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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则撵回去重做粗使丫鬟——曾经上去过的人再掉下来,境遇可就跟没上去的时候大不一样了,重则打板子发卖,总之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了。
是以竹青见崔幼婉瞪起了眼睛,哪里还敢耽搁,忙着就要爬下马车。
桃华还站在车门前头,听了崔幼婉的话眉头皱得更紧:“其实崔姑娘现在去医馆看看才是最好的——若是要回去,我让车送崔姑娘回去就是。”及时治疗,要比把伤口晾着折腾半天强。
崔幼婉却是压根不想再听桃华说话了。刚才她是被自己的脸吓着了,才跟桃华说了软话,现在看桃华并没有药能给她治脸,心里的嫉恨之意就又升了起来,闻言冷笑一声道:“这可不敢劳动郡王妃,郡王妃的车我也坐不得。竹青,你还不快去,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丫头!”纵然桃华是郡王妃又怎样,她说往东,她就偏要往西,看这位郡王妃又能拿她怎么样!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竹青眼见主子拿自己跟郡王妃斗气,又怎么敢夹在中间?因桃华挡在车门前面,这是郡王妃,她也不敢冲撞了,只得满面哀求地道:“郡王妃,奴婢没事,这就去给姑娘叫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桃华还能怎样?竹青是崔家的人,她如果非要拦着,崔家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却可以拿竹青出气。而且竹青现在看起来确实好像没什么事,千万别本来没事的,因为自己非要检查,倒弄得这丫头回去挨打挨罚,反而给打出毛病来。
“你还是小心些,若是觉得有什么不适……”桃华说了半句又咽了回去,暗暗叹口气让开了地方,只盼着她确实没事吧。
崔夫人在旁边看着,直到这时才道:“郡王妃别怪我这丫头,今儿真是被吓着了。郡王妃请放心,等回了家请了太医过来,自然也会给竹青那丫头诊一诊的,只是她一个下人,不敢劳动郡王妃。”
鄙听这话里都掺着沙子,顿时恼了:“病者无贵贱,这是医者之道!我们王妃一片仁心,夫人夹枪带棒的这是说什么呢?照这么说,我们王妃刚才就不该过来看,管谁家的马车翻了呢!”
西北那边的风气剽悍,鄙一个江南女儿,在那边呆了半年也被熏陶得改了些脾气,噼哩啪啦地就给崔夫人回了这么一大篇,堵得崔夫人有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她是个四品诰命,鄙只是个奴婢,以贱犯贵是有罪的。可这毕竟是郡王妃的奴婢,要教训也得桃华来教训,崔夫人倘若自己教训鄙,那就是在打桃华的脸了。
然而桃华并没有教训鄙的意思,反而招呼道:“跟我来看看他的腿。”
马车上四个女眷,一个竹青没有撞破头,去叫马车了。一个画眉虽然撞得重,却是已经被鄙包扎妥当。反而是剩下崔夫人母女脸上带着血,桃华把鄙叫走,就没有人再管她们,坐在翻倒的马车里,瞧着比丫鬟还要狼狈。
崔幼婉瞪着桃华的背影,见她径自蹲身下去给那车夫接骨,四周的路人都围着看。这会儿已经有人认出这是安郡王妃了,纷纷小声称赞:“郡王妃真是仁心。”
“可不是。一个车夫,也能得郡王妃给诊治,真是福气!”
崔幼婉气得脸都发白。然而她这样满脸带血的模样又不肯让外头人看见,只能坐在马车里头,当然也就什么也做不了。幸好车马行离得并不远,三七才从医馆里叫了两个人来抬车夫,竹青就已经带着一辆马车回来了。
崔夫人自然不肯去这街头的小医馆诊治,幸好车马行是连着赶车的一起出租,便给了医馆的人银子叫他们照顾车夫,自己坐上马车径自回崔府去了。
鄙瞪着那马车的后影气呼呼地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白眼狼!”骂完了回头见桃华也看着马车,忙道,“王妃别跟这种人生气,由得她们去吧!不给她们诊治也好,否则若是脸上落下点疤痕,少不得又要记恨王妃了。”
桃华摇了摇头:“我不为这个。只是但愿竹青那丫头不要有事才好。”竹青回来的时候是坐在车辕上,看着脸色也正常,或许真的没事?
