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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秋天,王敦刘秋收拾好行囊,一路北行而来。两人本来商量好改走陆路,好好体验下新买的马匹,不过考虑到两千余里的陆路,只好找了艘大船,载了马匹和行李,沿水路向辽东而来。

    沿着运河一路北上东出幽州,过昌黎,沿着梁水上溯,抵达襄平时已是初冬。进得城来,城内校尉府拜见老长官。两人为免惹眼,并未穿自带的铠甲,依旧是布衣纶巾。何龛看完公文仔细打量了下两位少年,就在几年前还是十六七岁的稚嫩少年,如今已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了。

    何龛走上来按了按两人的肩膀:“看来几年不见,都比以前结实多了,我这回终于有得力人手可用了。现今辽东局势虽比上次你们来时好上许多,不过慕容部仍是最难对付。新任安北将军张华上任前让朝廷放归了之前在洛阳作为质子的慕容廆,他虽被将军认为是治世之才,但如今数次突入边境劫掠,而我却始终无法抓住他的主力。不仅如此,他还把主要目标瞄准北面扶余诸部,就在你们来之前刚刚攻占扶余国都,杀了扶余王依虑还掠走几万部众。如今扶余王子依罗正躲在东面的沃沮,派人来我这想要我帮忙复国。”

    刘王二人相对而视,知道此次又碰到了个硬茬,慕容廆虽然和前任一样袭扰边境,但他不仅知道避免与晋军硬碰,更会去攻击偏远的扶余。这位慕容部新单于确实比他的前任高明多了。

    何龛继续道:“你们知道慕容部的新单于年纪多大?比你们还要小几岁,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这下两人更感未来战事难以预料,张华除了对慕容廆的敌意判断失败外,说他年纪轻轻就有奇才看来并没有看走眼。王敦大概也是想起此次征调要在战场上立些功劳,于是说道:“不瞒大人,在下也听闻张将军对此人评价颇高,既然大人也认为他这么厉害,我倒很想在战场上会会这人小鬼大的慕容廆。”

    何龛用双手拍了拍王敦和刘秋的肩头,“怎么,回家待了几年多不光人长大了,心也大啦?”

    王敦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几年在下常想着要回大人帐下听用,故平日闭门谢客,不仅读了很多兵书,武艺也有很大进步。所以这次一听这鲜卑单于如此厉害就才想在阵前一较高下。”

    何龛走回坐在书案上,“好小子,战场还没上,志气不能先输,怪不得你哥和严将军都向圣上极力推荐你再跑到我这来。”

    刘秋亦再旁施礼道:“禀大人,在下与处仲同受征调,愿与他一同效力阵前。”

    何龛于是说道:“既然你们都有此意,那我就成全你们。反正我这虽然士兵不缺,但能读书能带兵的军官极缺。扶余乃是大晋属国,又归我这东夷校尉府管辖,既被灭国我自然要助他复国。而慕容廆必会加以阻挠,到时你们跟着上阵就可。现在已经入冬,不久就会大雪封山,依罗想要前来只能等来年三、四月才能成行。你们且在军中好生待着,到时自然有仗可打。”

    二人听罢自然欣喜,于是拜谢何龛,回城北军营报到。

    到了春末,漫山的绿色又从泥土里钻出来。扶余王子依罗果如何龛之前所言从沃沮带着残部西行而来。于是何龛召集众人至帐下议事,商讨助扶余复国事宜。

    说是议事,由于扶余此次被灭,残余部族内部人心不稳,何龛为避免此次商议内容外泄,只招了依罗和督护贾沈前来,王敦和刘秋上次在收复昌黎之战中表现上佳又因着王戎的关系,故而也被何龛传来参加了这次会议。

    依罗王子年纪不到三十,头戴黑丝纶巾,上嵌金羽,耳佩金环,剑眉鹰鼻,身着扶余王室特有的大加,虽然看上去略有落魄,但总不失为一国之主。何龛见众人都已到齐,先向依罗施礼道:“天子听闻去岁贵国为慕容部所破,国王被杀祖墓又毁,人口百姓被掠,故特命小臣襄助王子复国。”

