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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快走快走,要是这条龙回头翻脸不认要回东西,咱们可打不过。”
紫胤远想再问仔细,却被林霜降扯住,他正欲止住林霜降再问,不周山柱处的残垣宫殿忽得大变,一阵旋转断门后衔烛之龙所在的地方早已无处可寻,他们再次被送出了不周山。
紫胤当下便想再入不周山,却被林霜降阻止。
林霜降道:“算了吧,我本来就不打算得到成仙,活少活多都一样,如果你真为我好,不如就对我好感降一点,不用多,降一点就行。”
紫胤居高临下地望着林霜降,漠然道:“又胡乱说话。”
林霜降叹息:“所以我还是得去感化我侄子。”
梁筠没想到林霜降真得为他取来了烛龙之息。
他端坐在王位上,神色复杂,好半晌才开口询问座下的布衣道士:“你与我母后,当真亲密至斯?”
林霜降想了想道:“小时候挺亲密,母亲死得早,小颜算是我带大的。不过她七岁那年我被师父带回了昆仑,自此便不怎么联系了。”
梁筠道:“只是七年,血脉之情如此重要?”
林霜降道:“并非血缘如此,而是她以真心待我,我自当以真心待她。”
“真心?”梁筠笑了笑,“姨母竟然相信一个近三十年没见过的人的真心么?”
梁王突然咄咄逼人起来,他布下王座,隔着珠帘道:“姨母,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小妹也许骗了你?”
林霜降皱眉:“……我有什么值得她骗的。”
梁筠笑道:“她身前为妾,死后却为后。王家身前不过是一小仕,如今却是国主外家——我想这些,都值得她来骗。”
林霜降有些讶然。
梁筠道:“修仙不闻红尘事,天真至此也莫怪别人心狠。姨母,我想你的妹妹应该从来都没对你说过,我不是她的孩子,她很多年前便生不出孩子了。”
林霜降见梁筠连“母后”都不愿提,皱了皱眉。而梁筠却是笑道:“姨母知我特殊,因而她杖毙梁筠之母,抢走婴孩之事,我是记着的。”
“出生母逝,而后寡情。姨母说的是,我的确能完全代替梁筠的身份,因为若是真的梁筠,恐怕在那五年里,早就因为被用来做各式各样的道具而消亡了。我渡魂,倒还算得上令‘梁筠’活了下来。”
林霜降哑然。
梁筠却步步紧逼,他笑道:“姨母,你的妹妹从未想过要我一世无忧,我所求所愿,不过是想请姨母替她奉还一二罢了。”
“莫问缘由,梁王算是卒于君手,不知这孽,姨母能否承住?”
林霜降沉吟良久,开口道:“你坑我啊。”
梁筠冷笑道:“孤家寡人,姨母真的知道何为孤家寡人?要知道我并非没一世都幸运为婴孩,可隐异端,更大多的时刻,可是被所谓的家人求仙问道的诛杀呢。”
“无人可诉,无人可闻。姨母可尝试过亲眼见着往世亲眷,相见却不识之痛?又可曾受过异端之苦,世皆不受?寡亲薄情,天命所定!——相较这些,渡魂之苦又当得上什么!”
“我倒想问问天道,我犯何错,需残酷至斯!”
林霜降面色平静,叹了口气:“你抢了别人的人生,还要去怪别人恨你么?我问你,若有一日,你至亲至爱之人被人夺舍,你是否能做到不怨不憎,甚至对他一如往昔?”
“我是做不到的,若是我最初识得的是另一个梁筠,此刻我绝不会为你取来烛龙之息,而是送你一剑。”
梁筠浅笑:“是当如此。”
林霜降又道:“所以并非这世道人心险恶、不容外物,而是你贪求太过。”
梁筠垂下视线,思索良久,蓦然笑道:“贪求太过,我倒不知我贪在何处。”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人劝。”林霜降道,“我典籍看得不多,快没词了啊!”
梁筠笑道:“那姨母便走吧。”
林霜降微怔。
梁筠敛了笑,淡声道:“告诉姨母这些,不过是我良心未泯,感念姨母教导之心。但道既已不同,还是不相为谋罢。”
林霜降沉默良久,伸手对梁筠招了招。
梁筠不解,迟疑片刻后还是上前两步。林霜降便伸手将这已高了自己一头的少年天子抱了满怀,那一身华服绸缎冷如金属,玄服上的金纹更是咯得皮肤生疼。
林霜降道:“贪就贪吧,家里的孩子不嫌弃。”
梁筠的头倚着道士布衣,忽的便有些眼角发红。他闭着眼,从喉间沉沉溢出一句嗯。
林霜降道:“渡魂多少都不好,还是好好修仙得了。你知道你丢掉的魂魄在何处?”
