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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唐听风
唐门一向长于暗器□□,称霸蜀中,算是蜀中第一名门世家。自当今宗主接掌以后,更是声威煊赫,名震天下。唐门宗族繁杂,人丁兴旺,才人辈出,只唐宗主一人便育有三子,长子唐见风,次子唐听风和幼子唐嗅风。唐门家学渊源,此三子俱得真传,暗器功夫和下毒手段俱是族中翘楚,时人都羡慕唐宗主福泽深厚,生出这许多天资过人的儿子来。尤其是二子听风,家学技艺自然是心纯手熟,并且他还武功奇高,在本不以武功见长的唐门可谓鹤立鸡群。大家都在猜想,以唐二少爷的武功和家学绝技,若是真正动起手来,放眼江湖,只怕无人可与之抗衡。但唐听风为人侠骨铮铮,光明磊落,数年前不知何故脱走唐门独自在江湖飘荡,所到之处便有侠名流芳,出手从不施展暗器□□而留有余地,赢得世人一片赞誉。久之,中原侠客也都敬重仰慕于他,并开始渐渐对唐门有所改观。
“听说了么,唐二少半个月前回蜀中了!”
七月流火,暑气渐渐消沉,然而时常仍令人觉得闷热不安,蜀南一处茶楼生意依旧兴隆,常常有许多人聚在此间吃茶解暑,议论些时事新闻。
萧潜随楚剑辞来到蜀南名为向薛药王求教,实则却是为了安宁内心。竹海虽然环境清幽,但薛药王却始终不得消停,萧潜依旧无法安静下来,自从听说了女儿梅的典故后,便想道,连梅子尚且如此,何况人呢?自己既然无缘,何必定要一腔执念,徒然留下满怀怅惘?因此立定决心不再寻找借口推脱,坚决不为外物所动,潜心研习学问了。而那天与楚楚回到茅屋时,竟然看到薛药王和楚剑辞对面坐着烹茗煮茶,似乎十分相得。此后薛药王也似乎转性了一般,对待萧潜和楚剑辞俱是十分和蔼可亲。萧潜便觉得果然天意如此,自己终于该真正专心埋首医术了,便大胆与薛药王论道。薛药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潜获益匪浅。可薛药王又傲慢地说道:“我虽看不上你们萧家那点微末道行,但毕竟是你几世家学,你虽然年轻,年富力强,可却也要留心,不可因为我这些技艺荒废了你原本的技艺。”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不要和现在的我相比,我浸淫医药之学数十载,如今已是风烛老人,趁着还有些时日多学习见识一些新奇的事物权当是一种消遣罢了。”萧潜诺诺。
这一天,萧潜陪楚楚到市镇置办些家用,停在茶楼消暑解渴,听到一桌人谈些唐门的事情不免好奇,便索性当作是在听说书一般听他们议论。那桌人的邻桌几人听到奇怪之处也不禁纷纷插嘴议论。
“这倒是件稀奇事,却不知唐家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唐二少肯回来?”
“敢情你们连这都不知道,那我待会要说的消息岂不是要吓死你们!”头先引起话题的那人满脸鄙夷。
众人哄堂大笑:“川蜀这块小地方,偏远又安定的,能有什么吓死人的大事?要真有什么吓死人的大事也正好说来与我们解解闷儿!”
“唐二少三天前死了!”
楚楚被收养时,薛药王已与唐门断绝往来,使她不曾见过唐听风,但药王却十分喜欢这名晚辈,时常在口中挂念他,此时听到他的死讯不由得惊叫出声来。萧潜低声道:“江湖传言,未必是真呢。”
其他众人听了果然大惊失色,纷纷问道:“怎么会突然死了?”“如何死的?”“唐门这么大的势力谁敢招惹?”“莫非是唐门内变么?”七嘴八舌,半问半猜,最初那人被惹得烦了,也不知从何答起,胡乱地摆手只大声答道:“是云南蓝家干的!”
