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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闻得出来,而事实上,他现在已经闻到了酒香,并且正好是他熟悉的东海酿的香气。香气是从左侧的一间宫室里传出来的,但里面同时传出说话的声音,雪槐收术,一个翻身到屋椽下,从窗子里看进去,但见里面是一间十分华丽的宫室,正面榻上坐着一个三十左右年纪的女子,装扮华丽妖艳,身侧一个七八岁的少年,在边吃果子边玩一样玩物儿。这女子下首,摆着一张矮几,上有酒菜,不用说,东海酿的香气便是从几上酒杯中散发出来的。雪槐咽了口口水,看矮子后那人,却是一愣,原来那人竟是林国舅。一看到林国舅,雪槐立即便猜出了那女子身份,必是林国舅之妹林妃,那小孩子自然便是林妃之子龙果了。
“还真是巧,这一下便撞上家主了。”雪槐冷眼看着林国舅,想着自已竟做了林国舅护卫,不觉好笑,他安心要躲到矮子盗出兵,到国舅府做护卫,又有酒喝,又能和一卦准逗着玩开心,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这时林妃开口道:“无花那小子明天就要动身了吧,我就想不通,在这里我们抓得他死死的,想怎样摆布他就怎样摆布他,又何必要打发他到巫灵去为质,不是多费一番手脚吗?”
东海王两子,大儿子无花为已故的王后所生,这时已年近二十,雪槐曾听龟行波说过,这无花为人仁厚爱民,在东海口碑极佳,这时听得说要让他去巫灵为质,不由一愣,想:“东海即向着我巨犀,又要王子去巫灵为什么质?万一巫灵和我巨犀起冲突呢,东海向着谁啊,若向着我巨犀,为质的王子不就是个死吗?这东海王真是糊涂得好笑。”
林国舅微微一笑,道:“妹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放无花那小子在国内,我们虽然看得紧,但他还是可以假仁假义的收买人心,赶他去巫灵,这一点便不必操心了,若想收拾他,其实在巫灵也很容易,现在巨犀正谋霸业,必与巫灵冲突,到时我们只需倒在巨犀一边,立即便可借巫灵之刀杀了无花,又不落恶名,岂非两全其美。”
“原来如此,兄长果然高明。”林妃大笑,外面的雪槐却是咬牙点头:“原来是要借刀杀人,好毒辣。”
东海的事雪槐知道一些,无花虽为王子,但朝中大权都掌握在林妃兄妹手中,林妃自然想要自己的儿子龙果做未来的东海王,因此一直把无花看做眼中钉肉中刺,老早就想要除掉无花了,只是雪槐没想到,他会亲耳听到林妃兄妹对付无花的毒计。
笑了一阵,林妃又道:“要到巫灵为质,这几天这小子该是在家里哭吧?”