林霜降又道:“焚寂剑?……千万别告诉我是那把凶剑啊,真是那把剑我去哪儿给你找啊!”
林霜降最后道:“熊孩子!别人丢三落四就算了,你怎么连命魂都能丢!”
“算了,还是先修道,我修得是丹道,没什么攻击力,但胜在稳妥。丹修在道家多少也能算上是大夫,所以入门前先发个誓。来跟我念,‘我为医者,当严肃地保证奉献于为人类服务,将用我的良心和尊严来行使我的职业……’你问这是什么?日内瓦宣言啊,哦,这个你不懂没关系,跟着念下就好……”
恍然一十二载过,天命所在,诸国一统,梁当灭。
云崖仙人夜半托梦,苦口婆心:“徒弟啊,你给我收的徒孙是个□□烦,你可知他是不能修仙的?”
“他原便是触犯天条,被罚永去仙籍、永世孤独,你眼下所作所为,是要翻天啊!”
林霜降于梦中道:“……啊?”
云崖仙人道:“你有霜女佩,自然不惧天道降罚。你考虑下师父我,一把老骨头还靠着天帝的饭碗吃饭,好歹收敛一二?”
林霜降道:“……师父,说话直接点。”
云崖仙人肃然道:“他将国破家亡。”
林霜降沉默片刻,举着自己腰间的玉坠道:“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云崖仙人道:“这是上古一位神女最喜爱的饰物,因佩戴久了,浸透神女之力,是个挺逆天的法宝——你以为你那么不尊天道的修仙却没雷劈你是真运气好啊!还不是因为这个!紫胤那小子悟性那么好,还被劈过两次呢!”
林霜降咬牙切齿:“我说我以前每次下山怎么那么多道士要杀人夺宝!”
云崖仙人呸了一声:“反正有紫胤这个半只脚踏进仙门的剑修,你怕什么?”
林霜降道:“我不是师父,给人家师父添了那么多麻烦还面不改色继续蹭,我很愧疚得好嘛!”
云崖道:“愧疚就是拉着人家唯一的徒弟去不周山啊?你要真愧疚以身相许赔人家啊!这样我天墉也能兴盛了!”
林霜降:“……我不和你说这个。”
云崖叹了口气,认真道:“徒弟,师父和你说真的呢,他将有大难,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林霜降却看着自己手中的坠子出神。
云崖大惊:“徒弟!你别是我想得那样啊!”
林霜降笑道:“师父,我想赌一下。赌赢了就万事大吉,赌输了不过重头再来,你说好不好?”
云崖真人啪地抽她脑门一下:“孽徒!考虑下师父我的心情!多大岁数了!”
林霜降道:“修仙的人,吓不死。”
云崖真人无法,只能叹息道:“好自为之。”
林霜降醒了。
她醒后若有所思,前往梁国议事殿。推开门前尚能听见议事厅内争论着“周国虎视眈眈已吞齐冀,梁国当如何处”,她闻言咳了两声,吸引了殿内人的注意,方踏了进去。
梁筠见是林霜降,原本阴沉地面容舒缓二分,开口道:“国师何事?”
林霜降开口道:“梁国将灭。”
此话刚落,大殿顿时一片喧哗,丞相更是指着林霜降痛斥“妖言惑众”!
梁筠抬手止了满堂喧闹,沉沉道:“无可解?”
林霜降道:“嗯,天命如此。”
大殿顿时一派死寂之气,丞相不住嘀咕着“满口胡言,江湖骗子”——即使他明白云霜真人从不妄言,此话十有□□是真得。
梁筠的眼眸一派深沉,林霜降笑道:
“困人者非天命,而是人心。放心,我信我心,不信天命。若天命如此,与天命一搏便是。”
她话音刚落,却觉喉头一阵腥甜。咳出声后一看,竟是满目红色。
林霜降:“……这是不许搏的意思?”
梁筠没有注意道林霜降轻咳后的掌心,思索片刻后笑道:“与天搏命?当真?”
林霜降想了想侄子的好感度,斩钉截铁道:“搏!”
林霜降将霜女佩摘下,赠予梁王,道:“此物为信,我去寻策,三月归。”
梁筠重诺,道:“与城待君归。”
林霜降本想回天墉翻一翻古籍,看有无办法。可未曾想刚至昆仑山头就被紫胤逮了个正着,接着被困剑阵。
林霜降道:“……干嘛呀这是!”
紫胤敛目,神色肃然,缓缓开口:“云崖真人梦中吩咐,若见你身上无霜女佩,困住你。”
林霜降:“……他是不是还说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求贤侄你帮忙?”
