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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行了两步,重重磕了一个头,清秀的脸上带着决绝之色,道:“女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奴虽然卑贱,却也有名誉尊严,不能认这捏造的罪名!分明是女郎自己跌倒,磕在了恭桶上才摔伤的,和奴无关!”
众人再看卫佳音,见她的确一身草木香灰,脸颊上的伤痕也确实像磕碰所致,眼神顿时又变了。
卫佳音气得发昏,“你不但打我的脸,还捶了我的身子。”
韦皇后闭着嘴不吭声,泰平只得让一个懂写医理的女史带卫佳音去屏风后宽衣验伤。
过了片刻,女史来回道:“卫女郎身子左侧确实有几处红肿,除此之外,就是脚踝处有扭伤。”
泰平问:“可是殴打所致?”
女史为难道:“却是不好判断。伤处都在关节,可说是殴打所致,也可说是跌倒摔伤……”
刘玉锦抓紧时机道:“我也可以作证,分明就是她自己跌倒的。跌倒的时候还打翻了恭桶,我和这宫婢都没忍住笑了一下。她便勃然大怒,不但打了宫婢,还扬言要我们好瞧呢!”
堂堂中书令的孙女如厕的时候打翻了恭桶,还有比这更加丢脸的事?卫家人也在场,听了这番话,都气得头晕,恨不得堵住刘玉锦的嘴。
卫佳音的姐姐卫佳声更是埋怨母亲道:“都怪阿娘平日娇惯妹子,竟然叫她出这么大的丑!”
卫夫人也两头急,道:“没准你妹子确实吃了亏,你怎么好责怪她?”
“管她吃了什么亏,都不能这样跑出来丢人现眼的!她丢了脸,卫家其他女郎还嫁不嫁人?”
母女俩争执之声说小也不小,旁边众命妇们听得清清楚楚,全都憋着笑。自卫佳音得了太子青睐后,卫家趾高气扬,没少得罪人。大家都乐得看他们家出丑。
“胡说!你们勾结起来污蔑我!”卫佳音在屏风后听得清楚,披头散发地就要冲出来。
卫家女母哪里还敢嚷她继续出丑,急忙奔过去把她拦下,强行拖回了屏风后。
有了刘玉锦的证词,众人已经认定了是卫佳音在作怪。再说在场的都是贵妇名媛,平日里养尊处优,拈花拿针的,便是与人不合,顶多言语上顶撞几句,谁会真的动拳动脚地打人。而宫婢是奴仆,更不可能在眼皮子底下打伤贵女。这不是明摆着要被重罚的事?
于是人人都在心里把这事当作是卫佳音恼羞成怒,故意栽赃污蔑,想责罚宫婢。
卫佳音真是活撕了丹菲和刘玉锦的心都有了,对着母亲和姐姐哭道:“连阿娘和阿姊都不信我吗?卫家女儿被一个宫婢打了,你们竟然连声张一声都不肯?”
丹菲在外面听到了,一个劲磕头道:“都是奴的错!奴不该笑女郎打翻了恭桶。”
众命妇们再也忍不住,纷纷扑哧笑了起来。
泰平长公主意味深长地多看了这个瘦弱的宫婢几眼,对韦皇后道:“这事各执一词,确实不好断绝。嫂子怎么看?”
长宁跺脚道:“还能如何?不过是个意外,还能因为卫佳音一面之词给我的宫人定罪不成?”
丹菲也挺直了腰杆,大声道:“奴不过一介贱婢,人命如草芥,卫女郎若是看奴不顺眼,只管责打就是,奴又能如何反抗?可卫女郎何苦污蔑奴的名声?奴是长宁公主殿中宫人,女郎说奴打人,旁人可不就要猜测是是公主指使奴行凶作恶?女郎可以栽赃奴一人,却不可牵连公主!”
“正是!”长宁叫道。
“够了!”韦皇后一声怒斥,脑仁发疼,“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这里是大明宫,不是东西市!还不快把这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拖下去。那宫婢给我杖责二十,卫女郎和云安郡君送回各自家中去。”
“阿娘!”长宁叫起来,“你不讲理!”
韦皇后喝道:“就算她没打卫氏,服侍不周也有错,一样该罚!”