“那倒没有。”林国舅摇头,道:“据眼线传回的消息,无花小子这几天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写什么东海策。说着向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示意:“把东海策念给娘娘听。”
那师爷上前跪下,林妃却摇手道:“我可不耐烦听什么文章,你大致说说是什么个意思吧。”
那师爷应了声是,略略一想,道:“无花的东海策,说的是富民强兵之法,也没什么新奇之处,惟一有点意思的,是他在东海策中提到,要彻底更改大王对矮子盗及狐女族的政策,他提议,对狐女族,不但不应该打,反应该大力表彰,同时彰示全国以狐女族为榜样,矮子盗来时不再害怕逃避,而是奋起还击,不打狐女族,便不必向巨犀借兵,这样在大国的争霸中便可保持中立,即不得罪也不向着任何大国,东海才可保持长久。”
“哈哈哈,不必念了。”他没说完,林妃早已哈哈大笑,对林国舅道:“这不是和大王喝对台戏吗,这小子,怎么永远这么傻啊。”
林国舅也笑,道:“所以我已允许马相国明日早朝时将东海策献与大王。”
“大王见了他的东海策,一定非常喜欢他。”林妃咯咯娇笑,林国舅也是哈哈大笑。
而窗外,雪槐却完全呆了,脑中雷轰电掣,嘴里喃喃念叼:“不打狐女族,便不必向巨犀借兵,不打狐女族,便不必向巨犀借兵。”
如果东海国不向巨犀借兵,巨犀便找不到借口出兵东海,也就没有办法实践和矮子盗结盟的允诺,盟约自动取消。
“那我也不必和义父对阵沙场。”
想到这一点,雪槐心中有若火烧,猛地里向天一声狂叫,屋中林妃兄妹一惊,护卫急出来看时,雪槐却早已出宫去了。
雪槐飞奔的方向,是无花的王子府,当日龟行波说及无花仁义,雪槐曾特地留意过,这时还有印象。脚下飞奔,脑中更是如电急转,一个主意清晰定形。
助无花成为东海之王,实现他的东海策。
虽然离矮子盗渡海巨犀出兵最多不过四、五个月时间,东海的一切又全掌握在林妃兄妹手中,此时的无花甚至还要远去巫灵为质,要想成为东海王,至少先要从巫灵回来。
但所有这一切,都拦不住雪槐,只要能够不让巨犀和矮子盗结盟,只要能够避免和义父对阵沙场,再难,雪槐也不会有半分犹豫,半点迟疑。
到无花的王子府,收术落在屋顶上。无花的王子府不很大,装饰也不华丽,甚至还有些破败,无花处境之艰难,可以想象。
雪槐正自凝思,要想个什么借口与无花相见,却突闻屋后怒吼声传来,急抬头看去,但见一条怒汉右手执刀,左手揪了个下人模样的人,怒吼着过来。
“吱呀”一声,左侧一扇门开处,一个年青人走了出来,他二十左右年纪,穿青布长衫,有些旧,但洗得干干净净。他有着一张极削瘦的脸,但脸容很平静,看人的眼光,清澈如水。
雪槐没见过无花,但他可以肯定,这年青人一定就是无花。同时心中更长长吁了口气。
他只一眼就看出来,无花正是他喜欢的那种人,帮助无花,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岩刀,怎么了?”无花看向那怒汉,轻轻的皱着眉。
“他偷了东西想逃跑。”岩刀将那下人往地下一摔,怒叫。
“王子饶命啊。”那下人爬到无花面前不绝叩头,哭叫道:“我真的不能帮王子驾车去巫灵,不是我怕死,我没有办法啊,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个孩子,我死了,谁养活他们啊。”听了他的话雪槐明白了,原来他是无花的马夫。
“你?”岩刀暴叫,握刀的手扬起。
“岩刀,不要。”无花挥手阻止他。
“王子。”岩刀两眼血红:“对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留着他做什么?”
“岩刀。”无花又低叫一声,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那马夫,道:“是,我也不瞒你,事实上也谁都知道,我很难从巫灵回来了,我不怪你,你去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放到那马夫手里,道:“我是个穷王子,没什么钱,这里有一块玉,你家里负担重,拿去换了钱置点产业吧。”
“王子。”那马夫哽咽出声,叩了两个头,转头去了。
“唉。”岩刀猛地转身,一刀劈在身后的树上,碗口粗的树给他一劈两半。
雪槐静静的看着,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并不是林国舅自己才知道他自己的毒计,无论是无花还是岩刀和那马夫,都知道,但却没有办法。
