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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幕:小墓村]

    村口的灯杆上,除了雾中的微弱烛光以及迎着亮面、牵着暗面、伴着流动的灰雾游动的三条白幔,还挂着一块烧焦的村名牌。

    那村名牌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损坏了,敷衍的修缮正是村里人相信修好了不久还会再坏的象征:只不过是简单地取了几块半碳化的木牌,钉好后刻字浸红漆罢了。这木牌也告诉了寇斯至少在这木牌修缮后——顶多一周内——下过一场雨,所以那红得发黑的字不是很清晰。

    现如今只是隐约地,透着雾气还能勉强看见木牌上用该地区的通用语言写了“小墓村”这样的村名。

    与其他好客的村落不同的是,这里的村名牌不但太小,而且还没有写诸如“地方最好的牛奶”“大银行恭候”一类的标语,甚至连个简单的人口数量或欢迎也没有,如果不是有这么一片建筑还在雾中苦苦挣扎着发出风儿划过的呢喃,很难不说这里只是一片曾有过村落的废墟。

    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寇斯只是心里觉得如此——这里的活物们对活在这里大多是不太会自豪的。

    自下了在村口停住的马车向前走了几步,寇斯还没见到任何一位此地的村民的身影,如若不是之前有听到叫嚷,以及肯普提到了一句“大家”,寇斯便会觉得这里过去是有一些村民的,但现在是没有了。而无论这里是否有村民,这种诡异的气氛以及雾气中晃动着的室内的灯光,都在寇斯看来是一种非常合理的迹象,合理得几近于不详。

    但现在,寇斯却面对着一个关乎自身人类命运的伟大抉择,这些小小的不详仅在她内心停留了半个十秒,就被她从刚下马车就开始想的大事盖过了。

    现在,肯普虽说是跟在她身后,但很明显的他是想去酒馆打发这段时间,如果现在跟着肯普一起去,不但享受当地的饮品,还能在肯普的介绍下见到其他精美的骨骼。

    然而,如果现在直接去旅馆的话,就能继续欣赏小信使的睡姿,以及极有可能的会在客房里与他度过一段美妙的私人时间。

    想到这里,寇斯回头看了看肯普——不得不说骷髅的表情是很难观察的——他空洞的眼眶回望着寇斯的双眼,在那穿流的薄雾中隐约透出了一丝诚恳。

    多少还是很可爱的——寇斯心想——骷髅少年是很可爱的,但自己又怎么能把小信使一个人放在客房不管呢?他脸颊绯红地缩在床单里,朦胧的意识中可全是有关圣洁又混沌的爱恋;但是这种天气里,即使客房里有取暖的装置,也是很难比得过肌肤之亲的,难道这可怜可爱的小信使就必须一个人在冰冷幽寒的床单中,努力用身体将被褥暖起来吗?不,这果然是不行的。

    寇斯虽然表情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微笑、大姐姐般地眯眯眼,但内心却咧起了嘴。毕竟,这就快走过旅店,也离酒馆不远了,如果不马上做出决定的话,一旦折返回去——比如在看见酒馆实情时——就会显得有点伤人。她仍然顾虑着这位骷髅少年会不会因为她不习惯酒馆环境而伤心,毕竟事实是,即使是寇斯这样博爱的人,也会对肉体的美色多少有一定的偏见。

    举个最近的例子来讲,寇斯之前一直没对马车夫有过什么非分之想——这并不是因为她认为与马车夫调情很容易在路上引起车祸,而仅仅是由于那马车夫确实太过面目可憎:黑瘦、露骨、连肉的身体结构上铺满了脓包与流疮,久未修剪的指甲塞满了淤泥又灰黄纵裂,牙齿因为挫伤而杂乱地塞在缺失了上嘴唇的生虫囊巢里,虽说用宽松的连帽车夫装遮挡了大部分,但那衣衫之下的形骸不用想也知道早就溃烂完全了。——这件事说明了寇斯的兴趣是时常变化的,如果这马车夫早来三个月,说不定寇斯会非常兴奋地沉浸在这丑陋的面目当中无法自拔。

