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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去秋来,风渐起处,已略微能够感觉到几分凉意。

    临安城中的夜晚,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火热。

    尽管现下离御家亲征的天子官家那场大捷的消息传到临安城,也已然有了不少时日,昼夜狂欢的临安城中父老百姓,在终归也已经筋疲力尽,渐次散去之后,临安城里似又恢复了先前那般的秩序,然则无论有意无意之间,却总还是可以感受得到临安城内那种浓浓的喜庆之意,街上行人往来,无论识与不识,往往未语先笑,那人流虽仍自如平常一般熙攘往来,但就这近一段时间以来,临安街头倒实在是一片安宁详和的景像,连人来人往难免推拉拥挤的事情,大家都往往一笑而过,不曾有过多少怒火相向的时候。

    包大仁自酒肆之间转了出来,脚下微微有点踉跄,他挤在那拥堵的人流之中,对着眼前这一派火树银花,热闹非凡的场面,他抬起脸来,却依稀觉得月光很有些清冷。

    “历史……真的改变了……”包大仁苦苦一笑,借着酒劲上涌,嘴上喃喃自语地念叨着,仰着向天,满脸尽是迷惘的神色。

    身衅有千千万万人熙来攘往,近处食馆茶楼叫卖正酣,远方街市灯火如昼,流火飞星接连冲天而起,杂耍艺人丸剑飞扬,映在西湖波光之中,光影四溅,夹杂着一阵阵哄然而起的叫好声浪,正是活脱脱一副盛世的景像,但在包大仁的惺松醉眼之中,却总是觉得这眼前的一切很有些虚幻不真。

    是的,在这片天地之间的千千万万人中,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明白,这样的一场欢天喜地的场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位天子官家治下的南国宋室临安行在,而宋金之战那样的一场胜利,更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这一片天地之间。

    但现在这一切,却就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包大仁望着那无语苍天,心中涌动着的,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当哭还是当笑的情绪。

    一十七年了!

    从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本不应该属于他的时代,居然也已经有了一十七年的光景了。

    他不是未曾想像过今天的这一切,甚至于他刚刚来到这一片不属于他的时空,确认了自己真真切切地来到了一个对于自己来说本应属于历史的时代的时候,在最初的一阵短暂彷徨之后,他也曾经生起过雄心壮志,想要逆天改命,整顿河山,想借着自己那超越了千余年的识见,扭转华夏现在与将来这数十年间辗转于异族马蹄之下的连场浩劫,再在这片大地之上重现汉唐雄风,可是当时也就是在短短的数月之后,包大仁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这一番想法是何等地狂妄自大,简直看不出半点儿有实现的可能。

    其实照说起来,苍天对于他包大仁,也不可谓是不眷顾,在其上一世遭逢意外之后,来能来到这样一个怪异的时空之中,重新拥有这样一段奇特的生命,当是时的包大仁,虽然不过是个寒窗苦学数十年,终归屡试不弟的失意文士,但家中却也还算得上颇有几分产业,纵然包大仁本来的身份不过是个只知埋首于诗书六艺之间的一介腐儒,倒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考举进学,怎么也还不至于会有冻饿之虞,甚至于包大仁在刚刚确认熟悉了自己的这个全新的身份之后,还可以畅想一下将来如何利用家中的产业资财,来实现心中的那一份雄心霸业。

    但不知道究竟是运数使然,还是包大仁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什么,又或者是无情造化的有意拔弄,也就在包大仁刚刚到达这个陌生的时代之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包大仁这一世那原本溺爱着他的双亲,正当盛年之际居然就这么突染恶疾,数天时间之内就这么相续辞世,让包大仁实在是很有点儿措手不及。

    而那给包大仁这一世的命运带来完全不同的转折的变故,也就在包大仁还未来得及从双亲谢世的悲痛之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这么飘然而至了。

    包大仁的家里也算是上是当地大族,有着不少的宗社长辈,也有着他父亲的本家兄弟,其中颇有几个不学无术,却满肚子古灵精怪的歪门斜道的家伙,很早就对着包大仁家中那一份殷实的产业,怀上了许多的歪脑筋,只是当日里包大仁双亲尚在,他们老夫妻原本也都是白手起家,并没有沾上宗族多少的光,平日里处事也是四平八稳,根本没有留下什么空子让他们钻,这才使得这些家伙不得不悻悻而止罢了,现下包大仁这一世的父母就这么突染恶疾,匆匆辞世,甚至于都还没能来得及安排好身后的诸般事务,对于这些个早就心怀不轨的家伙而言,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好时机,于是一干人等无不是上蹿下跳,搅扰宗亲,勾连官府,就这么想着瓜分了这样一份偌大的产业。

    包大仁也就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觉得慌了神,他这一世的那对父母,毕生经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便宠溺万分,只盼望他能够有朝一日蟾宫折挂,登榜龙门,也好光宗耀祖,荣显祖上,而再不愿他去操持这一份商贾之业,所以几乎就是从小开始,包大仁这位小少爷就只是被关在书斋里埋头苦读,平日所学除了那些诗书礼乐之外,再无他物,对于生意场上的事情,也都是完全的一窍不通。甚至于在包大仁穿越过来之前,这位久试不第的书呆子小少爷,还因为只识诗书,不懂人情世故,无论是那些宗亲同侪,还是那些帮忙他父母经营的那些叔伯帮工之中,无意之中都被这书呆子性格得罪了不少,人缘非但说不上好,还可以算是上是颇为恶劣,以至于真正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包大仁穿越过来之后,虽然比着这片天地间的任何人都可以说是多上了一千余年的识见,但毕竟不过短短数月的光景,从最初的惊惶失措里回过神来之后,也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去改变一些什么,一切就已经就这么发生了。更何况,对于这种两世为人奇诡莫名的事情,本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样的经验可言,哪怕包大仁再有多少新奇的识见,却也不太可能就这么迅速地溶入的这个陌生的年代,对于眼前的一切总还有些如梦似幻的感觉,第一个涌起来的念头,反倒是一门心思地在盘算着他那不切实际的宏图大计。