“岩刀,不要这样。”无花看向岩刀,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怎么,你怕没人给我驾车吗?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没几个人知道,我自己能驾车,而且技术很好的,不信明天你坐我的车看。”他笑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但雪槐的心却似乎给什么东西刺了下。
一个王子,因为找不到马夫而要自己驾车,然后他说,他驾车的技术很好。
雪槐看到岩刀的手,因拼命捏紧拳头而在发抖。
雪槐深深的吸了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他开了口。
“要找个马夫吗?我的要价不高的,只要每天有酒喝就好。”
岩刀霍地转身,一步跨到无花前面,刀一横,向雪槐上下一扫,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嘛?”雪槐微微一笑,抬眼向天:“我师父说,我是个穷鬼,还是个倒霉鬼,但我自己觉得,我主要还是个酒鬼。”
他说得有趣,无花嘴角掠过一缕微笑。他的笑自然没能逃过雪槐的眼睛,不由心中低叹:“落魄如此竟还能笑得出来,了得。”
“你来干什么?”岩刀眼中却了无笑意。
“是这样。”雪槐懒洋洋的笑:“我听说这里有一个落势的王子,要出远门却找不到马夫,虽然我驾车的技术不高,但我想,这样的王子要求也不会太高,该可以骗到一点酒喝,所以就来试试啊。”
他的话,岩刀自然不信,怒哼一声:“你瞒得过别人,如何瞒得过我。”刀一横,便要跃上屋顶来。无花却一把拦住了他,道:“只要喝酒的马夫,很好啊。”
“王子。”岩刀顿足叫:“你不信他的鬼话,他明明身有武功,到你身边来,绝不是只要骗杯酒喝那么简单。”
无花却笑了:“那么他想要做什么呢?他们派来的杀手?不要那么费力吧。”
他这话把岩刀说愣了。是啊,无花远质巫灵,只要林妃兄妹想要他死,他就必死无疑,根本不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派人乔装改来做马夫。
“这王子只是不得势,脑子并不笨,难怪能写出东海策,好。”雪槐暗暗点头。
无花看向雪槐,微笑:“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是个穷王子,没什么钱,也真的只能每天管你一顿酒了。”
“成交。”雪槐咧嘴一笑,道:“明天早上我会来,对了,我的名字是木鬼。”说着一抱拳,回去国舅府。
第二天一早,雪槐见到谢思全,一抱拳,道:“大人,对不起,我要走了,特与大人告别。”
谢思全一惊,叫道:“为什么,是怪我太待慢了?”
“不是。”雪槐摇头:“大人礼贤下士,让我很感动,只是我答应了要给别人去做马夫。”
“什么?”一边的一卦准跳起来:“你疯了还是傻了,好好的国舅府护卫不做要去做马夫,天啊,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是谁?”谢思全看着雪槐:“竟请得动木兄弟做马夫?”
“王子。”
“无花王子?”谢思全眼光霍地变亮,似乎要看到雪槐心里去。
“是的。”雪槐点头,并不回避谢思全的眼光。事实上他是因为看出谢思全是个重义之人,所以才当面向他告别,若换了其他人,他昨夜就不必回来。
“但无花王子他这次远质巫灵,可能。”谢思全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开口,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可能回不来了。”
做为林国舅的护卫领班,他直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对雪槐是真的看重,雪槐暗暗点头,道:“是,我知道,王子远质巫灵,以后两国只要稍有不对,王子便绝对性命难保,他的下人自然更是死路一条,但我已经答应他了。”说到这里,一抱拳:“谢大人相待之诚,盼他日还有相见之期。”再对一卦准一抱拳,随即转身。
谢思全的眼光越发亮了起来,但看着他转身,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再出声。
旁边的一卦准一直咬牙切齿,但雪槐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眼见雪槐大步走出,略一犹豫,一顿足,也急跟出来,出府,他猛地一把抓着雪槐的手,道:“跟我来。”不管雪槐是否反对,拉他到旁边一条巷子里。
