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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提到过你,这次和筠儿一同前来,看来此次前去邺城是志在必得啊。”
八哥没想到山阳公居然早就知道自己,见他对自己一通夸奖,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腼腆地站在那里憨笑。孙筠上前扶了公爹就坐,然后又拉着八哥到一旁坐下,这才对众人说道:“先前爹和族叔一直要我带些织工东渡,这次媳妇特意从吴地寻了几人,且她们都是母女妯娌,需要一同带上的其他家人并不多,她们的男人还会打造修理织造的器械,想来东去后也能起到些作用。”
这番话终于让一直对此次东去消极的刘知打起了些精神,他忙拦下孙筠还没说完的话道:“侄媳找到的这些织工除了江南常见的锦缎外,可有会织造蜀锦的?”
孙筠虽从未与刘知谋面,但多少还是猜出他的身份,于是恭敬地向对面深施一礼道:“侄媳虽未见过这位族叔,但想来应是先前公爹和师父多次提起数次东出渤海、精于三韩和倭奴国海路的那位长辈吧。”
刘知这才发觉刚才一时心急,居然连自我介绍都还没向这位即将合作的侄媳作过就急于拦下她的话头,只好含混道:“你看我这当长辈的,居然也和年青人一样心急。”
这边孙筠自然不会让马上就给自己带路的族叔如此客气下去,便也恭敬道:“叔叔客气,侄媳曾听闻在三韩和倭奴国,织工一直都是最受欢迎的,尤以蜀锦织工为其中佼佼者。眼下蜀地织工虽寻获困难,不过妾寻得的这几名织工有一人是蜀地逃难出来嫁到吴地的媳妇,先前也曾织过蜀锦。虽然蜀锦需要数名织工合力完成,不过若她悉心传授,自家的几名织工想来不必用多久就能成为蜀锦熟手,应该还算差强人意。”
虽然孙筠说得较为低调,但已让刘知极为满意,脸上早已绽放出许多笑容,连连赞道:“侄媳太过客气,这样的织工眼下极为稀缺,叔叔甚是欣慰。”
刘瑾知道几个织工实在不宜继续待在这里,就让曹迁带着他们去后面收拾一处厢房休息。这边孙筠才又继续问刘知道:“这次侄媳受公爹和陆公所托准备带着陆家、孙家和曹家子弟东渡,不知叔父可否将倭奴国现下的形势与妾说明一二?”
刘知自然知道临行前要把目的地的形势交待清楚,才能让这位现下代表江南大族把控水上生意的操盘手放下心来,便缓缓对她解释道:“想来孙家小姐已经知道,大晋东北是西汉武帝时开创保有至今的汉四郡故地,大体相当于现今的玄菟、辽东、乐浪、带方四郡。从平州襄平东出,过朝鲜后南出带方就是三韩之地。三韩最东为辰韩,东南出海百余里即是倭奴国的对马岛,再行二百余里就到倭奴国本岛。这些年中原变乱,北出辽东入韩地避祸的汉人大有人在,东渡倭奴国的亦不在少数。因我刘家先前曾代晋室出使,倭奴王对我家殊为优待,故专门在距离辰韩最近的博多湾辟出一块土地供我家和相近族人安居,还请三小姐放心。”
听到辰韩、对马和博多,孙筠心中稍许安定。虽然她并未去过比辽东更远的海路,可是海上生意往来这些年多少还是听说过这几处所在,于是指着身旁的孙川道:“叔父莫怪媳妇多话,毕竟孙家苗裔如今留下的没有几个,我这个侄子这一路上还要请叔叔多多照顾。”说罢,走上前来特意为刘知斟了盏茶。
刘知虽是长辈,但还是双手捧着喝下,而后才对孙筠道:“之前和侄媳素未谋面,不想一见面就如此客气。只是若说照顾,现今诸王变乱迭出、天下不稳,听闻三小姐这次途中还要绕路邺城,我这当叔父的倒是先需要侄媳在路上多加照拂。”
孙筠晓得绕路邺城实在为此次出海增加了许多危险的变数,不过还是对叔父解释道:“媳妇也是临行前才被师父告知要去邺城跑一趟,他的两个弟弟身处险境,一家老小又都带在身边,故而师父才有这不得不行的下策,还望叔叔能够体谅。”
刘知听到此处,忙伸手止住孙筠继续说下去,“侄媳先就此打住。你怎样把人带出来我不多问,但我们此行为隐藏行踪只备了艘沙船。陆家两位公子的亲眷总要三四十口人,再加上山阳这里已有的这些人,我那艘小船和黄河上的船工可捎带不走这么些人。三小姐也不要埋怨我小气,黄河水浅沙多又常泛滥改道这你也知道,故而向来行不得太大的船只,那些渡海的大船都要到青州后再换。现在司州诸郡都不太平,常有大军过境,我总不能开一队船出来在天子脚下招摇吧。”
孙筠知道虽然刘知不一起去邺城救人,但还是需要向他交待清楚,免得后面再生出些变故,就向他解释道:“如今陆家兄弟虽得成都王重用,但家人随军怎会让妾全部接走。再说他们兄弟难得受这样大的人物重用,就是侄媳想劝,他们也必不肯随我们远走。否则也不用耽搁到现在,非得让我们借着东渡的机会想办法载几个家人远走高飞。”
从孙筠的话中刘知听出些端倪,便问她道:“三小姐的意思先前我也听山阳公提过,难道真的只带走几个人,而且听起来都这时候了你们还没和陆机兄弟谈妥?”