    而随之而来的他这一世的父母双亲就这么溘然长逝,也着实给了包大仁不小的打击,虽说他来到这片时空不过短短数月光景,也还谈不上什么父母深恩,甚至于相互之间的感情都还可以说得上是颇为淡漠,然而那对老夫妻对于他的疼爱之情,却是完全可以直接感受得到的,尤其是临逝之前那一腔心思全系在儿女身上的殷殷嘱咐,更是让包大仁心情凄切,那一番悲伤,却也绝不是装做出来的,大宋礼仪之邦,他的家境又可谓殷实,父母之丧程仪烦琐,他还真是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直至那些人找上了门来时候,包大仁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也曾经想尽办法想要保住这一份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产业,无奈也就直到具体接触到如何处理事情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那一向自忖的多出来的一千余年的识见,实在难以让他在这完全陌生的大宋皇朝如同原先小说里所见的那帮穿越者那样行事如鱼得水,而反倒是处处受阻,几乎没有一件事真正办得成过。

    毕竟他原先那一世的时代虽说是信息爆炸,但要说起对于具体某段历史能够做到完全的熟悉,那也仅仅是少数专门研究这一段时期历史的专家学者才或许有可能做到的事情,包大仁自然是不在此列,到得他在被那些个宗亲兄弟逼上门来,想着抖搂穿越者的风范,反败为胜扭转局面的时候,才发现他对于这时代的风俗世态,风土人情,几乎可谓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什么样的认识。

    他也不是未曾想过重赂官员,走上层路线,只可惜还是完全低估了宗族力量在当是时社会生活之中地位与权力,甚至还很运气不好地碰上了一个没有多少辨别是非的能力,却又偏偏自居持身清廉,不染介尘的庸官,反倒是被认为是个行赂谋私的小人,终归一无所得地被扫地出门,若不是两位老人早有远虑,还算帮他准备了一些最后应急的银钱,只怕无拳无勇的包大仁早就已经饿死在了这个陌生的年代。

    在被赶出了家门之后,包大仁也曾痛定思痛,想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先给自己切实地找一条出路,待得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再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是以带上了二老留给他的最后银钱,远走他乡,奔赴临安行在,希望能借着科考登第,迈上通往大宋朝堂的捷径。

    在包大仁原先的认识里面同,在这个朱熹还未成气候的年代,宋代科考还远不如明清之时那般死板,囿于朱熹所注四书五经的一家之言,以八股文章取士,一般倒是有策论、词赋之学,包大仁前一世的工作倒是与文字有关,对于文言文自命也并不陌生,又兼知自认对于朝堂局势了然于胸,文章立意在新党旧党之间应如何取舍绝不为难,颇有可以投机取巧之处,更背诵了不少惊人之语,心下对于自己一榜登科,从而获得一个有机会实现自己抱负的台阶颇有信心,是以下了背水一战的决心,只身来到京城,寄寓于客栈之中,一住经年,闭门不出,终日只是苦苦那些策论与摹卷,只待那一举成名天下知的那一天。

    只可惜也就直到真正去考了试,放了榜之后,包大仁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地离谱,毕竟当是时的行文习惯与考官的鉴赏标准,实在不是后世门外汉阅读几篇古文观止就能够了解得了的,行文之间除音韵对仗之外,更兼有忌平实而需用典等种种考究,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包大仁,写出来的策论文字上或许自觉得已然颇为古雅,但在当是时文人士子眼中却仍自是如同大白话一般,纵然其间观点殊不乏可观之处,却也绝难以入那些早就看惯了锦绣文章的文人士子的眼中。

    更何况,当是时秦桧已然独揽朝政,开始操控科考之门,朝廷取士之道渐收入其手中,所问所取非为国家取士,而只为安插党羽,栽培门生,包大仁这种无根无底,又根本没有门路请托的寒门儒生,如此落第实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是时包大仁简直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那二老留给他的银钱,几乎都已然花费一空,如若不是先前自信满满,只怕科考开始之前就已经连行李带人都被客栈给扔出来了,临安城中虽然百工兴盛,但包大仁那一副单薄的身板,却连做最粗重的活人家都看不上,那一段时日,可以说是包大仁最为困顿的时光,当是时大宋南迁之后已然渐渐站稳了根基,那临安城中的富庶繁华,实在颇不下于昔时汴京的风彩,街头小商小贩的叫卖,茶楼酒馆之中茶饭量博士的点菜叫送,都各有他们独到的手艺,绝不是光想卖力气就能干得了的活计,包大仁在临安城中转了一圈,却是俨然发现哪怕如前世穷困学子经常操持的刷盘洗碗之类的活,他也根本延揽不到。

    在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的情况下面,包大仁也想着到效法说书讲古之辈,到市井里面抛头露面,卖弄几个前世里的故事,希望能够赚得一点糊口之资,却没想到这大宋的临安城里头,说书讲古早就已经蔚为大观,在那个年头,民间异人还是层出不穷,说书讲古比的不仅的嘴皮子上的功夫,还往往闪转腾挪,飞剑星丸,那效果简直就是要比后世影片的特技效果更来得逼真绚烂上几分,包大仁的故事就算再过新鲜精彩,就那干巴巴的叙述方式,一开始也实在招揽不来什么客人。

    更有甚者,那些个说书演艺的行当,成熟之后也已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规矩与特殊的地盘,相互之间谨守分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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