缨枪,可他们到哪里弄枪杆子去?他们家里没树,又没地儿去买,能不偷吗?你说,这不叫‘官逼民反’又叫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咱们做的事儿不光彩呀?”桂晴知道在这件事儿上肯定说不过他,只好给自己寻了个台阶。
“咱们不光彩?他姓文的就光彩了?他偷了生产队的麦种还没了事儿呢!”
“那不是有人想陷害他吗?”
“谁说的?常言说得还好:‘捉奸捉双’,”他忽然觉得当着碧月的面不该打这个比喻,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接着往下说:“‘捉贼捉赃’,现在赃物已经被捉到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抵赖?你就等着往下看吧,今天这件事儿他若知趣,憋在肚子里,万事皆休;倘若张扬出去,我让他立刻给我滚下台来。”他好像觉得这样讲话的确有些胡搅蛮缠的味道,于是又加了一句:“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总之你要好自为知。”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会子,学智和碧月的脸色都红润起来了,学智偷偷地瞅了碧月一眼。谁知碧月也正在偷偷地瞅着他。四目相对,目光同时羞怯起来,两张脸比刚才更红了。
这短短的一瞥即刻就被年长的一对捕捉到了。鲍福的目光刚刚跟碧月相撞,就被迫收了回来,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为了避开这种尴尬的场面,只好站起来对桂晴说:
“我到大队部里随便走走去,看看这个老东西会对我说些什么?”
“他不是说要来找你吗?”桂晴问。
“我怕他来了,脏了我的地。”鲍福说着,一步走出房门。
这边,桂晴又在催促两个孩子赶快吃饭。
学智和碧月只好端起碗来吃饭。可是他们还没吃上几口,就听到大门外吵成一片。在乱哄哄的声音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牛什么牛?我不吃你那一套。我站着比你高,躺下比你长,你算是老几?”另一个在说:“我不愿意在这里跟你磨牙,咱们到大队部说说去,跟工作组说说去。”前一个又说:“你别拿工作组吓唬人,有理走遍天下。”又听到有很多人在一旁劝解。
三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两个孩子再也吃不下去了,学智立即跟妈妈说:“我出去看看。”碧月紧接着说:“我也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