    依罗听罢还礼道:“去岁鲜卑人突至我国,攻陷城池,幸亏尚有少数族人扶助,我才得以侥幸存活。”说罢潸然泪下,在何龛面前跪下道:“亡国之人备感羞辱,今恬面前来恳请大人定要助我复国。”

    何龛忙走上前来扶起依罗道:“殿下快请起,扶余乃我大晋属国,汝国人民亦是当今圣上子民,慕容氏虽凶悍,我必尽全力助你归国。”

    依罗谢道:“如大人能助我归国,重立扶余,我全族上下必对大人感恩不尽!此次我国虽损失惨重,但逃出来时尚带着骑兵二千,我愿带全部人马与贵军一同北上归国。”

    何龛于是立于案前道:“今我奉陛下之命,又受依罗王子之邀,欲派兵北止襄助扶余复国,众位有何打算?”

    一旁督护贾沈说道:“此去向北出玄菟,到扶余王城有六百余里,中间又多大山河流,即使我们全以骑兵北去,最快也要六天左右方可抵达。更何况途中我们还要经过慕容部的地盘,想躲过鲜卑骑兵几乎不可能。”

    刘秋听罢问道:“既然路中多河流,那我们可否向之前那样用舟船掩护呢?”

    贾沈摆了摆手说:“此去路途遥远,敌人可在途中多处设点堵截我们,很多地方并没有河流,并且往北去多是河流的中游甚至上游和支流,水浅难行舟船。此外,鲜卑人前几年已经在战船上连续吃过两次大亏,这次再想让他们上当会很困难。”

    何龛看看王敦,“处仲可有奇谋?”

    王敦问道:“敢问大人,这次我们能否再像上次带上车队呢?”

    何龛摇了摇头,“如果我们想迅速送王子就国,这么远的路途就很难带上车队,否则速度会拖慢太多。”接着又对贾沈说道,“贾督护,此去地形你最熟悉,你可再多说下你的看法。”

    贾沈于是施礼道:“禀大人,此去扶余虽有数百里,但下官以为鲜卑人只可能在距离他们地盘较近处方才会下手。目前慕容部虽强,不过周边尚有宇文等诸部环视,如慕容部派大军远赴数百里外劫持王子,不仅路途遥远不熟地形,以之前慕容氏连年惨败实力大幅削弱的情况看,慕容部难以再次承受兵力上严重损失。更何况慕容廆新回归不久又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主少国疑,部族中暗地里反对者甚多,所以他接手单于后才改变策略,大幅减少对我朝边境的侵扰转而袭扰扶余这样边远的属国,这样不仅容易得手,我们得到消息也会极为滞后从而难以及时救援。最近几次慕容部的出击都是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收益,这也利于这位新单于快速在部族中树立威望。”

    何龛又接着说道:“所以他们既不会冒着实力被严重削弱而长途跋涉至扶余境内堵截,也不敢在我晋国边境外拦击,那么只能在离他们不超过三日路程的距离内攻击我们。”

    贾沈答道:“禀大人,下官以为正是。玄菟以北百里外地势平坦河流纵横,河水虽多但难行大船。然渡河却并不便利,无论进攻逃跑都会受限,有数地甚至三四面皆有河水;东面十里左右就是大山,便于伏兵;西面百余里就是鲜卑营地,出击十分便利。”

    何龛又待了一会,见大家都再说不出什么,于是便问贾沈道:“贾督护,先前我让你准备的可都妥当了?”

    贾沈眼前一亮,答道:“回大人,都已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何龛于是传令道:“诸位,此次北行交予贾督护全权指挥,诸公随军护送王子复国。贾督护,除了沿途注意慕容部截击,到扶余王城后亦要留半数驻军到明年以保复国无虞。另外,先前慕容部虽并未派军占领扶余王城,但难免不留下奸细或有叛国者在内接应,到了王城后凡事小心。扶余城小给养有限难以供应大军驻扎,我便拨给你精骑五千,再算上扶余王子此次所带二千扶余骑兵共七千兵马供你调度。此外我再调一千副臂张弩,五百副腰引弩,五百只大盾赠与依罗王子,助你复国。王敦、刘秋二位公子你们既想战场立功,此次便也随军北征。”