只是桃华这份担心,除了鄙之外却没人放在心上。崔幼婉一路上都气得不行:“她怕是根本就不想治我的脸,还叫个丫鬟来给我包扎……”
崔夫人心里也觉得不舒服,只是在外头并不想谈论此事,便道:“不必说了,只当今日没有遇上她便是。也是今日不该出门,竟遇上了送军报的。”若是被别人惊了马还伤成这样,崔家无论如何也得找个公道,然而八百里加急这种事,撞上了只能算你自己倒霉,别说是四品知府家,就是一品大员,也不好为这事去找信差算账——朝廷军国大事,不怪你阻扰信差就算不错了。
崔幼婉却做不到。若是别人也就罢了,遇上桃华那可真是新仇旧恨,无论如何也不能当没有遇到。然而以桃华今时今日的地位,她又完全无可奈何。一口气憋着出不来,一眼看见竹青顿时迁怒起来。
这租来的马车自不比崔家的马车宽大,四个人坐在里头就有些挤,崔幼婉心里烦躁,伸脚便蹬了竹青一下:“也不知道租辆大些的车来,要你有什么用!”
竹青本来就很有眼色地坐在门边上了,不防还是被踹了一脚,一个坐不稳就滚到了外头车辕上,肋下原本被崔幼婉手肘压过的地方敲撞在车辕横木上,整个人都从车上摔了下去。
幸而赶车的车把式经验丰富,车在闹市之中走得也不快,伸手拎住了竹青的后襟,才没让她滚到车轮底下去。
竹青忍着疼爬上车子,就在车辕上勉强歪着身子坐了,肋下一阵阵闷疼,她也不敢出声。
这么一路回了崔府,崔夫人立刻叫人拿了帖子去太医院请人。
崔家这在京里转眼也呆了两年多,加上之前崔秀婉那“水土不服”的病症时不时的要劳动太医,也算是太医院的“熟人”。崔夫人出手大方,也结交下了几个太医,此刻敲有一个不当值的,便跟了崔家下人过来,一见崔幼婉脸上伤成这样,也吓了一跳。
“这伤处须得好生调养,万不可沾水,也不可吃什么味重的饮食……”太医将伤处处理过后,便写下方子,并列了长长的一串禁忌。说起来这伤本身不算什么,糟糕的是落在脸上,脸面可是这些贵女们的命根子,若是有半点不好,太医就得落埋怨。
“可会落下什么疤痕?”崔夫人自己头上也撞破了,现在也顾不得,忙忙地先问女儿的事。
太医此刻已经有点儿后悔今日不该这么勤快了。这么长的伤口,要说半点儿疤痕不留,谁也不敢应承。可若说会留疤,你瞧崔家姑娘那表情,跟要吃人似的,怕是说出来转眼就成了仇。
然而不说也不行。若是这时候包拍了胸脯,到时候却留了疤,太医的罪就更重了。因此踌躇片刻,还是道:“这伤前深后浅,别的地方倒也罢了,额际处怕是……好在有头发遮一遮,倒也看不出来……”
这跟桃华说的一模一样,意思分明就是会留点疤痕了。崔幼婉又急又气,想哭又怕眼泪沾到伤处更为糟糕,真是憋屈得难受。
太医是个人精子,说完这话赶紧留下药方就跑了,剩下崔氏母女面面相觑。崔夫人自己头上还在作痛,也只得安慰女儿:“太医也没说定然会有什么,你且不要着急,好生调养着。宫里听说有极好的将养肌肤的药膏,咱家总能想法子托人讨一点来。”
事已至此,崔幼婉还能说什么,也只得点头应是,叫人赶紧去抓药。下人自然是立刻就去忙活了,今日不曾跟着出门的丫鬟石青却在门口探头探脑。崔幼婉一眼看见,没好气道:“做什么跟贼似的!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有话还不进来说!”
石青平日里也是怕她的,垂了头进来小声道:“姑娘,是竹青——她头晕,奴婢瞧着她脸色不好……”
刚才太医来了,自然没有给竹青诊治,崔家的丫鬟,还没有金贵到能让太医诊治的份儿,不过是从外头找了个郎中来看看罢了。
崔夫人皱了皱眉道:“郎中怎么说?”
“郎中说怕是碰了头的缘故……”郎中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竹青自不好解了衣裳让他看,只说了一下自己肋下被撞,有一块淡淡瘀青,按着也并不怎么疼痛。倒是额头上那块青紫愈发地明显起来,瞧着有些骇人,郎中便仔细瞧了,说是要好生歇歇。
崔秀婉不耐烦道:“既这么着就让她去歇着吧。”
石青连忙应了,正要出去,就听外头脚步声响得飞快,崔敬大步进来,劈头就道:“母亲,福州被倭寇攻打,城门都被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