孙筠这边又上前给刘知斟了盏茶,晃了晃茶壶便让孙川下去帮着烧壶水来,这才缓缓说道:“叔父有所不知,先前都是川儿和陆机、陆云接洽,他年纪还轻,做这些事难免把握不好分寸。可是前两年师父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只能留在南方养病,妾这边您也是知道的,除了生养泮儿就是去辽东安顿夫君。现在这一腾出手来不就赶来去和陆家商量了吗?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正好赶上叔父准备东渡出海,到底也是师父有几分运气。”
刘知见孙筠把茶倒上,不得不双手接过来,不过还是说道:“哪里是什么机缘,还不是你公爹去年就不断差人东去要我尽早回来,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回到这兵祸不断的中原?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孙家和陆家在江东势力那么深厚,不想着南去,却要跑那么远的海路往从未涉足过的韩地和倭奴国去挤,我这作叔叔的还真不知道家兄和你师父是怎么想的?”
孙筠只好再向刘知施了一礼,“叔父谬赞,我家虽在江南经营多年,不过昔年早已被大晋皇帝连根拔除。当年要不是师父大力营救,我这侄儿根本逃离不出朝廷的掌控,何来势力深厚之说?眼下的形势想来您也看得清楚,莫说是王爷,就是皇帝、皇后都朝不保夕,先前被毒死的贾后不算,就是现今继位的羊皇后这都几立几废了?南方虽离洛阳远些,不过眼下就连偏远的成都也都被流民占去,这天下哪还有太平的地儿?家人多分散些地方才是最好的打算。”
刘知没想到自己才回山阳不久,晋廷的形势居然已经变乱到这个程度,不由又多问几句,“什么,筠儿你说成都丢了?那可是现在势头最盛的成都王司马颖的封地,总不会连西南的益州和梁州也都丢了吧,难道朝廷光顾着在中原内斗什么都不管了吗?”
孙筠见刘知有些急了,知道总算是能够把他说动了,于是又加了把火,“这川蜀之地的流民起事都一年半了,去年他们还打败了朝廷派去征剿的官军。侄媳在路上刚得到的消息说是今夏乱民就占据了成都,眼下川蜀之地的益、梁二州已大半落入变民手中,很多人都忙着往外逃呢。”
刘知听到这里终于不得不摆了摆手,对眼前的这位三小姐说道:“也罢,我听族兄的就是,筠儿你且说要老夫如何助你载他们东出黄河?”
孙筠明白终于可以同他商量这次东去的行程事宜,见孙川恰好刚从外拎着水壶进来,就接过来搁在刘知案上,而后返身归席,这才正身说道:“邺城在山阳东北,有水路可通。侄媳打算和川儿几人乘小舟东去,看能不能说服陆机他们带几个孩子出来。邺城北门有漳水东去,转行运河可达阳平一带,那里东南再行两三日路程就是黄河。阳平东接平原,两地交界处官家少有人走动,叔父可先载着曹迁和织工们在那一带的岸边等候,我们接了人就会去与你们汇合。”
刘知扳开手指算了算,合计了半天才对孙筠说道:“这样算下来,你们最快也要六七天才能到黄河上船,如果中间再出些变故或是陆机那里多犹豫些时日,恐怕这趟邺城之行要旬日左右了。”
孙筠微微一笑,“叔父算得明白,确实是要这么多功夫。”
刘知又想了好一会,见没再有什么问题就说道:“既然这样,我便在岸边再多等你们五日,到时你们若迟迟不到,只能自己找船到青州去会我们了。”言罢,扭头望了望上首的刘瑾,又问道:“不过,到时我们若都走了,你家公爹谁来照顾,是你们找船载着南下还是和我一起东去啊?”