雪槐先前跟着一卦准混,只是觉得好玩,现在有正事要做,已再不想和一卦准混下去,他本希望一卦准会留在国舅府,即然跟了出来,那就说清楚也好,但不等他开口,一卦准却先狠狠的点头道:“小子,算你狠,我知道你是看我沾了你的便宜,心里不服气,所以要这样,否则哪有好好的国舅府护卫不当,却要去做那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的王子的马夫的,但你也太性急了,告诉你,师父我是有一手真本事的,过一段时间,我自然会传给你。”
雪槐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不禁笑了起来,打断他话头,道:“不是的师父,我是。”
“你不信是不是?”一卦准根本不听他说完,大叫:“不信我现在就可演给你看,一定看呆你。”说着伸手进怀里,但眼睛四下一看,却又把手抽出来,道:“现在人太多,过于惊世骇俗,但我可以大致说给你听,师父这手真本事,乃是师祖传下来的一对宝贝,名为拐子马,还有一篇拐子诀,拐子马现在不好演,你先听听拐子诀看是不是了不起。”说着左手掐一个诀,闭眼念道:“左拐,右拐,前拐,后拐。”念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即睁眼舞动起来:“我左踩青蛟,右跨云宵,奈何桥下鬼叫,红纱帐底逍遥。我前跨玄武,后面有一只白虎,眼见走投无路,突然一拐迷糊。”他手舞足蹈,仿似跳神,再加上那一篇拐子诀太也滑几,雪槐再掌不住,终于大笑起来。
“你还是不信是不是?”一卦准脸上现出怒意:“好,你跟我去城外,我演给你看。”
“信信信。”雪槐看他当真,精瘦的脖子上青筋根根鼓起,一时倒为难起来。一卦准虽也世俗贪财,但不是那种完全的世侩小人,俗气之中终还有几分老天真,因此雪槐虽实不能再和他混下去,却也不好直接的就打击他,念头一转,道:“师父啊,你还记得那天我说的话不,我说我做了个梦,梦见会有福亨,结果就撞上了师父。”
“是,有这话。”一卦准点头:“怎么了。”
“是这样。”雪槐睁眼瞎编:“我一般不做梦,但只要做梦就一定灵,为什么我好好的护卫不做要去做马夫?就是因为昨夜我又做了个梦,我梦见我做了别人的马夫,而那马头上竟然生了角,最怪的,那马角上而且突然开起花来,又有一个声音在边上说,无花无花,终要开花,这梦实在是太怪了,我知道有个无花王子,是不是说无花的王子终要开花呢,我不敢肯定,但一定要去试一试,所以。”
“着啊。”不等雪槐说完一卦准便叫了起来:“那死落魄的无花王子怎么会开花,那就象马生角角上更要开花一样绝不可能,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国舅府当护卫,亨这现成的富贵吧。”
“我不。”雪槐装出一副野心勃勃的样子,道:“护卫永世是护卫,但王子万一真个开花得势,我可就是开国的功臣呢,我一定要试一试,但这一趟冒险得很,所以师父就不必去了。”
“我肯定你一定要后悔。”眼见劝不转雪槐,一卦准气急败坏,跳脚大叫。
“但我就是这牛性子。”雪槐一抱拳:“师父保重。”自行转身。
“现成的福贵不亨,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卦准在后面跳脚大叫。
雪槐更不回头,心中暗笑:“我糊涂的自己找上门来的师父啊,我这一去,是绝不会后悔的,我们有缘再见吧。”
眼见便要转过巷子口,背后的一卦准却猛地大叫:“等等我。”一路飞奔追上来。
雪槐不知他还有什么话,转身,道:“师父,你不必再劝了,我。”
“不要说话。”一卦准却一把封住了他嘴,然后抓着他双肩,去他脸上细看,又掐指算了半天,道:“我问你,你做梦真的准吗?”
雪槐心叫不妙,道:“有时也不准,尤其象这一次。”
他看出一卦准有跟他去之心,本是想用这话说得一卦准打退堂鼓,谁知一卦准听了他的话,心中却反而捉磨开了:“臭小子,这一趟是要脑袋的差事,真若不准,凭什么现成的福贵不亨要去送死?活得不耐烦了啊。”嘿嘿一笑,道:“我想你这梦也不会准,但即然师徒一场,有福同亨,有难同当,师父便陪你走这一程吧。”
“师父。”雪槐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清一卦准怎么突然间会转了念头,那一卦准却就象他肚子里的蛔虫,看了他笑道:“你一定会想师父我为什么突然间会转了念头吧,告诉你,我刚才又算了一卦,我两个都是倒霉鬼,惟有到了一起才会霉气相冲成为一对幸运蛋子,我和你是不能分开的,劝你不转那就只好跟你去送命了,走吧。”他倒当先领路了。雪槐苦笑不得,只得跟上。
到王子府,岩刀早等得不耐烦,突又见多了个一卦准,眼一瞪,叫道:“这又是什么人?”
