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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戒一日,关在房里,任何人都不见,于深夜子时到鸳鸯湾里沐浴片刻,上岸后对着水中央祷告数语,回家后即行房事,病症即刻消除,而且想男生男,求女得女。据很多人说,这个法子是很灵验的。

    如果说鸳鸯湾在传奇色彩的表层里潜藏的更多的是神秘色彩的话,那么由此往西的那片连绵不绝的芦苇荡除了前者之外,更多的则是浪漫色彩了。几百年来,这片似乎深不可及的芦苇荡不知成就了多少风流佳话,也不知包容了多少丑闻秘事。反正芦花村的群众在骂人的时候,总少不了那句经典名句,说某某某是“芦苇荡里生出来的野种”然而,芦花是璀璨的,芦苇是质朴的。历来功德与罪恶是互转的,就跟阳极阴生,阴盛阳衰的道理一样,芦苇荡也不例外。芦花村因芦苇而含蓄、深沉、静幽。芦花村因芦花而得名。

    不过现在倒还好,芦苇才刚刚冒出一点细嫩的尖角,莫说不能掩盖跌荡激烈的浪漫行动,就连河底残存的一些枯枝烂叶都暴露得一览无余。

    断肠河南北两侧二百米处分别有一条道路。不过这两条道路在档次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北面的道路宽阔而平坦,属县级公路;南面的道路崎岖而狭窄,属乡间小路。河流与道路中间的两条狭长地带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北面地带土质肥沃,接村庄处是茂密的榆树林,再往西便是长势茂盛的蔬菜和庄稼;南面地带土质贫瘠,接村庄处是杂树林,杂树林绵延很长,与此相连的便是大面积的芳草地,芳草地以西才是稀稀疏疏的禾苗儿。

    芳草地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其中却有一番佳话。

    自明朝永乐年间,开始有三个姓氏在这个村子里繁衍生息,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他们是:鲍、冯、文。据芦花村在世的最老的老人讲,他从记事的那天起,就听他的老爷爷讲,在很早的时候这片芳草地就是村里的救命地。清朝咸丰年间以及1990年的县志都有着同样的记载:“某年,天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芦花村人依蒲公英维系生命,无一人饥饿而死。”斗转星移,风云变换,时光漫延到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初,又一次毁灭性的灾难把这个古老民族推向无底的深渊。伴随着中苏关系的紧张,在中国广大的土地上,历经了一场千年不遇的自然灾害。饥饿这个人类生命的最大克星,仅仅在三年之中就夺去了全国近三千万人口的生命。然而芦花村人依靠着自强不息的精神,秉承着天地的特殊厚爱,又一次奇迹般地生存下来。

    二队的社员开始中间休息了。大家只要一坐下来,自然少不了斗斗嘴,唠唠嗑,或者寻找些有刺激性的话题,活跃活跃气氛。这时候,只要不涉及到极严肃的政治话题,随你日爹操娘地胡咧咧,工作组的同志决不会干涉。

    在一般人的眼里,四春是最会卖乖弄俏的家伙了。他也不知跟谁学来的那么多的笑话,只要一出口,不是让你捧腹也得叫你忍俊,你不笑都由不得你。还有,他那酸溜溜的故事要是讲出来,会把你整得好几天展转反侧。不信咱让他来一段

    其实,有几个年轻人一看妇女同志跑到断肠河那边办私事儿去了,他们早坐不住了,一股脑儿地撺缀着:“四春,来一段酸的。”“越酸越好。”有一个打岔道:“酸溜溜的,你想当醋吃啊?”另一个则嗔怪道:“不愿意听,你到沟里趴着去。”前一个当然不服:“嗬,我又没听,到那儿去干吗?只怕你听了受不了,才干那种不要鼻子的事儿的。”“你要是真正经,现在就把耳朵捂上。”

    四春不说话,只是坏笑着像看公鸡斗架似的看他们相斗。他们当然不傻,很快就刹住那些没必要的摩擦,共同对向四春。四春听他们说得好笑,忽然想起了一个,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道:“从前,有一个人很不会说话。”

    刚讲了这一句,几个小伙子互相挤眉弄眼起来,言外之意:“那个不会说话的人肯定是你。”因为四春的故事一半是瞎编出来的。

    有几个上点岁数的人只管低着头抽烟,故意摆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那种“吧嗒吧嗒”的抽烟声明显比刚才减弱了。

    工作组的王同志虽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其实他什么也没写,只不过做做样子罢了。

    四春接下来讲道:“这个人不管到了哪里,他只要说上一句话,非把在场的人全得罪不可。于是家人给他立了一条规矩:‘从今往后不管到了哪里,都不准讲话;就算别人问你,也不准回答。记住了吗?’‘记住了。’

    “过了几天,他们一家人在磨面,磨到中间,笤帚不见了,大家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一家人十分着急。这时候,那个不会说话的人实在憋不住了,就说:‘我知道笤帚在哪儿。’家人忙问:‘在哪儿?’他说:‘你们不是不让我说话吗?还交代过我,就是有人问也不能回答。’家人非常生气:‘是这么说过,可这是在自己家里啊!再说啦,那也得分啥事儿啊,像这么火烧眉毛的事儿你不说行吗?’‘如此说来,你们是允许我说了?’‘你这人咋这么婆婆妈妈!既然知道了,还不快点儿说?’那人瞪大着眼睛,憋足了力气,就说了一句话,虽然告诉了家人笤帚在哪儿,可是家人还是埋怨他太不会说话。”

    讲到这里,他慢腾腾地点着一只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悠闲自得地吹着烟圈,两眼望着天空,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很显然,他也在学故事中那个“不会说话的人”了。

    众人正听到关键时刻,忽然没戏了,谁能憋得住?谁不想听听那个“不会说话的人”究竟说了一句什么可笑的话?大家便七嘴八舌地催促起来。四春说:“你们猜猜不好吗?让我说出来多没意思!”

