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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浇漓,城防营帐肆飞的黑龙旗帜摇摇摆摆。笼灯覆灭,绕转青丝于清冷的雨息中。纵马疾来的李弈于帐前跳下马,慌忙映出令牌,身前小将忙转身为他绕出过道来。冲入营帐时,刺鼻的草药味引他眉心浅皱。
檀色长帐垂地,帐前是诸将卫低声窃语围绕于案前,案上沿展一副羊皮地图长卷,自西而东,皆有朱笔标识。
李弈急走半步,压低声音:“皇上呢?”
殿前尚书眼一瞟帐内,同是低声:“入了风热邪气,在用药。”
李弈咬牙,目不转睛地向内帐望去:“来不及了。”暗中窃窃一声,连忙又推开身前两位公公,不顾阻拦地扬起声音:“皇上!娘娘有难!”
帐中静了半晌,隐隐传来皇帝淡声的咳音。
幔帐由内缓缓扬起,李弈随众将忙俯首跪低。崇之公公端着金盂默声而出,临走时睨了几眼李弈暗暗提醒:“皇上勉强才起身。”
“皇上。臣听命随皇后去了耳侯寺中我,未料——”
一颗玛瑙珠子由榻上滚了下来,砰声着地。这是拓跋濬命他止声,李弈遂及时截住声息,扬起头来,看去薄纱影帐中隐隐映出拓跋濬撑着矮榻坐直身子。
拓跋濬命他站起来,一挥手又命帐中余人皆退下。他端起一盏青瓷白花的药碗,清苦的药汁无声无息地吞下,素色锦帕拭了唇。
李弈又看他一眼,这一眼看尽了他消瘦病色的苍颜,忙又垂首。
拓跋濬淡淡转去目光,看着李弈,声音哑弱:“不急。你慢慢说,细细道。”
“任城王同常太后给娘娘设套,娘娘如今困在耳侯寺中,臣急来求援。”字字急促,虽被劝了不要急,只他一出言,又忍不住一口气脱出。
“如何知道是设套?”拓跋濬背过身去又咳了几声,回身握笔时手有颤抖。
李弈仰首时恰瞥到这一幕,心中大骇,早先知道皇帝的身骨底子不好,却未料如此严重。
“臣......在窗外听得冯太妃予皇后娘娘说她从未写过什么信。可是娘娘却是依信而来。臣当下便觉有诈,同青竹嘱咐了,便匆忙来向皇上禀告。”李弈又埋下头,心底莫来由一酸。
拓跋濬勉力执起笔,落下几个字静静望着,又合上奏本,淡色予李弈轻笑:“你哥哥有一言倒是说得无误。他说自己这个弟弟人糊涂,心又善,不能用。”他撑着案子想起身,却周身瘫软无力。
李弈见状,忙探来一臂任他扶。
拓跋濬只盯了他一眼,推开他手,执意自己站起。
“皇上骂得好。”李弈吞下满心疑虑,只随着他说。
拓跋濬又一笑,摇头:“你心里可不这么想。”
“臣,臣是时来脑子不清醒。只是此事,臣觉得是皇上掉以轻心。”
拓跋濬将长袍拉在肩上,撑案而起,一手扶着案前,正背身迎冲李弈。他将一卷绘满山河百川,地形要塞的地图展开,卷轴由他袖间一路滑下,延展至脚边、身后,直越入李弈目中。
“你是糊涂,好歹心还随着朕。不像你那傻哥哥,心思情绪,全由那小狐狸夺了去。”拓跋濬含笑起言,虽字字贬意,面上却一派清和,甚至夹有轻描淡写的几丝娇宠,说着渐渐敛笑,满满地自嘲,摇头笑,“朕......何尝也不是。”
李弈这一头雾水都要涌出来了,眉皱得且紧,连连向前一跪:“皇上。臣如今是糊涂了。”
“你就没有清醒过一回。你被骗了。”
“我......”
“她要将你打发走,又需要一个极好的理由出京。如此而已。”拓跋濬再一回身,抬袖指去卷中做了明确标识的那一处西城门,“你那傻哥哥,如今这时候是该同她出城了。”
“他们这是要私奔?”李弈慌不择言,脑中蹦出一个字眼,想也未想即脱口而出,但也不顾皇帝的脸色。
“是去通风报信。”拓跋濬觉得口中清苦,端起清茶缓缓吞咽。
李弈忙拉来地图,一路瞧上去,恍然大悟,一掌拍去膝头:“这是,去往幽州的方向。他们是去迎宗长义的叛军,要给乱党传信!”几番不能置信,又细细看了多眼,李弈无语,只攥紧地图两腕发抖,他实在不明白皇后此行为何,莫非她真如任城王谤言那般,是宗长义的奸细!再扬头看去帝王,如今更不明白的是,皇帝一脸的沉静,似是万般掌握于手心的稳妥。
拓跋濬淡淡笑着,将案头上首的奏折捡出来,打开时落目于那之中由朱笔圈划挑出的三个安好字眼,眉宇间笑色愈重:“小狐狸,这一招漂亮。”
帐外帘子一抖,进来的是禁卫军首领,那人只一跪地不等宣召便连忙禀告。
“皇上。是打西城门出了。小的们——”
拓跋濬下巴一扬:“跟着。”
“可他们,行的小路,骑马疾走。”
又一只玛瑙珠子滚了下来,拓跋濬一拳落在案上,气得咳声连连:“好,好大的胆子。肚子里还有朕的孩子,竟敢骑马。”
李弈猛地一惊,皇上恼怒得即是这个。他吐出几口冷气,连忙表忠尽言强抢道:“臣,臣愿前去擒追。”
拓跋濬倦意袭来,身子半倚案前,他瞥了眼面色沉稳的李弈,清淡一声:“准了。”
李弈又愣站了半晌,见拓跋濬一手撑额,手下又展开数张奏本。不知进退间,又见拓跋濬向他挥了挥手,立即转身步了出去。
一轮半月挂了西天之上,江边篝火星燃。
李敷将简陋的帐篷搭了起来,转去将马牵到江边喝水吃草。冯善伊换下一身宫装,穿着白日里向老乡借来的粗衣,靠坐在江边大石头上,如今江水正寒,她不好脱鞋踩水,只手中掐着长草时不时地转起水波涟漪。
她扬头看着李敷侧影道,一张口说:“你真傻。”
李敷抚着马儿的鬃毛,寂静月色萦绕他一身单薄,显得几分清逸疏朗。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是望着江对面的幽深冷山,伫立无言。
“你问也不问,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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