这时无花也出来了,雪槐叫了声王子,来不及介绍,一卦准自己便上前开口道:“答王子,我是他师父,他去我不放心,也想跟去看看,请王子允准,当然王了硬要不允,我自己有脚,脚下有路,却也会去。”
呵,他倒是赖上了,雪槐做声不得,岩刀早怒喝出声:“大胆。”无花倒不在意,笑着摇手,道:“木兄弟说得是,路在脚下,木兄弟想怎么走就怎么走,那就一起走吧。”他同意了,一边的岩刀便也不好反对,在他眼里,一卦准当然也不是什么好路数,但他自恃武功,倒也不怕,斜眼扫着一卦准两个,只是冷笑。
雪槐驾了车,无花坐上去,无花府中的下人听得无花要去巫灵为质,都逃散了,但喂的牲口却不似人般忘主负义,因此还很有几匹空着的马,一卦准便骑了一匹,当下四人一车便出了东海城。
任何国家的王子远出国门,不论是出使还是为质,都会有大批的随从,动身前也一定有大批的官员十里相送,但无花却就只这四人一车,他府中的下人尚且逃散,更别说会有其他的随从,事实上他若是个有势的王子,他府中的下人谁又敢逃啊,下人尚且如此,更别盼官员来送行了,哪个官员敢来送,谁不怕得罪林妃兄妹啊。
一卦准斜起眼睛看着这冷清的场面,再忍不住,凑到雪槐耳边道:“这霉王子可真是霉到家了,他若是能开花,老公鸡也能生蛋了。”
雪槐微微一笑:“师父啊,古人可真有公鸡生蛋的话呢。”一卦准给他咽得翻白眼,雪槐却是冷眼向天,心中暗叫:“莫说公鸡生蛋,我还要他天地倒悬。”
一路走州过县,情形和出京时一样,并无官员迎送,驿馆供给也是十分粗陋。一卦准当时疑着雪槐的梦真的有准,否则不可能现成富贵不亨倒来送死的理,但这一路看下来,可就越来越信不足了,这一日再忍不住,趁打尖时拉雪槐到一边道:“徒弟啊,我昨夜洗干净手好生算了一卦,不妙呢,可是个大大的凶卦啊,我说,趁现在还早,咱们回头吧,国舅府喝酒吃肉多美啊,何必硬要跟着这霉王子啃白菜梆子呢。”
“洗干净了手是吧。”雪槐故作沉呤,却又摇了摇头,道:“师父啊,不对呢,昨夜我和你睡时,被窝里好臭呢,你别是有脚气吧,有脚气可算不准,今晚上好生洗洗,再算。”
一卦准昨晚上还真没洗脚,只得翻翻白眼做罢。但他可并不死心,到晚间当着雪槐的面把手脚连洗了两遍,雪槐看了偷笑,也不做声,第二日一早,一卦准便拉雪槐到一边,道:“徒弟啊,昨晚上我洗了手脚好生再算了一卦,谁知更加的不好,这回竟是个死卦了。”
雪槐哦了一声:“哦,怎么个死法?”
“那就惨了。”一卦准一脸恐怖:“砍头死,分尸死,咱们四个人啊,到有五般死法呢。”
雪槐差点笑出声来,总算扳住了脸,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却又摇头:“不对,师父啊,照理说你洗了手脚,该干净了不是,可昨晚上被窝里还是臭的,你别是在被窝里放屁吧,人都给屁熏臭了,这卦怎么会准?”