紫胤不语,算是默认。
林霜降抓狂:“他的话你也信!”
紫胤看了看天色,道:“不得不信。”
他话音刚落,天色骤变,隐有九天玄雷藏于其中!天地间就像是被灌入了一道黑风,将一切都搅得不得安生,遮天蔽月,呼啸间更有吞噬天地之势!
紫胤蓦然拔剑,对林霜降道:“躲好!”
长剑出鞘,雪亮如鳞!气盈太虚,身后便画出万千残剑直冲惊雷而去!林霜降惯知剑修强大,今见紫胤一剑抗天雷之力,方才明白云崖真人为何总喜欢带自己去同这对剑修师徒套近乎。不外乎是丹修孱弱,远不及剑修强力,云崖担心云霜日后渡劫有难,先帮她抱个大腿。
然后这大腿云霜一抱就是三十年。
她觉得紫胤和他师父真是不容易,怎么就摊上了自己师徒这帮损友。于是她便想开口,让紫胤离开,个人的缘法个人抗,紫胤这个朋友做得足够意思了。
林霜降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先是一口血吐出。
那道天雷本还要劈下,却似因这血缓了缓,最终竟是如来时一般突兀散去了。
紫胤见天地已恢复平静,方收剑回鞘,询问道:“如何?”
林霜降这会儿只顾得上吐血,哪还有空回他。
紫胤将灵力自林霜降后背灌入,林霜降方缓了口气,看着蓝天白云,叹息道:“多灾多难。”
紫胤道:“天命所定,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林霜降道:“不挣一挣怎知道不行?”她顿了顿开口道,“况且我也不得不争,我不想再重来了。”
紫胤道:“或许我要违你心意一次。”
林霜降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待她再次醒来,身侧已是白雪漂浮。
有一道者见她醒来,颌首道:“在下太华清和,受紫胤真人所托暂时替云霜掌门诊治一二。”
林霜降第一句便是:“梁还在?”
清和真人道:“梁灭,还剩吴国,周便可一统天下。”
林霜降:“…………………………”
她摸了摸本子,这条线的结果果真出来了——侄子的好感度清晰的刻进了她脑子,那一栏令人害怕的黑色负值简直令林霜降胆战心惊。负值后跟着的【何以少团栾】已经可以令林霜降脑补出梁筠面无表情道“天道弃我,世间弃我,你自当也弃我”的脸。
林霜降:……第一次不是刷过头,而是负好感呢,满负值是有多恨我_(:3)∠)_。
林霜降深沉道:“我身体如何?”
清和道:“总算想起来问这句?撑不过冬日,紫胤已去寻甘木。”
林霜降激动道:“寻什么法!当时别把我绑过来,让我回梁国!指不定我立刻就过了!快把他叫回来,西王母那么好相与的嘛!”
清和赞同道:“我也这么想,救你可再寻办法,不周山实在太危险。然而紫胤的性格你明白,他决定了,谁能阻得了?”
林霜降道:“说我快死了,他一定回来。”
清和:“…………”
林霜降淡定的把自己吐得满红的手绢丢一边,道:“看,我也没说错。”
清和道:“我去唤紫胤,但你千万别再他回来前撑不住。”
林霜降道:“其实救我还有一个办法。”
清和:“?”
林霜降深沉道:“我们做朋友吧。”
清和:“…………你是紫胤挚友,我自当你是朋友。”
林霜降:“……骗人。”
清和觉得病人真难缠,不得不打起精神,从心头许诺道:“我愿与你为友。”
倚在榻上神色苍白的天墉掌门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讶异的声音,眼中透出无上欣喜,令清和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真得名震寰宇,使得一派掌门得自己为友竟然高兴地像获新生。
林霜降神色感激道:“多谢,好人一生平安。”
清和:“……?”
他见林霜降嘴角含笑,接着便不再言语,似是闭上了双眸睡去,心下微惊,便忍不住伸手去探了对方的脉搏——
清和:“……………………”
清和第一次尝到喜悲不知的滋味。他转而以符向紫胤传信,声音叹息。
清和道:“回来吧,云霜真人仙去了。”
紫胤后来常思,与天抗命是对是错。人力自不能胜天,否则梁国也不会灭,云霜也不会死。可再想到云霜去世前平静的神色,紫胤又想,这或许便是云霜的道——知命最难,造命实易。但尽人事,莫问天道——为道而死也算得所。
而后三百年,他得道成仙,云游四方。三百年后重回昆仑,方见天墉旧址不知被何人发现,以云隐洞为后山,建天墉城,如昆仑其余七派一般,修剑道,颇有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