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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难受。
无法呼吸。
胸腔都快要被挤扁,骨头与骨头痛苦地贴合到一起,逼仄的囚笼,窒塞的水箱,浑浊的空气……
你知道,这里并非你的家。
你的家本该在辽阔无边的天空!在神秘无垠的海洋!在森林!在沙漠!
那里有你的亲族!你的伴侣!你的朋友与食物!
可如今你身陷这里。
一个狭隘的、受限制的、供其他动物观赏的笼子里;
一个可笑的、被赞美的、模仿那种动物表演的舞台上。
“好耶!厉害!”
“爸爸,它看起来好凶哦!”
“你想玩的话,可以买零食喂它,反正才五块钱一包。”
一张张古怪狰狞的脸庞,凑到玻璃跟前,挤进栏杆缝隙。
它们欢笑着,戏谑地,施舍地扔下一点食物。
肆无忌惮地评价你,戏弄你。
好想回家……
当你痛苦迷惘时,不绝于耳的咔嚓咔嚓声,它们说你好懒惰
当你捂住耳朵时,动物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它们说你真可爱。
你想回家。
好想回家。
不断不断地怀念家乡,思念家乡,梦到它,睁眼却又在灯光之下沦为玩物。
一股浓烈的悲怨涌上头脑,难以言语的铅石压在心脏,那是一种连梦中感受到,都不忍为之落泪的情绪。
与其如此,你想。
与其这样活着,莫不如……死……
“林秋葵,醒醒。”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打破幻象。
光亮登时泯灭,议论如潮水般散去,林秋葵低头看时间。
十分钟过去了,她们还停留在离出口不足2米的地方,多数人精神恍惚,满面绝望,举枪对准自己。
“都给我清醒一点!别被怪物迷惑!”那声音如同雷霆。
她举目望去,只见顾海洋双眼清明,掷地有声:“人类虐待动物只是极少数情况,动物园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濒危动物!记住,所有的动摇、畏惧皆来自你的内心!连这一点困难都无法克服,你们还算什么士兵?有什么资格上战场!”
看来是个立场相当坚定的人喔。
奈何‘砰’的一声,依然难以阻止一个异能志愿者按下扳机,自杀。
“这就是我们不能把枪随便交给一个普通人的原因。”
“内心不坚定的人拿到这种武器,除了伤害别人,还能快速杀死自己。”
顾海洋沉声说着,脸上的表情近乎冷漠,命令死者就近的部队成员捡起枪支,回收装备包。
随着队伍成员们一个接着一个恢复理智,五分钟后,大家按原计划兵分三路。
一条路朝东北走海洋馆;
一条路直走进入猛兽区。
林秋葵一行人朝西北进发,负责侦查飞禽区,先分头解决遗落的怪物,以免被敌人包抄夹击,反而落入被动。
纪尧青下意识担任领导位,一手握着手电筒,边走边查看腕表:“地图显示从这里进入‘花鸟隧道’,隧道全长28米。”
林秋葵紧随其后,小黄四处扫视。
惨白的人造灯光左右挪移,雾中诡秘的细小颗粒在他们眼前徐徐蠕动,犹如海中的水母自由徜徉。
半圆形的隧道径长5米,一串串不知名的植物与藤蔓交错缠绕,从边缘一路攀爬至棚顶。枝叶意外地繁茂,花朵扎堆簇拥,几乎竭尽热情地夹道欢迎他们。
以至最小的叶子比手掌更大,最小的花朵比人脸更大,拼命地,绚烂地,展现无比旺盛的生命力,造就一股股浓烈糜烂的芬香。
“为什么这里的植物会这样?”林秋葵问。
说话时能听到自己的回声,远远近近,缥缈如烟。
异种从外太空降临蓝星,似乎生来依靠掠夺他物生机而存活。它们的领土内向来动物绝迹,花草枯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生机勃勃的景象。
纵然经过黑白处理,仍旧妖异得使人不禁心生战栗。
“辐射影响。”
“——并非所有散落的活性异卵都能被及时收集并销毁。冬季低温条件抑制了植物生长,反而令异卵得以隐藏,以物理辐射的形式长期发挥效用,促发植物生机,改变植物形态。目前还不明显,半个月后,所有植物将进化出肉食倾向。”
纪尧青与系统的解释同时响起。
意味着万物生长的春天里,还有更多未知的危机等待着全人类。
走着走着,叶依娜发现身后唐九渊掉队了。
她侧过头,发现她正慢步走向一朵怒放的百合。
细长的手指轻轻捏住枝条。
她靠过去,卷翘的长睫欣然伏下,似乎有意嗅闻花朵的香气……
美人与花,画面美如油彩。
然而叶依娜生理本能地抛出铁制匕首,削断了花枝。
慢半拍掀开眼皮的唐九渊:……花……不见了。
看着对方那副茫然的表情,本来想劝诫批评她一下的娜娜:突然心虚.jpg
“那个……不要乱碰,可能有危险。”
涉及正事,叶依娜绷起脸,显得格外严肃。
