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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紧接着是罗浮春的声音:“师伯,师侄深夜来访,多有打扰……”

    如一喉头一窒,一颗心还没准备好狂跳,那边,封如故就侧了身来,语调如常,声线更与常伯宁一模一样:“嗯,才歇下。”

    如一望着他一开一合的唇,耳中一阵一阵地嗡鸣,竟是看得痴了,掌中之物恬不知耻地一跳一跳,惹得他恨不得将此等不知羞耻之物折断了去。

    桑落久问:“师父也在吗?”

    “他不在。”封如故眼角还闪烁着一点泪光,洗过之后,他一双眼在烛光摇曳中明亮异常,“去做他该做的事情了。”

    桑落久的声音含了点温和的笑意:“是,落久明白了,不打扰师伯安寝,这便去了。”

    说完这话,桑落久转身便走。

    罗浮春追在他后头,一头雾水:“师父师伯说不定都歇下了,有什么事非得在今夜来问不可?”

    桑落久说:“我想确定一件事情。”

    罗浮春:“何事?”

    桑落久驻足。

    清冷月光下,他眼中闪着叫罗浮春看不懂的钦慕之光:“……师父真是我生平仅见之人。”

    罗浮春虽然不知他具体在说些什么,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罗浮春颇是赞同这一评判:“师父是聪明。不过你说哪一件事呢?”

    桑落久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丁酉要对师父一箭三雕。师父便还他一个一箭三雕。”

    罗浮春喜欢听桑落久讲话,因为他多数时候听得懂:“怎么说?”

    “他要杀掉这一整山的人,查验混入山中下毒之人,骗出丁酉,也找出那个隐于幕后的唐刀客。”

    罗浮春只听到开头那一句话,下巴便险些掉下来:“——什么?!”

    师兄弟两个出不得院,索性坐在了月凉如水的阶前,桑落久向他细细解释一遍这里面的关窍,总算将罗浮春一团糨糊的脑袋理了个七七八八。

    但罗浮春仍是有些不懂:“诱出丁酉,我懂;假意杀人,捉出内鬼,虽是不可思议,我也能明白是为了什么。但那唐刀客怎么会在山中?”

    “他何时不在?”桑落久问罗浮春,“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文始山,杀文慎儿,逼文忱亲手断去其妹之首;他能联合练如心,交给他试情玉;又能叫师父在剑川遇险,将诱导师父查案的信物和线索一件件交到师父手上……他若是不在此处,他该如何把控局面,叫一切如他所愿地发展呢?”

    桑落久停了一停:“我疑心,此人正身在此山之中。”

    罗浮春立时着急起来:“那师父岂不是有危险?”

    桑落久抱了膝盖看他:“什么危险?”

    “危险啊!”罗浮春急道,“我懂你的意思!唐刀客有可能也混在这青阳派弟子之中!他能与师父斗得不相上下,自然也是聪明的,万一他看出师父的意图,假意装死,再趁众位弟子昏迷,悄悄杀掉一两名青阳派弟子,就势毁了师父的名誉,那该如何?”

    桑落久却说:“他不会。”

    罗浮春:“他怎么不会了?他为了引师父出山,杀了那么多人呢。”

    桑落久坚持:“他不会。因为他没做过这样的事情。”

    见罗浮春尚未明白,他温声温语地解释:“师兄可曾发现,唐刀客虽是心狠手毒,却从未做过真正污蔑师父名誉之事,也从未想过要他性命?”

    这话简直越说越离谱。

    罗浮春反驳道:“他杀了十六人,构成‘封’字血笔,将师父置于风口浪尖,难道不是毁他名誉?”

    “非也。唐刀客此举,是在用舆论逼师父出山,人终究还是他杀的。道门只会议论,说弟子被杀,是师父引来的祸患——事实也确是如此——而绝不会把杀人罪业算在师父身上。”

    “练如心呢?他和练如心联合,夺人魂魄,将师父诱去水胜古城,难道不是想要师父性命?”

