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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彩鸾已经奄奄一息,棺材盖子上全是她的指甲刻痕。原来妖修城主不信彩鸾是真的服毒自尽,在她假死之后,又给失去意识的她灌了一杯毒药。
假死状态下,血液流动停滞,毒药的药性挥发的很慢,直到彩鸾被埋进地底,毒药才真的发作,打断了不死蛊的效用。
她在地底挣扎,将手指磨得鲜血淋漓,扯自己的头发,咬自己的血肉,希望能让毒药和窒息带来的痛苦稍微缓解。
此后的事情,阳城修的史书很混乱,姬老夫人也很少对他们兄弟提起,大致是这样的:
纷争结束之后,鬼修获得了绝对胜利,推翻了原本的妖修城主,带着名叫彩鸾的美人登上了城主之位。
鬼修城主没过几年就暴病而亡,彩鸾统领鬼修登上了城主之位。
她本是人族,因为长久修习鬼祟之术,形容枯槁,原本盛年时绝美的容貌随之凋零,性格多疑易变,但平心而论,她当城主的那些年,却着实给阳城做了许多事情。
姬家真正壮大也是在那几年。
彩鸾生命的最后几年开始了对妖修的清洗,她怀着彻骨的恨,以对阳城的绝对控制权大肆杀害所有妖修,自那以后,阳城便不再是“万妖之城”,而是妖修避之不及的不详之地。
那场大清洗中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姬老夫人的父兄、唯一的亲姐姐先后在动乱中死去,姬老夫人联合城中其他修士,最后杀了彩鸾,才将这场动乱结束。
自那以后,阳城姬家才真正合为一体,提到阳城便是姬家,提到姬家便是阳城。
“母亲近些年很多事都不上心了。”姬金吾说,他手掌上的伤口上了药,如今正在包扎。
杜常清点点头:“年纪越大越像孩子了。”
姬金吾:“她一直希望能有个孙辈。常清你什么时候成婚?”
杜常清对这突如其来的催婚猝不及防,结巴了几句:“母、母亲应该是在说兄长你吧,我、我……”
姬金吾抬眼望了他一眼,脸上又浮现了笑意:“你不是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杜常清:“……”
姬金吾道:“你念书念到阳城的地方志时,还写了封长信给我,说若是当初那个妖修放手,此后便没有那么多事了。因此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切不可起执念……”
杜常清:“兄长!”
在一个成年人面前念他小学时的qq空间发言着实是过于羞耻了。
他脸都红了,见姬金吾笑得开心,小声地嘟囔了几句:“不是谁都像兄长你一样,一开始就那么像大人的。”
姬金吾笑了一阵,觉得放松不少,少有的起了困意,对他说:“既然你这么说,待会儿空着去书房帮我处理一下希夷海那几条航线的事情,我去休息一下。”
杜常清立刻高兴地答应了。
姬金吾目送他出了门,闭上眼睛,随口问道:“夫人是真的没事吗?会不会有内伤看不出来?”
大夫说:“不会的。照顾夫人的刘医女出身自几百年的医学世家,这几年还没出过什么岔子。”
姬金吾:“我记得刘医女是冀州人。”
大夫道:“是。”
“冀州离衮州很近。”
大夫不明就里,点头说:“是。”
姬金吾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有侍卫通报说:“郎君,小郎君说方才有东西忘记给你了,现在遣我送来。”
侍卫将一个不大的犀盒放在了姬金吾身侧的桌子上。
姬金吾直接打开了。
那是一盒碎骨。白獭的碎骨。
不知道是找了多久,又是从哪个角落里辛苦捡出来的。
侍卫悄悄看了一眼姬金吾,见他冷着脸默不作声,也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讨赏的吉祥话也不敢说了,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大夫给他上好药包扎过了,见姬金吾一直不说话,也不敢多嘴,收拾了药箱,正要默默退下,忽然见他把犀盒合上了,抬眼看过来。
姬金吾:“李大夫念过辛学士那首《瑞鹧鸪》没有?”
李大夫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事,小心答道:“‘郑贾正应求死鼠,叶公岂是好真龙’那首吗?幼时进学时自然念过。”
“叶公岂是好真龙。”姬金吾把这句词在嘴里念了一遍,说:“也是,小孩子不懂事,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
虽是这么说着,他脸上的冷意却并没有减少分毫,似乎自己也明白如今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站起身来,把那盒碎骨揣在袖中,往刚才安置易桢的房间走去。
临要到了,正好碰见刘医女拎着药箱出来,她先是行了个礼,随后便压低声音说:“夫人睡下了,郎君要去看一看她么?”