    如今寇斯所担心的是酒馆里满是马车夫那样的活物,考虑到骷髅在酒水这方面不会有太多的兴趣——寇斯瞟了一眼肯普空阔的肋骨——所以他一定是想去找村人们闲聊或为今天的闲暇时间安排一些活动。如果酒馆里都是肯普这样的一副骨架还好,但如果是堆满了行尸——考虑到那些行尸可能都不太会在意个人卫生——那对寇斯而言便会是一种相当无趣甚至略微引人生厌的景象了。

    想到这里,寇斯不由得在旅馆前停下了脚步。她装作是在凭空捏造些什么线索似的,想要尽量拖延出一点时间来仔细思考怎样把这件事说出口。她时而望向雾中晨曦下的微弱室内灯光,时而轻嗅着迎雾流动的丁点肉眼难辨的灰荧亮粉①,却一步也不向前走。

    而肯普呢,则是与之一样地稍微停了一段时间,仔细地抱臂端详了一小会儿寇斯的行为,歪歪头,然后轻轻地用指尖敲敲自己的鼻骨,就自顾自地向前走了。

    寇斯目送着他以一种轻快的、骷髅应有的步调快步走去了酒馆门口,接着又背过来面对着自己,竖起两个大拇指,最后横着跳着踢踏舞般挪进酒馆里了。

    而这时,寇斯虽然还多少维持着高傲帅气的侦探商用表情,但嘴角已经微微的有点湿濡了,如今的她在内心称赞着肯普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又满脑子都是那小信使的事。

    这旅店——寇斯推开虚掩的门扉前观察了一小会儿——的规模并不大,外表显得破旧,里面也不能说整洁。与其他旅店相同的是,这家旅店一进门同样是一个厅房,里面有柜台以及给旅客暂歇的沙发长椅;柜台上有一个小按铃,这点还算正规,可单单望上去,却找不到有一个负责接待旅客的员工在这里伫立着,而是一具与肯普不同的、毫无生气的中年人骸骨斜着陷落在柜台之下。寇斯心里明白,不论她再怎么威胁或是央求,这具骸骨也不会告诉她那可爱的小信使是在哪个房间。于是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自身的观察上——像常见的旅馆那样,这钥匙柜就在柜台之后,可与一般钥匙柜不同的是,这钥匙柜每一个促狭的分格却有长过成年人手臂的深度——但那都是次要的,寇斯清楚地看到了只有一个房间的钥匙被取走了,于是她侧身上了楼。

    这旅店的规模的确不大,但是却相当高耸,深入灰白的雾气中。隐约地,还有一群乌鸦状的鸟儿围着这根“方柱”盘旋。那小信使的确是选了个僻静的房间,不被楼下的村落打扰,又刚好避开了鸟群,不高、不低,刚好是第三十层。沿着薄如蝉翼的三折楼梯,寇斯的步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出于善意的,她希望能给小信使一个惊喜,并且此时他可能已经睡着了,她不该去打扰这小信使的安眠;但每每想到那小信使熟睡的娇颜,她的步伐就越发地急躁了起来,一级又一级的阶梯,每一个踏步都更加轻快、更加愉悦。

    可终于当她穿越乌鸦沙沙②呼嚎的第十九层、堆满佣仆尸骨的第二十四层、浓雾密集的第二十九层,来到小信使的房门前轻轻撬开锁后,看到的场景却不是很能令她满意。

    她亲眼目睹了小信使融化在了她眼前的铜盆里。准确地说,是小信使那一身颜色正在装满温水的铜盆里缓缓消散沉淀。她看见了肌肤的脂泽、服饰的湛蓝、甚至是那一支绒羽也留在了铜盆当中。寇斯对此非常不悦。

    的确,这室内非常温暖——室内的一切正如她当初所想的那样——但这铜盆却是很突兀的了,这种用于卸妆或单纯洗脸的铜盆摆在木支架上,那一团融了颜料的温水还传出一股谈不上恶臭,但闻起来却好似有猛毒在撩动鼻腔,连寇斯身后那灰白的雾气也仅仅是蜷缩在门口,而不敢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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