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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介在听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
深秋的冷风,过曲水,穿水榭,不远千里来吹醒了房朝辞的脑子。他再顾不上和谢介在这里干耗,直接拉上谢介的手,颇为强势的带着谢介去了水榭前面的厅堂。有什么话都可以回屋说,根本没必要在站在水边等生病。水榭美则美矣,可惜不保暖。
谢介乖乖被房朝辞牵着,全程低着头不说话,倒也配合的走过了由鹅卵石铺成的花径,进入了温暖的房间。在跨过门栏时,他回身看了一下,忽然就笑了,因为他身后还跟着飞练、二爷。
“你有没有觉得你就像是鸡妈妈一样?”谢介仰头问房朝辞。
“妈妈”这个称呼在大启是用来叫奶妈的。谢介自然也有自己的奶妈,还不只一个,大内出品,质量保证。不过他娘不太喜欢他长于妇人之手,对奶娘过于依赖,早早的就把奶娘们都送回原籍荣养了,谢介也只能逢年过节赏下一些东西,以示惦念。
房朝辞回头,看了看身后按照身高依次排开的三个家伙,还真有点那个意思,无奈道:“好了,儿子,咱们先坐下喝口热茶再说话。”
“儿砸!儿砸!”二爷来劲儿了,不断高喊,“我才没有那么不孝的儿砸!”
谢介:他不在的这几年,他娘真的教了二爷很多没用的东西啊。
有些鸟总会死于嘴贱。
飞练一直弓着身,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谢介和二爷对峙,仿佛一有个什么不对,它就能随时驮起二爷逃跑。
最终,还是房朝辞出面解围,唤飞练把二爷带下去玩了。飞练也好似真的能听懂人言,先是用脑袋顶着它倔强的小伙伴出门,后来干脆叼起来跑了。
二爷还在呐喊:“大胆!放肆!世子的屁股也是你能打的?!”
谢介:“……”
房朝辞很努力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谢介羞红了脸,有点炸毛的解释道。他娘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娘,和普通人家里的娘一样,会搂着儿子叫心肝宝贝,也会气急了抓起鞋帮子追打调皮捣蛋的儿子。谢小介当年太小了,不懂事,只在宫里和伺候他的人学来了他是世子,他最大,他娘不能打他。
“后来呢?”房朝辞引导着谢介继续追忆了下去。
“后来?我娘怒吼着,老娘还是长公主呢,官家的屁股都打得,你谢介又算什么?!”谢介把他娘的话学了个十足十。他大舅总说他娘是个不适合开口说话的美人,不开口那张脸还能唬人,一说话就什么都暴露了。
“官家也被打过?”
“打啊,怎么不打。从大舅到小舅再到表哥,谁也没逃过,我娘胆子可大了。”
就谢介为了救二爷从树上掉下来反而摔折了自己胳膊的那次,闻天气的要打儿子,仁帝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文帝相继来劝,文帝哪怕抖成那个样子了,还非要张开手臂挡在谢介前面,恭恭敬敬的对长公主道:“姑娘(姑姑)若要怪,就怪我吧。”
然后,这位暴脾气的帝姬就成全了文帝。当然,其实也就是看上去吓人,她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并没有下狠手,只是轻轻的一下,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吓唬孩子。
吓唬谢介以后不可以再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吓唬文帝不要什么事都替表弟扛。
大长公主是很有前瞻性的,都说三岁看老,她早早就料到过谢介和文帝会因为这些性格点吃亏,想给他们早早的掰一下。可惜,这兄弟俩最后也还是没能逃过性格的局限。
回忆五光十色,谢介一直在笑。
“对于殿下的事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房朝辞觉得谢介这么没事人一样,反而比较吓人,天知道以谢介的胆大包天,他不啃不响的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就像是如今行宫里的那位,在第一次尝试着拼凑出那位真正的目的和计划时,连房朝辞都有点不可置信。足可见有些人沉默下来能变得有多可怕。
人总是表里不一的生物。
“说什么?”谢介疑惑的看着房朝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着最诚恳的疑惑,他是真的没想到房朝辞在问什么,毕竟刚刚他们还在回忆谢介的童年趣事。
“殿下在应天……”
“哦,你们瞒着我的事情啊,我当然生气呀。”谢介的气性其实一直挺大的,稍微一点小事都能让他炸毛,这方面的性格是有点像他娘的,“但是,已经气过了。”
谢介生气快,消气也快。尤其是对身边的人,只要没有触及他无法容忍的极限,他总是很容易原谅。
没有办法啊,谁让他喜欢他们呢。
房朝辞总算明白谢介刚刚为什么一直沉默不语了,估计就是在冷战生闷气,这个生气的方式……房朝辞抚摸着青色的茶杯边缘,用低头来掩饰了唇角的幅度。
“放心啦,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谢介本来还想继续吊一会儿房朝辞,让房朝辞更担心的,但是等不气了之后,他又不想让房朝辞担心了,就回了房朝辞,“我不会突发神经去应天府找我娘的,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想我,我是那么不明事理只顾添乱的人吗?”