几名内侍冲进场上,拖着丹菲就往外走。卫家和郭家的婢子也纷纷过来拉各自的主人下场。殿内顿时一片喊冤哭闹之声。
“且慢——”
一声大喝,只见太子大步奔入殿内,顾不得给母亲行礼,就朝卫佳音冲过去。
卫佳声眼疾手快,急忙一步拦在他前面。太子伸手落了空,只得连声问道:“阿音,你可还好?谁欺负你了?我去为你报仇?”
卫佳音见自己的靠山来了,捂脸大哭一声,就朝太子怀里扑过去。卫佳声再度挺身而出,替太子把妹子抱住了。
韦皇后看着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更是气得阵阵头晕。
泰平笑吟吟道:“嫂子顺口气,儿子养大都是这样,我家那小子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
长宁也道:“我的宫人明明无辜,罚了她倒坐实了她的错处。万一又让人说我指使宫婢欺凌官家女郎怎么办?我的名声阿娘不管了?”
韦皇后头疼不已,“你说这是个什么事,脸都丢尽了!”
泰平望了一眼丹菲。女孩一脸绝望,平静地跪在地上,乍一看着,确实柔弱无助,惹人怜惜。不过泰平可不是什么平庸的内宅妇人,她从头到尾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个宫婢唱念做打俱全,泪水流得情真意切,话语说得有条不紊,简单几句就咬死了对方的错处,旁人只觉得她无辜可怜。区区一个奴婢,侍候人的命,茶水溅了一滴都会惹骂的,哪里会有胆子在贵人们的眼皮子底下殴打官家女郎?
若卫佳音身上的伤真是她动的手,那此人更叫人刮目相看。打便打了,还能把伤做得像是摔伤,她若是临时起意,这份缜密机灵的心思实属难得!
泰平正暗自嘀咕着,突然旁边又响起一阵喧闹。也不知道卫佳音说了什么,只见太子怒吼一声,犹如猛虎下山般朝丹菲奔了过去,拔出腰间挂着的唐刀就朝她砍。
众女纷纷惊声尖叫。
丹菲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显然已经避让不开了,只得认命地闭上了眼。
哐当一声,金玉击鸣,一块东西飞过来,狠狠撞在刀身上,将刀振脱了手,跌落在地毯上。
那一刻,锋利的刀锋离女孩的脖颈不足一寸距离,刀刃还是在女孩肩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口。
丹菲定了定,才缓缓张开眼,冷汗从浑身所有毛孔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她再天不怕地不怕,刚才也还是真的吓到了。
太子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手掌,依旧气不过,一把抓着丹菲的衣襟把她拎起来,抬手就要扇她耳光。
韦皇后一声怒吼:“还不给我住手!”
两名内侍扑过去把太子拦下,强行拖开。丹菲倒在地上,剧烈地咳起来。刘玉锦这才回过神,抱着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放开我!”太子拳打脚踢,嘴里嚷个不停,“我要杀了这个贱奴给阿音报仇!我要杀了她!”
泰平煽风点火,冷笑着朝卫家母女瞥了一眼,对韦皇后道:“太子真是情种,为了心爱之人可以豁出命去呢。”
天下没有哪个做娘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个女子失去理智还能笑得起来的。韦皇后眼底都现了血丝,手抓着扶手微微发抖,已是把卫佳音恨出个洞来。
长宁却是看着刚才那一幕有些眼熟,以为是李崇赶来再度救了段氏一命,便往殿外望去,唤了一声:“可是三哥?”
门口人影一晃,崔景钰带着一身冰霜寒气跨进了偏殿,面无表情地提袍一跪,道:“请皇后恕臣冒犯之罪。”
殿中霎时灌入一股冷风,冻得众人都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韦皇后错愕片刻,道:“方才是你……”
崔景钰抱拳,从容道:“臣一时心急,仓促出手。若是伤了太子,还请皇后责罚。”
丹菲垂下目光,发现身边不远有一块碎成几瓣的白玉环。方才崔景钰就是拿此物击落了太子手中的刀,救了她一命。
她一阵冷汗过去,胸口又有一阵热意涌上来,弥漫向四肢百骸,紧绷到极致的身躯渐渐放松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