    “练如心多年为水胜城中百姓尽心竭力,石神之力早已衰微。”桑落久说,“他与师父本无一战之力。”

    “那剑川那次呢?他炸毁冰桥,害师父落水——”

    “师父的归墟剑法,与水最是相契,师父落水,总有自保之力的。”

    这下,罗浮春当真糊涂了。

    他想来想去,发现,以这名唐刀客的冷血性情而论,他当真待师父不差。

    他所作所为,都只是想让师父出山,以及和人动手。

    罗浮春一头雾水:“他这样图什么啊?”

    他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是武痴?剑迷?还是单纯想与师父头脑相斗?

    桑落久乖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迷惑与茫然迅速感染了罗浮春。

    他摸摸桑落久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落久,想不出来也别急。那唐刀客既有可能混入山中,以师父的能为,定能窥破他的假面,将他拿下的!”

    ……

    此时。

    封山后的青阳山像是陷入了沉睡,连风都息了,树叶静静悬在枝头,筛落下网状的月光。

    常伯宁正捧着关不用提供给他的青阳派弟子名册,对着月色查看。

    按照事前的约定,他要化作封如故的样子,佯作看守不牢,偷溜出来,见人便“杀”,每封掉一个人的穴,他就可以在名册上划去一人的名姓,并取一滴指尖血,以验此人是否身为魔道,同时,将指尖血以灵力催聚成血丹,足可营造出腥风万里之效,用来证明青阳派出事了,好引丁酉上山。

    在白日里商量计策时,封如故就说,师兄,如果你记不住人脸,干脆就划正字吧,最后数人头,没缺没漏的就行。万一验出魔道身份,师兄把人关起来,等我发落就是。

    那时,常伯宁一边和关不知确认每个弟子的外貌特征,一边道:“我尽力记住,以免出什么差错。”

    但他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

    常伯宁苦恼地皱着眉毛,翻着已被自己封穴的百余人,一笔笔在末页的空白处补着正字。

    封穴并不难,大部分弟子都在睡觉,偶尔有几个醒着的巡夜之人,他们也都没能看清是谁动手,就已被身如风行的常伯宁准确切中颈项,无知无觉地昏睡过去。

    但问题是,他不仅记混了许多人名,还迷路了。

    他想,青阳山真大。

    认真补完了笔记,他正要转身,却见一人握着花剪,在一片树荫下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常伯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脸:“……”

    与他对视良久,树下之影微微一欠身:“云中君。”

    ……被人看见了。

    尽管如故再三说,被青阳派弟子看见是谁动手伤人也没事儿,事后叫关氏兄弟代为解释清楚便是,常伯宁还是忍不住懊恼起来。

    在他忙着懊恼自己的不谨慎时,月下,那人踏出了树荫,手握花剪,慢慢走近了。

    那是一名面带泪痣的青阳派弟子,相貌很是清秀。

    常伯宁只顾着看他,自是不会注意到,那人刚才所在的树荫之下,泥土之中,躺着一具已经腐烂多时的尸体。

    那具尸体面带泪痣,没有泪痣的那半边脸,面皮被剥开了一半,露出了半只死不瞑目的眼睛。

    ……这原本是混入青阳派中的、丁酉麾下的血徒。

    昨日,唐刀客与封如故几乎是同时抵达青阳派。

    封如故去饮酒,而唐刀客捉到了这个独自一人前去小解的魔道弟子,杀了他,将他埋在此处,以移相之术取而代之,以探听魔道的全副布置,以防他们当真害了封如故性命。

    ——他需要一个活着的、名声清白、却仅仅是因为堕入魔道,而为道门所弃的封如故,来壮大不世门。

    天明之时,他知道端容君来了,但他没有去看一眼。

    青阳派封了山,他无法将这具魔道弟子的尸身悄悄运出,只能考虑在夜间转移尸身,没想到他刚到此处,刚挖出尸体的头,便见到一人在此处站定,对月描着正字。

    同用了移相之术的他,在距常伯宁不远处站定,问道:“你是云中君吗?”

    常伯宁不敢开口,只抿着唇,心虚地与他对视,手掌按上了剑柄。

    与他视线接触片刻,那人便无端露出了一点笑颜,用哄孩子似的口吻道:“是,我知道了,你是云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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