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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寒冬暖夜,一位先知……
[第二部分]乐渊
而先知也曾年少,至少在他看来,自己成为现在这样之前,一定是有度过一段美好的青春岁月。他尝试着去回想以前年少时的时光,就像如今这样尝试着去想象自己年轻时,或是还处于学生年代的事情。他提醒着自己不要,他提醒自己这样会毁掉些什么,但他已经无法抑制对过去的向往了。他看到了窗外白雪之街上染着红血并还没来得及消融的肮脏脚印,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即将从门里探出来,持着那把根本无法杀死他的猎枪试图与他对峙,他看到了一幅画会在那无尽的藏品中哭泣——即使在下面有标注着这是一位微笑着的少女、以及有人曾经暂停了那画面中的时间,也无法阻止那泣颜的显现,以及那画中色调的明显变化。
他捂着头,疼痛着坐了下来而不再选择摇晃空的酒杯,但他也只是这样想象了一下。我们的先知是不会头痛的,也不会患上任何的疾病,并且他的精神也必须正常,否则我们将会失去我们的先知,但我们的先知必须存在,必须继续下去,于是他也只是想象了一下。他甚至想象着自己已经看过了那脚印登上结了冰的门前台阶,在那细微的裂纹上留下了血丝般美丽的碎花。他想象了一下,若是此刻雷雨大作,而它没有化作冰雹或暴雪,那这场景,一定是足以醉人的美丽场景,若此刻并非深夜,而是夕阳下的一位年轻艺术家在街道上摇晃着身体,向他逼近,那也一定是他所需要的一个足以醉人的结局。
我一定是认识那位朋友的,先知这样想。我一定是认识他的,并且,我一定与他关系密切,否则他不会这样做。我一定存在于他的故事中,他也一定出现于我的故事中,说不定我们是兄弟?不,大概我们并没有血缘,否则他在枪击我时,我必定会感觉到这是一种冥冥中决定好的事,我一定会感受到那神婆、巫祭的预言,我一定会感受到碎开的信物粘着血浆重合在一起,我们也不会以一个人的生、另一个人的死终结,我们必将同归于尽,这才是作为兄弟的宿命。
那么,我们是旧友吗?我们是一直以来的朋友,却不得不兵戎相对吗?但我绝不会如此,我绝不会再有任何的朋友了,我绝不会再获得任何人的承认了,所以,他也只是存在于我的记忆中的一个人,只是这世上无数存在于我记忆中、存在于我想象中的一个人,我能说出他的一切,我能说出他什么时候刷过牙、什么时候洗过澡,什么时候用了他的画笔,什么时候只是从街边随便拾了点能作颜料的污渣残渍……但是,我们绝不是朋友。我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命运,但我不认识他。我不记得了?不,我必须记得,我必须想起过去的事,我必须回忆起年少时的事,不然我的一部分将会死去——不是身为先知,而是身为人类的那一部分。
我认识他,是的,我与他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
先知抬头看了看那幅画,挂在房间中显眼处的一位少女正哀怨地、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他取出了一个八音盒,想象自己正将一张那人作的扎孔曲纸放在其中转动,但他并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知道即使如此也无法再让她露出别的表情。这位活在画中的少女是否已经死去?她已经连眨一下眼也做不到了,先知这样肯定着。对了,她有讲过话吗?她有在任何时候敲着这画布与现实的隔壁,吵闹地发出一些想要逃离的话吗?也许那位艺术家可以让她有所动摇,但自己为什么想要这么做呢?先知开始想着,自己一定是有一个目的的,否则那位艺术家根本无法到达自己的房间,自己真的认识这位少女,并期待能让她惊惶,能让她产生希望,能让她重新活过来,他真的想要如此吗?
他尝试着复制了那张绘像,尝试着往那些新的绘像填入了无数个天真无邪或是饱经风霜的灵魂,也尝试着直接创造出一种崭新的生命,并赋予给它们一些崭新的名字……但他开心不起来。他无法得到满足,他明白那些事是没有用的,所以,他干脆没有那样做,只是短暂的、用他那几乎就要死掉一部分的精神稍许地想象了一下,便又停下来了。
自己一定是认识这位少女的,不,他明白自己必须是认识这位少女的,或者说他只需要一个名字,只需要回忆起自己学生时代的事便能马上想起来她到底是谁,但他可以这样做吗?他真的可以去回忆、而不是去想象吗?他捏碎了那酒杯,看着自己的手,他已经几乎感受不到疼痛了,毕竟当他能够知道一切时,那些提醒他这件事有多重要的预兆又有些什么作用呢?但是,若是他感受到了疼痛,或是像那些异常强壮、精神异常强大的人般,至少能感受到一些瘙痒、一些断裂感、一些穿刺感,那也能让他对这件事有所反应啊!他可是先知啊,可是这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之一,至少他是今年最伟大的人之一,他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成为了【K-理事会】的最高层人物之一,他在所谓的人的委托下阻止了一个可以有数字表示,但所谓的常人更倾向于称之为无数次的世界的毁灭,他亲自让那么多扭曲在这些世界最阴暗处的怪物不再让这世界进一步地破碎,正因为他是先知,他才能做到这些,他才能知道这世界的一切,才能成为这世界的又一个概念、又一个真理,但是,他却连这小小的疼痛也毫不在意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象着自己要是没有这只手,或是将这只手变成更合理的结构,这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上一个瞬间,一个不属于这世界的杯子仔细地将所有的破片卡在了里面,而下一个瞬间,那一切却根本没有发生过了。他明白这件事,自己虽然身为先知,但必须维持人类之躯,他必须成长,必须老去,直到自己真正地作为人类死亡,自己才能获得完善,而人类应该有人类的样子,应该明白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应该不去记忆这天上到底落了多少片不同的雪花,而记住其中到底有多少片是完全相同的。必须去忽略那些不重要的,而去记住那些重要的。于是,他重新看了看那在显眼处哀怨着的少女,将刚才那些处于想象中的事归结于一瞬,并得出一个结论——我,一位先知,全知全能,但我却毫不在意。然后,他将酒杯端向那位少女,说着,你几乎要变成一幅普通的画了。然后,他一饮而尽那杯中不存在的液体,想象了一下那甘醇的美味,开始回忆起自己学生年代的事,并特地的,让那位年轻艺术家在此刻闯入门内,重演了之前的悲剧。直到他用枪指着自己,指着那个正准备用破碎之杯割破那画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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