姬金吾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转身走了:“范汝在干什么?”
跟着他的侍卫答道:“大祭司在船头处理方才那条缺月龙蛇。”
姬金吾:“走,去看看。”
侍卫:“郎君方才不是答应说去休息吗?”
姬金吾淡淡的说:“忽然又不困了。”
侍卫也不敢质疑他的话,低了低头,劝道:“以后郎君遇见什么危险情况,让属下来就好。郎君乃千金之子,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姬金吾没什么情绪起伏:“知道了。今日一时心急罢了。”
船头热热闹闹的,缺月龙蛇是上古异兽,浑身都值钱。这一趟遇见了这么个值钱宝贝,还几乎没有任何人员伤亡、财务损失,简直是净赚一笔啊!
范汝见他来了,先是问了几句他的身体,知道没什么大碍就放心了,笑眯眯地说:“听说缺月龙蛇的眼泪可以与幽冥通信,你知道怎么能让它流泪吗?”
这条缺月龙蛇还剩一口气没咽下去,身子血淋淋的,要渐渐冷下去了。
姬金吾笑道:“听说而已,并无证据。我还听说‘范郎多情,能感冥契’呢。”
因为郎君来了,聚在缺月龙蛇头部的人散去不少,只余下几个侍卫,其余的都去看分解蛇尾了。
范汝摇摇头:“也不算听说吧。是看《搜神记》写的,‘幽冥唯有泪,可以传于人世,泪痕皆血,血皆泪痕’。”
姬金吾:“……”
姬金吾:“《搜神记》是杜撰的,不是真事,你应该知道吧?”
范汝笑嘻嘻的:“《搜神记》上写,中洲有个人,因为被娘亲嫌弃过于貌美,所以他娘亲把他的脸皮撕了下来,给他画了个鬼脸装上去。我觉得这本书还是挺可信的。”
姬金吾这下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见范汝把各种催泪的法子都用了一遍还是没结果,忽而问:“你身上带刀没有?”
范汝扔了把刀给他,姬金吾正反甩了甩试手。他手掌上的伤口刚包扎好,这么一动又隐约渗出血来。
范汝也不劝他,悠悠说了一句:“千里至此,本为姻盟。娶了个美人你怎么还不高兴上了。”
姬金吾皱眉道:“我没有不高兴。”
范汝耸耸肩,没反驳他。
姬金吾问:“你准备了什么装它的泪水?”
范汝递了个青色的罐子给他。
姬金吾接了过来,右手拎着那柄刀,忽然一用力,直接将手中的利刃扎进了跟前巨兽的眼睛中。
这条缺月龙蛇已经要死了,被剧痛一刺激,身子再度痉挛了一下,眼中凶态毕露。
但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要不了几个刹那,它的眸光就完全熄灭了,眼角依稀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大股大股的泪水砸下来,顷刻间便将范汝那只青色的罐子装满了,余下的泪水溢出来,沾湿了姬金吾的衣袍。
他毫不在意,把罐子递给范汝。
可正是这片刻时间,那罐子里的晶莹泪水已经完全变作了淋漓鲜血。姬金吾满手的红色血痕,他手上的那柄刀也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血淋襟袖。
幽冥唯有泪,可以传于人世,泪痕皆血,血皆泪痕。
姬金吾长出一口气,两边的灯烛将变幻的光影投映在他脸上,刹那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皱着眉头。最后他看了一眼手上鲜血淋漓的刀,将它放了回去。
易桢其实早就醒了。
她只是因为短暂的窒息晕了过去,没有收到任何外力伤害,她身上又有无间蛊在起作用,换了干净衣服,在床上稍躺躺就醒了。
然后她发现有人站在她床前帘帐外。
不是医女,这是个男人。也绝对不是大夫,她天天见那几个大夫,早和他们混熟了。
应该是姬金吾吧。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有点头晕,睁不开眼睛,身上没什么力气,便试着唤婢女要热水。
没有人应她。
易桢又趴着闭了会儿眼睛,方觉得身上渐渐有了气力,要撑起身子掀开帘帐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忽然察觉有人掀起帘帐进来了。
她被人搀扶着坐了起来,一盏热茶喂到她嘴边,她抿了一口,觉得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
然后她侧头看见了张苍。
易桢:“……”
应该不是在做梦,谁会梦见张苍那种变态啊。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好像是姬家的主楼。
别吧。姬家那个双胞胎弟弟不是在船上吗,不太可能被张苍团灭啊。别吧。别吧。真的别吧。
姬金吾虽然有一些些小毛病,但和张苍比,那区别还是天上地下的。
“怎么了?太久不见看傻了?”张苍转身把茶盏放回去,见她还愣在原地,俯身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易桢才看见他身后倒了一地的小丫鬟。
不会是那个刘医女下的手吧,她应该没狠心到把人全杀了给她主子腾位置调戏姑娘吧?