一卦准这两天肚子有些胀,那屁自然免不了,便又咽住了,当日一赌气,便在途中找间药辅捡了副顺气的药,苦着脸连煎三次吃了,当夜还洗了个澡,直折腾到半夜,雪槐任他折腾,只是不做声。
第二日一卦又把雪槐拉到一边,不等他开口,雪槐先笑道:“师父啊,你前日是凶卦,昨日是死卦,今日却是什么卦了,你别说,我先猜一猜啊。”歪着脑袋一想,道:“人死了变鬼,是了,你今日这卦,必是鬼卦,是吧?”
一卦准正要这么说,给他先说出来,不得已伸了伸了受脖子,道:“没错,正是鬼卦,若不回头,这一去必然变鬼。”
谁知他鬼字出口,雪槐却猛地拍掌欢呼起来,大叫道:“好极好极,师父啊,恭喜恭喜呢。”
一卦准张大嘴:“都成鬼了,还有什么恭喜的?”
雪槐道:“师父啊,你不知道,我昨夜又做梦了呢,梦中有人在我耳边说,此一去凶多吉少,但关健却在明天,明天若能听到鬼字,便只管放胆走去,我奇怪了,问为什么听到鬼字就可放胆走了,那人说,鬼好啊,闻鬼而喜,遇鬼而安,鬼神相佑,梦一醒来我就担心了,怕听不到这鬼字呢,谁知师父就说了,可见师父说的没错,我两个到一起啊,就是一对幸运蛋子呢。”
一卦准傻了。
走了十余日,到了东海西南边境的江涛城,出城过腾龙江,对岸便是巫灵了。
进城,正打听驿馆所在,忽闻马蹄声暴响,却是一队人马从城外进来,当先一个穿红袍的年青人放马疾驰,身后随从牵狗驾鹰,一看就知道,乃是富家公子到城外打猎回来。那年青人进了城却仍在放马疾驰,路人纷纷闪避,却均是敢怒不敢言,无花皱起眉头,雪槐能从他的眼光中看到怒意。
“原来他心中还是有怒意,好。”雪槐暗喝一声彩。一路行来,无论无官员迎送也好,招待粗陋也好,无花脸上始终平静无波,雪槐就有些担心,不知无花到底是庞辱不惊呢,还是已经麻木了,若是心已麻木,再无进取之志,那麻烦就大了,所以现在看到他还会怒便特别的高兴。
人敢怒时,无事不可为。
便在这时,惨剧突地发生,斜对街上,突地走出来两个担菜的人,前一个白以苍苍,后一个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后生,那老者埋头只顾走,没注意飞驰而来的奔马,街道又窄,正好一头撞上,顿时跌翻在地,口喷鲜血,挣了两挣就不动了。
那小后生一呆,扔了菜担子,抱住那老者便哭叫起来:“爷爷,爷爷,你醒醒,醒醒啊。”
那年青人撞翻那老者,自己的马一闪,却也把他摔了下来,爬起身来便怒叫出声:“该死的老东西,竟敢挡本公子的路,来呀,给我往死里打。”
身后随从闻声涌上,那小后生急将爷爷护在身下,头顶早已是拳棒齐下。
“撞了人还要打人,真个没天理了。”一卦准摇头,无花急叫:“住手。”岩刀早冲上去,大刀一抡,将一干恶奴尽皆赶开,无花奔过去,怒叫道:“大街驰马,撞了人还要打人,还有王法没有?”
那年青人眼一翻,看着无花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管我马二公子的闲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胆。”岩刀怒叫一声:“这位是无花王子,大胆凶徒,还不给我跪下。”
听说是王子,那后生立即哭叫叩头,道:“王子,他们撞死了我爷爷,我只有一个爷爷了,王子要给我做主啊。”
无花急伸手相扶,点头道:“我一定给你做主,你叫什么名字。”
那后生抹泪:“我叫五钱儿,爹娘没有了,现在爷爷也没有了。”
他竟是个孤儿了,无花也含了泪,随即怒目看向那马二公子,叫道:“你是叫马二是吧,大街驰马,撞死老人,你知罪吗?”