“你……”
“你要是敢回答‘你是’,咱们的友谊就到此为止。”谢介一本正经的威胁。就像是一只还没断奶的小老虎,张牙舞爪的却只有寻常小猫大,还觉得自己超凶哒。
“不敢不敢,我准备说的是世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世子多顾大局啊。”房朝辞押了一口茶。
“这还差不多。”谢介完全不觉得房朝辞这是在说反话调笑他,很是高兴的受用了,然后才道,“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容易想太多。小心掉头发。”
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房少卿,第一次直面了被别人提醒小心中年危机的酸爽。
“我问你啊,若我去应天府,我能做什么呢?”谢介把他在内心对自己的反问又问给了房朝辞,他刚刚的沉默并不只是在冷战,他一直都是个内心戏很多的人。特别是在有了天石之后。
“恩?”房朝辞看向谢介。
“我会打仗吗?”
“……不会。”
“那我会排兵布阵?”
“也不会。”
“还是说我有蔺相如又或者卧龙先生那样的口才,能够劝退蛮人铁骑?”
“也不太可能。”
谢介这才往后一靠,房家的是官帽椅,有靠背,他把两手一摊,耸肩道:“这不就得了。我多清楚我有多拖后腿啊。”
这还是房朝辞初次听到有人能把无能说的这么骄傲。
“我去应天府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累我娘分心照顾我,一个不注意,万一应天府混进内奸,绑架了我,威胁我娘,你说我娘是救我不救?”
“这怎么可能?”房朝辞安慰谢介。
“这怎么不可能?”谢介踢了踢椅子的踏脚,中断了与房朝辞的眼神交流,眼睛向左,“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威胁的对象不是他娘,而不是他表哥而已。
房朝辞神色一转,很快就联想到了先帝当年在江左遇刺的事情,果然有内情!想完后的房朝辞,第一件事就是告诫谢介:“此事万不可再对任何人提起,一丁点都不可以!”
谢介被房朝辞的郑重吓了一跳,其实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否则他也不会对关系才好起来的房朝辞说。虽然说的很含糊,但只要有心,还是能够明白谢介的指代。不过既然房朝辞这么说了:“你放心,我不会说的,连我娘也不说。”
“殿下还是可以说的。”房朝辞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别再让其他人知道,那会对你不利。”
先帝的事情太敏感了,最重要的是,有人已经因为先帝发了疯,必须杜绝让对方知道的任何一种可能。连他也不知道那人知道后会做什么。
“好。”谢介其实是很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吃饭的时候,房朝辞也一直在暗中观察谢介,想确定他到底是嘴上说的好听,想要放松他们的警惕,还是谢介真的想明白了。
谢介偶尔也会注意到房朝辞看他,他就大大方方的任由对方看了,时不时的还会看回去。美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一张圆桌上,展豁然总觉得他有点多余,连米饭都进的不香了!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房朝辞就礼数周全的把谢介送回了家,哪怕那个家就在隔壁。漆黑的街道,古色的砖墙,大红的灯笼在前面照亮了一条归家的路。
谢介穿着房朝辞的披风,抱着暖烘烘的飞练,总觉得说不上来的高兴,有一种童年梦想被满足的隐秘快乐。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一直到走回谢家的大门口,谢介走上台阶,与站在下面的房朝辞差不多持平后,他才再一次道:“放心啦,我真的不会偷跑的。不说从江左一路去应天有多艰难险阻,我还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呢,我可没兴趣让小舅把人力财力浪费到找我身上。娘亲若知道了,也势必要担心我。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主帅心神不宁。”
“是我着想了,反不如世子通透。”房朝辞这才算是彻底放了心,谢介最大的优点之一,就莫过于他总是生怕连累到身边的亲友。
“因为我比你知道更多东西啊。”谢介忍不住嘚瑟了起来,挺直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不过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的内容都是从天石那里来的,若房朝辞问起来,他该如何回答?
……谢介之前与天石的对话……
【你所说的历史会被改变的可能有多大?】谢介在知道国破的真相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心里问天石。
【历史不会被改变!】天石十分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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