    刘秋听完心想,看来今年又回不去山阳了,于是拱手施礼说:“大人,在下与王敦二人奉朝廷征调只有一年之期,如若在扶余王城过冬便要超期了。我等并非不愿执行此次任务,只是请大人向朝中代请宽限时间。”

    何龛于是说道:“这个我自有分寸,到时本官自会给尚书台行一道公文,请求给你们多宽限些时间。”

    众人于是应喏散去分头准备。

    次日依罗、王敦、刘秋三人随贾沈率七千骑兵拔营北出,一日便抵玄菟。守城的中部都尉亲自出城迎接,宿过一晚,全军继续北行而来。

    众人都明白此次行军贵在神速,故也不多言,只管策马赶路。当晚贾沈择了一处沿水背山之处结营。吃过晚饭,刘秋王敦在营中散步,正好遇到贾沈巡营,刘秋便问道:“督护大人,今晚敌军可会来袭营?”

    贾沈笑道:“你们两个这次怕不是吓破了胆吧,这里还是我大晋国土,鲜卑人不敢轻易前来挑衅。何况此地靠山背水,营垒坚固,慕容廆要想来袭营吃掉我这七千精骑,除非他能调几万骑兵前来,我只怕他手上还没这个实力。”

    王敦这边又上前问道:“那督护觉得明后两日何时更容易遇到敌军呢?”

    贾沈听罢对王敦道:“小子,怎么没事就想来套我话,你倒说说明日和后日哪天可能性更大?”

    虽然贾沈把皮球又踢了回来,但王敦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只见他缓缓说道:“大人,在下以为明日便会遭遇敌军。”

    贾沈打量了他两眼,“那你就说来听听。”

    王敦回道:“禀大人,此处向北二十里处便是辽水,河水在那里遇山转向,由流向东南迂回而向西南,折返的河水南北延绵相距二十余里,此处水流甚深,马匹勉强渡水,右侧又有山可伏兵。如再向北,到了后日,不仅距离慕容部较远,且无地形之险,慕容廆除非有数万骑兵,否则很难攻破我军。明日他完全可待我军渡过第一重辽水后从北面攻来,待我军出击再从右侧山中遣出伏兵,届时我军前有敌军,后有河水所阻,则形势危矣。”

    贾沈听后只用手放在王敦肩上说道:“此事何大人早有预料,公子放心,明日听我安排即可。”

    这时贾沈方才借着火光看清王刘二人身上铠甲与普通士兵配发的明显不同,不过并未多言,只是嘴角一撇,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第二日果如王敦所说,出发后只行二十余里便望见辽水横亘在眼前,河面宽阔足足有二里,幸好此时尚未入汛,马匹即可渡河,否则非要架桥或行船才能过去。待全军渡过两段河水已经日过正午,看着身后大河和右侧不远处的高山,刘秋暗想,不知道会不会如王敦所说马上遇上鲜卑大军。继续北行十里,右侧大山很快就要被甩在身后也没看到人影,刘秋不禁对王敦笑道:“看来阿黑昨晚所说不实。”

    王敦眯起眼睛,向远方望了望说:“未必。”

    刘秋愕然,手搭凉棚向前方望去,果然前方隐约望见旌旗飘扬,过了一会便出现黑压压的大队人马,足有万余骑。刘秋不禁心中赞叹王敦料事如此之准,但万余鲜卑骑兵并不好对付,另外还不知道右侧山后是否有王敦所说隐藏的伏兵。

    贾督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令全军停止前进,沿左侧河岸列阵;命近千重甲骑兵列于前方和右翼阻住外围;又令一千骑兵下马,手持大盾短刀列于重装骑兵之前护住马腿。重骑兵不仅全身覆重甲,连跨下战马也披重甲,每人手执长枪,这样便与马下持盾步兵形成两道密不透风的立体人墙。贾沈与伊罗、王敦、刘秋四人立于阵中,大笑着对三人说:“何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知道以慕容小儿之智必欺我骑兵马上冲锋不易用弩,又以为重骑兵身披重甲,脚下悬空,马上持矛冲锋容易从跌下马来,便想用山水之势以人多来欺我,看我今日如何破此敌!”

