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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miss池,后天要送厂的清样已经拿回来了,你要不要看一看?”美编部门的小沉拎着一纸牛皮纸袋,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

    池净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连忙拢了拢一丝不苟的髻,藉由这个简单的动作掩饰方才的失神。

    接过广告清样,她仔细检视了一遍,轻点螓首。“应该没其它问题,上次的几个错字也都校正了。你们能够尽早送厂印刷,就尽量提早,下周就得先把第一批海报送到各大连锁书局。”

    “。”小沉的姆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大大的圆。“miss池,你很适合穿米白色,今天看起来好漂亮。”

    “谢谢。”池净温柔的笑了笑。

    她今天穿著米白色的软丝长裤,搭配同色系丝质上衣,整个人看起来飘逸而灵气。脑后青丝虽然扎成一丝不苟的髻,薄薄的刘海却让老气发型平添了几许年轻的感觉。她白皙的娇容上除了口红,不施其它妆彩,看上去一如往常的清丽淡雅。

    “经典艺术经纪公司”里,有大半的员工习惯称呼她“miss池”因为译音听起来肖似“秘书处。”她身为老板的执行秘书“秘书处”的称呼倒也名实相符。“池姊,晚上我们要替美芳庆生,你要不要一起来?”坐在她门外的工读生小妹跟着探进头来。

    “对啊!一起来嘛!”小沉也热心的邀约。

    “谢谢,可是我今晚还有事,不去了。”她很委婉的回绝掉。

    “池姊,我们每次找你去吃饭,你都推说有事。”彩雯不依的撒起赖来。“对不起,我家里真的有事。”她无奈的摊了摊手。可想而知,晚上赴会的一定都是那票年轻爱玩的同事,她铁定是话不投机的。

    彩雯还想再接再厉说服她,她生怕招架不住,连忙指了指桌上的几份文件。“我手边还有一堆文书工作要处理,不能陪你们聊了。”

    “好吧”彩雯的声音拉得长长的。晚上又少了一个可以拗请客的人了,真闷!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位小朋友,池净吁了口气,靠回椅背里。

    其实称他们小朋友有些不太公平,小沉今年也有二十八了,小她两岁而已。然而,她就是感觉自己比他们沧桑很多,彷佛是上一辈的人。

    很难相信,归返台湾已经三年了。犹记得当时一身病苦的她站在家门前,着实吓骇了亲朋好友们。大家只知道她和裴海离婚了,细节她不愿谈,别人也不好问,悬案就此搁了下来。

    彷佛那一年半的婚姻从未存在过。

    经过四个多月的心灵疗养期,她强迫自己必须振作起来。简明丽一直鼓励她回到天池艺廊,然而,旧有的工作岗位上余存了太多的回忆,她暂时承担不起。于是,在得到学姊的谅解、并婉拒了她的邀约后,池净选择一间新成立的艺术经纪公司落脚,担任起老板的执行秘书一职。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年的光阴,她不轻谈感情,不接受追求,只专心投注于工作上,下了班准时回家,过着如同工务员的规律生活。

    这段期间,裴劲风曾试着联系她,却被她一一回绝。当年为了顾全他们的父子情,她生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她已不再是裴家的媳妇,对他也算仁至义尽。

    试了几次不得要领之后,裴劲风终于放弃了,此后再也不曾打搅过她的生活。和裴海在英国一别,倏忽已三载了。

    两人虽然再不相逢,她仍听得到他的相关动向,有时从报纸,有时从杂志,有时从同行之间的口耳相传。后来彩雯进入经典工读,首席偶像就是“那个在全界都好有名、又帅又有才华、又赚好多钱、东方人之光的超级大帅哥”裴海。于是,她就更能听到关于裴海的点点滴滴。

    正经的消息有他在何年何月,于某处某地举办了某某主题的个展;或某某国的某某大学颁给他某某成就奖。

    倘若三年前裴海的声望称之为“如日中天”那么三年后的他已成为一则传奇。他强烈的个人魅力,以及作品显透的光华,在在奠定了他的大师级地位。

    八卦消息自然也是免不了的。偶尔他会被记者拍到偕同长笛美女在高级餐厅共膳;抑或和某位艳美的超级名模同游意大利;再不然便是珠宝赠红粉知己,再添一椿香艳美谈。

    裴海的鉴实力自然是无懈可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选焙手表一定找泰格休尔,暴发户才买劳力士,而布瑞特林又太小家子气。物色珠宝先考虑古青斯基,镶工、切工就看第凡内,除非迫不得已才上卡地亚这些都是他的品味和习惯,她仍然深深记忆着。可以想见,那位收受他馈赠的红粉知己,当天一定笑展了整夜的欢颜。