你们别死啊,坚持一下,我要是能活着马上喊人来救你们。
易桢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冲动了,她看见张苍笑就觉得他要掐自己脖子了,总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进去。
讲实话张苍其实长得挺好的,有点男生女相,明明年纪不轻了,但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换个女装去竞选花魁绝对能选上。
易桢觉得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能今后都要对男生女相ptsd了。
“你抖什么?”张苍笑得很灿烂,眉眼中仿佛有暖阳照耀。
易桢咬着牙控制住自己不要往后退,仰起头,尽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僵硬:“你怎么在这里?”
“想你了。”张苍摸了摸她的脸,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长那么好看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啊?”
易桢:“……”
易桢:“你别这样,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我害怕。”
张苍的手开始往下滑,滑过她的脖颈,指尖在那些艳丽的红痕裹上一一掠过:“姬城主正值血气方刚之年,他又不是不识趣的人,佳人在侧,难免心旌摇曳。”
易桢:“……”
她这是被性骚扰了是吧。她还没有反抗这个选项对吧。
张苍已经靠得很近了,一抬手就可以掐死她了,声音放得很低,却奇怪地有声嘶力竭的感觉:“他偷我的东西,真是该死啊。”
易桢仔细观察了半天,觉得他今天来应该不是要杀她,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动手:“那个……他确实是明媒正娶娶我过门的……”
张苍的手已经伸到她腰间,把她整个人揽到自己怀里来了,继续附在她耳边耳语:“农夫去偷蜜蜂的蜂蜜,难道还要赞美农夫的勤劳吗?”
你这个比喻和姬金吾那个硕鼠的比喻还挺神似,你们俩要不要认识一下,说不定互相引为知己,就不用整天惦记着搞死对方接手对方的势力范围。
他的动作非常温柔,像是情人间的亲昵,把她扣在怀里不让她动,见她浑身僵硬,还故意去抚摸她的手:“怎么?现在不认我这个师父了?”
易桢:“……”
那个,不会在我梦境没看见的地方,您和原书女主搞过师生恋吧。
在这个某种程度上长得比她还好看的男人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之前,易桢毅然决然拦住了他的手,非常诚恳地对他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如果太难受就多喝热水。”
甩了我吧甩了我吧求你了。
张苍忽然笑了:“刚才还怕得发抖,怎么忽然不怕了,还敢来拦我的手?”
刚才怕你主要是怕你杀了我,现在发现你还可以先奸后杀,顿时觉得单纯被杀没什么好怕的了。
易桢哆哆嗦嗦地回嘴:“你之前恨不得见面就杀了我,现在也不想杀我了,可见人是会变的。”
张苍轻笑了一声:“伶牙俐齿。不想杀你是因为你现在变得有用起来了。”
妈的,“有用”真是好可怕一褒义词。
易桢偷偷瞄门口,试图估计自己能不能一秒跑到门口,随口敷衍道:“怎么说?”
“现在要是有人出三千万金铢杀你,”张苍说:“我都不会答应。”
易桢:“……”
她是不是该礼貌性地感动一下?
易桢:“那个,谢谢啊。”
易桢:“所以你今天是不打算杀我是吧?”
易桢:“有什么事情我们快点说,能不能行我一定立刻给你答复,主要是我丫鬟躺地上看着快死了,我觉得她还能抢救一下。”
张苍笑出了声,他原本是从后拦腰抱着易桢的,现在把头抵在易桢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味。
易桢:“……”
以前说姬家郎君您轻佻,真是错怪您了。
“真是讨人喜欢。”张苍把她按倒在床铺上,“我之前还在奇怪,姬家那对兄弟,他们的眼神怎么像是要把你的衣服给扒了……现在看来,我也想。”
易桢:“……”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攀比心啊!!!放开她啊!是真男人就去上男人啊!伤害她一个弱小可怜的无辜少女是怎么回事啊!!
还有你那是什么鬼话!为了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伤害少女,你不要把所有男人都冠上和你一样的动机啊!
易桢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她正在疯狂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忽然张苍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人在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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