祁越嫌他烦,有让他听叶依娜的话。
唐妮妮垂下眼帘,默默收回手,好似一只温顺的长毛大型犬,没有牵绳,也会乖乖跟着回到队伍末尾。
至于祁越……他是好不容易出笼的老虎,下了课的一年级学生,提着刀到处乱跑,满世界找可以打打杀杀的对象。
这边提起一片缤纷的常春藤叶:“没有。”
那边割开一朵人形大小的血色玫瑰:“没有。”
一直走出隧道,进入‘小桥流水’板块,小溪里,灌木丛,树木枝条间,压根没有一只能打的怪物。
郁闷。
无聊。
原本兴致勃勃摩拳擦掌的祁小狗感觉被泼了盆冷水,渐渐变得阴沉烦躁起来。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视野内一片深浅不一的黑白斑块,林秋葵光听到他不悦的自言自语,一下高,一下低,完全找不着人影。
“祁越。”她喊了声:“不要乱跑。”
心态近似忘记给小狗戴项圈的主人,还得担心他跑丢。
谁知话音刚落,头顶树叶一阵簌簌的摇晃,祁越嗖一声跳了下来,从背后熊抱——突袭。
“别吓我。”林秋葵推了推他。
“又没吓到。”他不以为然地说,接着暴躁:“这里根本就没东西打。”
「没有……」
声音回荡出去,再飘回来。
细细的,有些变了调,仿佛有谁……刻意捏住嗓子说话。
可能雾的干扰。
说起来,这里的雾未免太浓,打着光还伸手难见五指。
“会有的。”林秋葵说,伸手摸摸他的头罩,还在就好,就怕他一个不高兴随手摘了丢了。
“头疼。”祁越不客气地捉住她的手:“没有怎么办?”
「没有……」
说这种话通常都是心里已经有想法。
成熟的饲主心知肚明,配合他问:“你想怎么办?”
祁越秒答:“跟我睡觉,让我睡床。”
林秋葵:“你一直睡在床上。”
半夜爬床也是爬了,细数整个寒潮期间,就没有一天安分睡沙发的。
“以前不算。”他得寸进尺地提要求:“我要洗完澡,吹完头发,就睡床。”
林秋葵:“回去再说。”
她觉得现在不适合说这些。
其实没关系。
纪尧青:我听不见。
唐妮妮:我听不懂。
事实上还差三个月才成年的叶依娜:……那我也努力假装没有听到好了。
又被拒绝了。
连头疼的理由都不管用。
祁越啧了一声,身侧水声潺潺,角落里隐隐约约又漾来模糊的声响。
「没有……」
「没有……」
「怎么办」
林秋葵忽而转头,握住祁越的手腕,掌根厮磨向前,手指嵌入指缝。
“干嘛?”
祁越搞不懂她没头没脑的动作,但好本能地收拢五指,紧紧握住她。
林秋葵摸到了。
没错,这个反应,这个连她都差点忘记的身体特征,足以证明眼前的祁越就是真实的祁越。
——有一瞬间,她竟怀疑他是假货。
或者自己不小心又跌入了另一场幻觉怪宴。
“你刚才有说话吗?”她问。
祁越还没支声,远方飘荡起细碎的回应:「没有……没有……怎么办?」
“汪!汪汪汪汪!”
小黄猝然狂吠。
无处不在的雾阻隔视线,拉远了距离与声音。其他人断断续续听不明晰,还以为刚刚就是祁越在任性不休地闹林秋葵。直到这会儿顿时意识到反常,停下脚步,手持手电筒迅速扫射周围。
要问什么样的怪物能说人类的语言,答案直指C级怪物。
它们保留着生而为人时期最后一秒的残念与话语,悲哀地沉溺于欲望之中,失去理智,重复台词。
可在动物园里,或许有另外一种可能。
——鹦鹉。
鹦鹉能模仿人类说话。
当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地跃上众人脑际之时,黑暗里骤然蹿出一双双豆大眼睛,一只只外形诡谲的怪鸟!
它们体长超过半米,腹部鼓胀,表皮羽毛掉得一干二净,仅余下一对肉翅,反折收敛于体侧。翅膀上蔓延着璀璨又杂乱的波光,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盘打乱了的颜料,白的黄的红的粉的黑蓝色无规则混合到一起,肮脏却侬丽,美艳又怪异。
强烈的幻光甚至轻而易举地突破了人类现有的发明——黑白护目镜,不容抗拒地将所有颜色映入他们的瞳孔,深入他们的血液。
“保持清醒!”
系统再次发出警戒。
肉鸟们长喙弯折成钩妆,头顶生着锋利无比的角质盔,嚯嚯划破空气。仿佛枪林弹雨般,密集又快速,一股脑地朝他们俯冲而来!
一片冷硬的角质盔将唐九渊撞出数米
一双尖利的鸟爪抓起纪尧青高高抛下。
林秋葵双臂交错护头,亦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掀翻,同叶依娜一起滚落溪水。
——咣当。
手电筒掉落在地,遭怪物啃咬碾碎。
光彩骤灭,黑暗重临。
人类的新血……散发出极度馥郁的馨香。
真好吃呀。
真好吃真好吃真好吃!
怪鸟们嘻嘻笑道,腥红的卵眼里暗藏致命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