    罢了。罢了。这男人再与她无瓜无葛了。池净硬生生斩掉心头的叹息,潜心沉回工作里。

    下午五点半,池净收拾好皮包,熄掉办公室的灯。一走入电梯间,彩雯正靠在大理石墙上等候其它同事,最新一期的国际艺术月刊被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着。“嗨,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替我向美芳说一声生日快乐。”她轻扯一下大女孩的辫子。

    “,byby!”彩雯咧开轻稚爽朗的笑纹。

    下班尖锋期,电梯以龟速移动于各个楼层之间。她耐着性子等待。四楼、五楼还有八层楼。

    “啊!”冷不防,彩雯爆出一声大叫。

    “怎么了你?”池净惊魂甫定的轻抚胸口。

    “哇!怎么会这样?偶像破灭了,呜”彩雯满脸沉痛,指着杂志上的“艺界人事动向。”

    “我看看。”她好奇的接过来。

    “呜,我的偶像居然订婚了亏我还一天到晚梦想他会来台湾,到时候我要穿超级紧身劲爆火辣的短裙去勾引他。结果裴大帅哥居然敢不等我,自己跑去另结新欢,还快结婚了,呜太伤我的心了。”彩雯夸张的捧住胸口,简直是痛心疾首。她怔怔捧着杂志,以近乎呆滞的心情,仔细咀嚼报导中的每一串字与句。(艺文花讯)古刀剑艺术的发扬者裴海,近来传出喜讯,已与所属经纪公司的董事长千金订婚。

    据悉,媞娜.艾地格出身于名门世家,芳龄二十五,教养良好,目前服务于家族经营的艺术经纪公司。三年前裴海与该公司签约时,媞娜即被指定为他的贴身经纪人。由于裴海的旧约即将到期,如今传出此一喜讯,家族长辈有意笼络的心意不言而喻。对于外传的政治婚姻一说,媞娜主动表示,她和裴海已经相恋多年,两人纯粹是两情相悦。

    经纪公司发言人也私下透露,由于裴海目前正忙于五年一轮的世界巡回展。待展示会结束后,两人将择吉时举行婚礼。

    他要结婚了。他又要结婚了。

    她茫然的读完报导,茫然的合上书页,茫然的踏进电梯,茫然的投入下班人潮里。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只晓得胸膛里空空荡荡的,一缕丹心彷佛失了着落。他爱上别人了。他要结婚了。

    她茫然的进入卧室里,在有限的空间内走来走去。原来以前的自以为洒脱全是假的,现在真真切切的听闻他即将结婚,旧有的伤口又被掀拔开来,血淋淋的,狼籍不堪。以后,便是想自以为洒脱,也没有必要了。他要结婚了。他即将成为别人的。四周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凄冷,好孤凉

    她捧着一颗空洞的心,旋开收音机,让喃喃低诉的细语充斥于四面墙之间。如果不放一点声音出来,她怕会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终究还是爱上别人了

    收音机里幽幽凉凉,传来女歌手的吟唱。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

    香烟氲成一滩光圈,和他的照片就摆在手边。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

    开始总是每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除了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餍。总之那几年,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回想那一天,喧闹的喜宴。耳边响起的究竟是序曲,或完结篇?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女人实在无需楚楚可怜。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薄暮渐渐盖过天白,孤灯不明,情思欲绝。她卷起帘帷,独望着天上的一轮皎月。母亲曾在房外唤她出去吃饭,她不应也不理。

    不是已经想开了,不再为他伤怀了吗?