    这小子,真他妈的欠揍。二愣急了,干脆威胁道:“你要是不说出来,老子非揍你不可。”说着,拿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四春倒是没留心他眼前的拳头,他看到的是大伙儿都在直眉瞪眼地望着自己,连工作组的王同志也收起了手里的纸和笔,正等待着下文,看来大家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再说妇女们也已经办完了事儿,正从河边方向迤俪走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再等下去了,太没意思就是他自己了。于是,他接着讲道:“那人说呀:‘外甥女腚底下那不是个笤帚,那是个鸟?’”

    众人听了,一个个笑得在地上乱滚乱爬。老头儿笑起来把嘴里的纸烟都吐出了来。

    这时,在场的只有一个人没笑,他就是西伸老汉。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头小黑牛。看样子小黑牛上套还不很久,它正隔着一副用簸箕柳编制的笼头非常艰难地啃着路边的杂草。西伸老汉恨不得一把将笼头扯下来,让它跑到大田地里吃个过瘾。路边的青草才只露出一点青芽儿,而且也还稀少,这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干枯的杂草像铁丝一样牢牢盘踞在路边。小黑牛啃了半天,也没能啃到多少东西,还没有浪费的唾液多呢。于是它不再干这种赔本的买卖了,它抬起头来“咩”地叫了一声,既像叹息,又像哭嚎,听来真让人感到凄凉。

    西伸老汉动情地眨眨他那双几乎被两片松皮全部覆盖住的眼睛,从眼角里滚落下一滴浑浊的液体。是啊,他能不为之动情吗?可怜的牛娃马上就要跟自己的亲娘永别了,等不到天黑它就像个没娘的孩子一样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老黑子,那可是把干活的好手啊!屈指算来,它跟了他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来,不管是风里雨里,它从来都没有惜过力。西伸老汉从心里疼爱它,就跟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西伸老汉一生没有什么爱好,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抽烟。除了吃饭和睡觉时间,他几乎每时每刻都跟老黑子呆在一起。夏日蚊蝇很多,西伸老汉宁可自己忍受着蚊子的叮咬,也要尽可能地使老黑子少受点儿罪。果然他的感情一点都没有浪费,老黑子用自己的体力加倍地偿还他。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十年来他和它是在一种极端默契的状态下劳作的,而这种默契程度似乎超越了异类。他时常想,如果不是因为它投错了胎,他会经常跟它坐在一起抽烟、喝酒,或者说说知心话。可是今天它就要上路了,他却不能挽留它一下,这其中的苦楚向谁诉说呢?现在它的孩子又来到他的身边了,他望着这头可怜的小黑牛,心里酸一阵,痛一阵。

    “鲍福哥怎么还没回来?”西伸老汉的儿子昭良望着通往成漳集的路口,焦急地问。

    “你急什么呀?没回来,那张掉头证也肯定拿到手了。”二愣说。

    一听见“掉头证”三个字,西伸老汉仿佛被一根钢针扎在了心口,他强忍着悲伤与愤怒,仍然保持沉闷。

    “只要掉头证一到手,晚上的牛肉算是吃定了。”昭良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吃,吃,吃你爹的鸟。”西伸老汉实在沉闷不下去了,他手提鞭杆,准备狠狠地教训儿子一顿。

    “大叔,您这是干啥?”四春一步冲上去,用力抓住西伸老汉手里的鞭杆,调侃道:“他爹的鸟怎么一下子跑到您老人家的嘴里去了?”

    大家忽然想起了四春刚讲过的故事,正要笑,但一看老汉那双将要喷出火焰的小眼睛,都忍了。

    “嘿”二英姑娘没有忍住,刚开始笑出一点声音,就被她姐姐一顿白眼给噎了过去,她吓得捂着嘴,两眼只管上下乱翻。

    “你们就知道吃,吃,你们知道”西伸老汉因为过于激动,连连咳嗽起来,他稍微平静下来,就声泪俱下道:“你们知道那头老黑牛一辈子为咱队里出过多大的力吗?队里的大活咱不说,它还有一样好处,你们谁都不知道,我牵着它打场,他从没在场里拉过一次屎,每次都是卸套以后,在场外头拉。”他说得老泪纵横,唾沫星儿和鼻滴也跟着一块出来了,乱蓬蓬的胡查子上被崩得湿乎乎的。他下意识地用那只干枯的手从上到下撸了一把,继续往下说“那天队里晒麦子,眼看就要下雨了,可身边没有车子,我把布袋扛起来,可我只能扛上一袋子呀。没办法,我就把剩下的五袋子放在它的身上,五袋子,是啊,五袋子呀!啊嗨嗨”他哭得再也说不下去了。心软的妇女也跟着落起泪来。

    西伸老汉止住哭,还想说什么,他牵着牲口的手猛地一抖动,黑子以为他发出了上工的信号,就低着头顺着麦茬向前赶去,他很自然地跟着往前走,他的另一个合作伙伴随即扶起搂把跟着走。众人看了,也分别摸起绳套动作起来。

    就这样,这队人马缓缓地、默默无语地向前蠕动着,就像举行一次无声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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