孙筠一时无语,刘瑾的去留她确实想过,可是师父先前只交待她不必考虑这些,她也就再没多想,现在被刘知当面问起反倒不知如何作答了。正在语塞之时,身旁的八哥忽然说道:“这个倒也不难,到时小人安排艘船接山阳公南去就是。”
方才刘知和孙筠讨论的这段时间刘瑾一直倚在几案上睡着,连鼾声都隐约可闻,眼下轮到大家商量他自己去留的当口反倒是醒了。他抻了两下胳膊,从腰间取出个金灿灿的物件朝着下首甩去。刘知接过来一瞧,正是当年武帝赐的那枚金牌,就对刘瑾说道:“先帝都死了十多年了,这金牌不知道还有没有用处?”
刘瑾扬了扬头,眯着眼睛对他说道:“先凑合用吧,反正很多官员也没见过,说不定到时还能拿出来唬唬人。如果真用不上,弟弟也就此收着,以后也能作个念想。”
刘知这边立刻瞪大眼睛吼道:“大哥,你说什么!难道你不愿和我们一道离开这是非之地吗?!”
见孙筠在旁也要进言,刘瑾冲她摆了摆手,“此事我已和陆公商议妥当,大家都不必再劝。三年前秋儿北去时我便说过不会离开家乡,会在这里守着祖宗和他娘亲。再说若连我这山阳公都跑了,如果将来晋室江山安定下来,别说你们躲到江东和倭奴国,就是去了天涯海角朝廷也一样能把你们全都追回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这王土不在,你们跑出去才有意义。若朝廷还在,只要有我在这里,你们就不会有事。”说完,又从怀中取出封书信让孙筠来取,“这封信你且收着,将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秋儿看。他两次落水,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且让他在辽东多养几年。另外一定要拦住他不要再回来看我,只要儿孙们都无忧,我这边就心安了。”
孙筠从公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详,正欲再开口时,又被刘瑾伸手止住,“眼下诸王之间早已剑拔弩张,闹事的几王又多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别说是朝中大臣,就是当今皇帝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这些手足。现下双方手中都有几十万大军,可是即使这样仍嫌不够,还要不断从胡人中招募兵员,洛阳和邺城之间迟早要有一场几十万人规模的空前大战。山阳也在这二地之间,你们既要救人就当趁早,否则这样的大战一开,你们如何在几十万人的混战中救出人来。”刘瑾缓了口气,又继续道:“你们既然已商量妥当,明日就从此地出发,千万不要为那些不必要的琐事无限耽搁下去。”说着将手朝门外扬了扬,完全不给别人讨价还价的机会。
刘知和孙筠见刘瑾态度决绝,也根本不容再商议,只好各自散去准备。
第二日一早,全家都忙着搬运行李到门口装车,只有刘瑾一人拄着拐杖坐在院中一株黄栌树下。孙筠怕他一早在外面沾上露水着凉,想劝他进屋去等,可劝来劝去都劝不动,最后还是刘知去找来一件披风帮他披上才算作罢。
眼见着日头已经快上三杆,门口的马车都已装好,都准备着运去渡口装船。刘知想着自己就算到了黄河上面也还要再等些日子,就问兄长是不是自己再多待几天在家中陪陪他。可刘瑾这边只是冷冷地说道:“东西都装车了,难不成还要再卸下来,再说渡口的船总不能也跟着等吧。”
刘知见再无转圜余地,只有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孙筠、孙川和曹迁也都再向刘瑾一拜,然后一道离去。
孙筠立在门口,见所有人都离开,这才悄悄把门合上。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沉闷的声响,孙筠此刻方知不妙,连忙带着孙川跑了回去。院子里的黄栌叶子正红,几阵秋风吹过,不时有几片树叶飘下,落在树下的一团披风上。等到孙筠几人跑去把他扶起,刘瑾身上已软绵绵的,嘴里没剩下几口气在,只有口鼻不断渗出的鲜血在默默流淌。刘瑾的眼睛已经模糊,看着自己的儿媳和正跑回来的弟弟,嘴里只吐出了四个字“别再回来”。刘知望着撒手西去的族兄,不禁潸然泪下,嘴里只是哽咽道:“大哥,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事,你这是何苦啊。”
大家都急着赶路,只好草草将刘瑾埋在山阳刘家祖坟所在,在他妻子墓地的一旁简单挖了个坑将他葬了,立了块木牌就算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