    话音未落,前方敌军鼓声已然响起,霎时间数千前锋骑兵卷起滚滚尘土呐喊杀来。贾沈于是命全军戒备,中军和后军弩手分三队准备。眨眼间前方鲜卑数千骑兵已抵近不足四百步,晋军这边骑兵方阵却丝毫不见动静。此时只听敌军中军号角声响起,右侧山后又转出五六千骑兵向晋军驰来。

    右侧这支伏兵虽然尚在近二里之外,晋军阵中扶余士兵不免一阵骚动,大家都知道这次慕容廆为了阻止扶余复国已经用上了差不多全部家当。而以七千骑兵对抗二万余敌骑的胜面之低,除非霍去病在世这仗断难取胜。贾沈微微一笑,令军中镇静,三军弩手听令行事。

    很快,敌军前锋骑兵已至二百步,鲜卑中军鼓声大作,中军和后军也开始冲锋。这边贾沈根本不为所动,只听一声令下,晋军中第一排臂张弩手千余支弩箭破空而来,前队随即上箭,第二排的千余只弩箭又跟着射出。如此这般,不一会功夫,几千只弩箭在三排臂张弩手的操控下一波波地向冲锋而来的鲜卑骑兵射来。弩手虽然骑在马上,不过静止不动地放箭远比骑行时射箭要容易得多,而且骑在马上只要稍稍将弩头抬高,箭矢就能跃过晋军前方重骑兵,不会误伤。随着一支支箭破风而来,慕容部前锋纷纷坠马,还没冲到百步距离,还剩在马背上的骑兵已经不到一半。这时也有部分鲜卑骑兵从背后摘下弓来朝晋军射去,只见晋军重骑兵早已一手将矛立在地上,另一只手取下小盾护有胸前。在如此严密的盾墙前,射来的弓箭几乎全部被挡在盾牌之外,即使有少量箭矢穿过盾阵,射在重甲上也纷纷掉落在地上。而这边的敌骑在晋军一轮轮的弩箭雨下继续纷纷落马,最后前锋仅余三四百骑冲到五十步内,这时晋军前排重骑兵身后的队形缝隙中马上的连弩手突然发射,一支支短箭如飞蝗般向前方射去,几百敌骑无一幸免,全部坠马。战斗进行完第一回合,晋军无一损失,军中只消耗了一二成弩箭,而慕容廆却失掉了两三成的兵力。

    大概是被如此快速地消灭前锋数千部队所震撼,鲜卑两路大军突然止住冲锋,在五百步开外与晋军对峙起来。此时慕容部虽仍比晋军多出一倍兵力,但刚才的损失太过惨重,而晋军却分毫无伤,这让损失不起兵力的慕容部犹豫起来。不过如果两倍于晋军的兵力就这样被吓走,以后慕容廆只能给自己留下一生的笑柄,他这单于之位也不用再坐了。双方对峙了一会儿,前方和侧翼的鲜卑骑兵又骚动起来,在阵天的鼓声中从两个方向全军压了上来。

    贾沈看了不由得吐了口唾沫,从后军选出数百人下马持矛到前军和右翼抵住阵型,这边又让军中弩手准备。鲜卑人这次已经不顾一切,一万多骑兵全线冲了上来。及近二百步时,漫天箭雨又向鲜卑人射了过来,敌军骑兵虽然纷纷中箭倒地,但大部仍旧继续冲锋。及至百步之内,敌方骑兵仍然过万,敌丛中也开始有弓箭不断放出,阵中持矛兵士和轻甲弩手亦开始有人中箭受伤,不过问题暂时还不大,贾沈于是令前军和侧翼持矛的骑兵和长枪步兵准备。

    眨眼间,敌军骑兵已迅速冲到眼前,虽然有连弩手密集地射杀阻击,但仍挡不住七八千敌军即将冲到阵前。贾沈忙命中军和后军收好弩箭,准备好环首刀和轻盾。而几乎同时,鲜卑骑兵全线撞上晋军防线,虽然在长枪、重盾和连弩的威力下鲜卑的轻装敌兵纷纷坠马,但靠着骑兵强大的冲击力还是撕开了几个口子,一时间阵线上双方过万人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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