    这天夜里,台北没有下雨。

    而,她哭了。

    切切的伤鸣应和着回荡的歌声: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高八度的兴奋叫声一路从电梯间烧过来。彩雯重重擂了办公室门两下,不等她应声便主动推开来,红扑扑的小脸盈满了欢欣的光彩。

    “池姊,你听说了吗?裴海的台湾巡展要和我们经纪公司合作耶!今天下午老板和几位重要主管要到那个媞娜小姐下榻的饭店,与他们谈合的耶!你也会去吗?”“不会。”她放下刚结束交谈的话筒。“谈合约又不在我的职务范围内,我只负责公司内部的事务。”

    “真的啊?”彩雯好生失望。“我本来还想,如果池姊也会去,就可以顺便帮我跟裴海索取签名照。不过他会不会露面还很难说啦!说不定就只有那个媞娜小姐出面当代表。”

    池净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上回哭完了那个夜之后,她已下定决心,从此不再让裴海影响自己。所以,她一点也不想谈裴海。

    “那个媞娜小姐是他的随行经纪人,他当然不必事必躬亲。依裴海的个性,要是有人敢拿这些闲琐的事烦他,早被他轰出大门了。”她耐心的解释完,又俯首埋进文书工作里。

    “池姊,你讲得彷佛和他很熟似的。”彩雯奇怪的盯着她。

    她心头一窒。“裴海脾气欠佳又不是新闻,行内人人都晓得。好了,我今天忙得很,你别来缠着我聊八卦。”

    “好吧!我去拜托张姊好了,听说她今天要去当会议记录。”小火车头又兴匆匆的刮向另一个战役区。

    池净静坐了半晌。媞娜下榻的饭店,那表示裴海并不住在同一个饭店里啰?他们离婚时,裴海把台湾的产业全过给了她。当时她不肯要,他也不收回,那些房产就这么搁着了。以裴海的性情,他不会在未征询她之前继续使用那些产业,所以她不免有些好奇他来台期间究竟落脚于何处。

    停!裴海已经不是你的问题,别再想他。大脑专断的下发一项指令,她叹了口气,重新钻回工作堆里。

    合约协商的过程并不顺利。隔天老板进入公司,马上把她叫进去,淅沥哗啦吐了两缸苦水。

    “你都不晓得那家伙脾气多坏,昨天我们才刚进门坐定,媞娜也才刚开始阅读两方的文件而已,那个裴海莫名其妙晃过来,叽哩咕噜就讲了一堆什么脓包、扰人安宁、要谈也不看看人事时地物数,真是气死我了。”老板大人长到如此年纪,还不曾生受过此等待遇。

    “他骂人?”她倒是不太意外。

    “骂?他肯骂就好了!”老板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根本是冻死人,几句冰冰冷冷的嘲讽把我们冻得直打哆嗦。再不抱头鼠窜,连这张老脸都给他刮了干净。”不用吼骂的?池净大为惊异,这可不像以前火性子的他。

    “不是媞娜负责和我们交涉吗?裴海怎会在场?”楞了半晌,她终于问。“谁晓得他们在搞什么鬼?”老板没好气的说。“而且裴海态度差也就算了,好歹撂完几句话,他人就走了。倒是那个媞娜,真真太可恶!姿态摆得超高不说,我们提出来的宣传活动,她没一项肯配合。再这样下去,根本不用谈了嘛!”

    不谈最好,正合我意。池净心里暗暗祈祷。

    “池净,今天你替我跑一趟,带着业务主管们一块儿去。你的耐性好,个性又温和,或许受得了裴大师裹脚布似的臭脾气。”老板终究还是不愿放过这条名扬国际的大肥鱼。“我?!可是”一阵心慌意乱的情感忽地横扫过她心田。

    老板大人挥了挥手。“就这样决定了。你先出去准备吧!业务部已经约好今天下午三时,地点仍然在凯悦的商务会议室。”

    “是。”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情况如同五年前的重演,当年是简明丽分派她去找裴海签合约,而今却换成新任老板了。

    为何每个人对裴海有意见时,总不约而同的推给她呢?她彻头彻尾的觉得郁闷。大敌当前。

    虽然怀着如此戒慎恐惧的心情来赴会是很可笑的,但池净就是控制不了揪在胸口的重担。

    她既想见他,又想避得远远的。见他,是为了瞧瞧这三年的递嬗在他身上写下何种改变,不见他,是怕愈合中的心又再一次裂开来。

    商务会议厅内,神情紧绷的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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