马二公子先有些以愣,这时向无花左右看了看,突地就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听起来还真象个王子呢,不过看起来就不怎么象了。”他边上随从立时起哄大笑。
“大胆狂徒。”岩刀怒叫,刀一舞,便向马二公子冲去,那马二公子两眉一竖,喝道:“给我拿了这狂人。”他身后随从便也刀棒齐上。
岩刀武功不错,但不是什么了不起高手,马二公子所带随从有四五十人,且护院打手中也不乏身手好的,四面一围,不多会便将岩刀打倒在地。
无花又惊又怒,马二公子却是大笑,看向无花,道:“我说王子啊,你堂堂王子,不会只带这一个护卫吧,我不是王子,家里护院下人也还有好几百呢。”一干随从制住了岩刀,更是猖狂,轰然大笑,雪槐冷眼旁观,且不做声,他要看看,无花这种情况下会怎样处置。
“你们如此无法无天,眼里到底还有王法没有?”无花气得捏紧拳头,转头看向雪槐,道:“木鬼,你给我去请县令来,我就不信我东海王法制不了这恶徒。”
这时那五钱儿却轻声说了一句:“他家势力很大,县令是他家常客呢。”
无花一愣,怒叫道:“我不信那县令敢循私。”对雪槐道:“快去。”话未落音,围观的百姓中忽有人叫:“县令来了。”
雪槐抬头看去,果见大街尽头来了顶轿子,旁边跟着十余个衙役,正是县令闻讯赶来了。
那县令下轿,先向无花上下看了两眼,雪槐便就开口道:“看什么看,这是无花王子,还不下拜?”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估计这县令跟沿途官员差不多,不会将无花放在眼里。
不出他所料,那县令仿似突然间耳聋了,全没听见他的话,只是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
他不下拜,无花倒也不当回事,指了马二公子道:“这叫马二的恶徒当街奔马以致撞死老人,我的随从上前拿他却还仗势逞凶,简直无法无天,请你以我东海律法,拿了这恶徒。”
那县令看了看倒在地下给刀剑逼着的岩刀,道:“把人放了。”
马二公子哼了一声,挥了挥手,随从放开岩刀,那县令又道:“你们之间到底谁错,我不在现场,一时也没法叛诀,不管怎么样,这老儿死了,你拿几个钱烧埋了他吧。”说完向无花拱一拱手,竟就回身向轿子前走去,看那模样,这案子竟就这么了了。
无花又惊又怒,看向那县令道:“那县令,难道这案子你就这么了了?”
县令坐上轿子,点点头,也不看他,道:“是了了啊,还要怎样?”
“这恶徒撞死了人,难道就这么算了?”无花怒叫。
那县令终于抬眼看向无花,眼中却是一片漠然,道:“依你说,便要如何。”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无花怒叫:“依我东海律法,你该当拿下这恶徒,斩首示众,以惩后尤。”
“对不起,要拿你拿,只要你有这个本事。”那县令把帘子往下一甩,却从帘子里哼一声出来:“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配管闲事吗?”
他这一声并不是很大,却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不但无花听见了,围观的百姓也全都听见了。
所有的眼光都落在了无花身上,那种眼光里,有种深切的同情。
王子,无花,竟然落魄至此,竟然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恶棍,竟然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小县令也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
五钱儿年龄虽小,却也看出了无花的无奈,低声叫道:“王子,算了,你斗不过他们的。”
马二公子仰天狂笑。
无花全身颤抖,右手慢慢的伸向腰间的佩剑,终于一把抓住。
雪槐的眼光冷电般射过去,射向无花那因过于用力而青筋毕露的手。
正如那县令说的,无花并没有管闲事的能力,如果硬要管,说不定反会送了自己的性命。
但这世上总能见到不屈的血。
无花身上有吗?
雪槐的心在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