众人愣了一下,忽又哈哈大笑道:“云南蓝家?他们在云南称王,唐门在蜀中为霸,二者一直毫无瓜葛,怎么会突然起了冲突?就算突然起了冲突,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又怎能在蜀中杀死唐二少?你若实在想吓死我们,总该多用点心思编个故事才好。”
那人又露出鄙夷的神色说道:“你们懂什么,蓝谨臣奉朝廷诏令拥兵镇守云南,可是能够调动军队的。况且他生的那两个儿子比起唐门三位公子也是毫不逊色的,老二蓝庭煜自不必说了,有名的武痴,据传已经练到了手中无剑的境界,唐门哪里有人是他的敌手?唐二少武功固然深不可测,但想来也不是对手吧?更何况还有世子蓝庭炤善于谋划,思虑周全,据说他出谋画策素来万无一失。此次蓝家既然敢出手,他自然早已计算好一切了,唐门溃败自然在情理之中。”众人听得貌似也说得过去,那人喝了口茶,又补充说道:“唐二少数年不曾回蜀,此次却星夜兼程。这种反常状况不也恰恰说明唐门必是遇到了什么不可化解的灾祸了么?”那人说罢忍不住洋洋自得,为自己这番补充的说辞感到十分满意,觉得甚是符合道理。
但川蜀的江湖客素以唐听风为傲,心中敬畏有加,听到这番补充的言论后反而觉得既然唐听风星夜回蜀必然也是胸有成竹,早已决胜于千里之外,哪里会沦落至命丧家门,便又开始出言讽讥道:“既然连唐二少都已身死,唐门自然早该破了,怎么却不见风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唐门百年的基业哪是那么容易在一夜之间就完全覆灭的。在我看来,正是唐二少牺牲了性命殊死一搏才换来唐门的生机。若是唐二少死了,唐门还被蓝家破了,那才不正常,未免太看轻唐二少了!”他似乎并未听出众人语气中的揶揄,反而觉得自己的说话越来越有道理,兀自得意。
萧潜和楚楚见了不免觉得好笑,心中都想:“这人说话华而不实,噱头远高于真实本身,不足为信。何况唐听风在蜀中人望甚高,若然身死,动静波澜自然不比现在,想必只是唐门遇到些许挫折或者唐听风不慎受了些轻伤什么的,大家不过是在以讹传讹罢了。这消息果然不实。”二人这样想着便放松了心情只当作笑话闹剧来听来看。
众人见那人犹自得意,便听人声之中又有人问了一句:“那却不知蓝家怎么突然就和唐门起了冲突,他们虽然不曾交好,但也没听说过两家曾经交恶啊?”
那人正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众星拱月般的享受之中,突然听到有声音问起这个问题,一时想不出听来很有道理的说辞来解答,不由涨红了脸说道:“那些世家大族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暗地里各种是非曲直外人哪能猜得透,而且据说就连洞庭山的洞庭少君也牵扯其中,给蓝家提供了许多助力呢!”众人一听水月公子蛰居了这么多年究竟也不能免俗参与到这等事情当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便也不再认真追究,心里都认定他满嘴胡言,唐二少也必然不曾陨命了。但这群人闲来无事,平日里经常靠说些时事消磨光阴寻找乐趣,这时便只顺着那人话头引诱他说出更多浮夸做作,怪诞新奇的话来,权当解闷儿了。那人见了便又得意起来,天马行空般全凭臆测和众人讲述蓝唐大战的景况。众人也心知他必然不曾亲眼见过,但这类野史趣闻正是该没见过的人来描述方能发挥无限想象,直说得天花乱坠,引人入胜。众人听得过瘾,循着他话里的情节细加追问,他便也顺势展开,一群人凑在一起竟是越说越远,越说越荒诞。
萧潜听到那人提起少君,和楚楚相视一笑,也不作声,只听后来他们越扯越远,天色也不早了,便不再理会他们径自出了茶楼,打马回往竹海。回到竹海茅屋,薛药王正在教楚剑辞饮酒,楚剑辞面有难色。楚楚和萧潜见了都忍俊不禁,便笑着又和他们说了茶楼见闻。薛药王听了也是哈哈一笑,说道:“当初我隐居竹海前几年的时候偶尔出去也经常听到薛鉴湖死去的传闻呢!”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大约又过了一两日,薛药王和萧潜又谈论到原随野的病症,猜想原随野既非血寒之症,或为心冷之疾。心冷血热,因此迸发寒热之状。然则鲜血易取,人心难测,因此难以验证,更遑论治愈了。萧潜不免又深深为原随野感到惋惜,说道:“我幼年学医,蒙世人错爱,竟誉我神医,可又有谁知我医者之痛?敢以区区凡胎而妄图与造化争功,因而时常有心无力,便堪忍这世上凄凉残病,生离死别!这世上哪有什么神医,又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呢?”薛药王说道:“世上虽然有很多事情非人力可以回天,但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不必妄自菲薄。所谓医之神者,不过是常对自然怀敬畏之心,对知识怀探索之心,对患者怀仁爱之心罢了。不必起死回生,但求无愧于心而已。”萧潜听了受到莫大鼓舞,十分感动。
四人便继续坐而论道,楚剑辞耳力极佳,似乎察觉到有人来访,便出门去看。未几,果见一位衣衫朴陋的年轻人寻访而来,年龄不过二十上下,见了楚剑辞似有疑惑之色,便要抬手出言询问。薛药王疑惑来者何人,也出门来一看究竟。那年轻人见了薛药王大喜过望,忙施礼问道:“可是药王薛伯父?”薛药王不识来人,眉头一皱,问道:“哪里来的小子?”那年轻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交流,大哭道:“薛伯伯,我是嗅风,唐嗅风啊!二哥他死了,大哥双腿已残,父亲急怒攻心,忧病在床,您若不施以援手只怕也时日无多了!”
唐家堡虎踞蜀中,气势恢弘。薛药王年事已高,不能驾马奋力奔驰,当他乘着马车和唐嗅风二人到达唐家堡时已是日暮黄昏,天边渐有黑云压下来,眼前的巨大城堡顿时显得无比悲壮凄凉。薛药王只见唐宗主躺在床上,闭目不睁,年龄尚不及五十却已然看上去垂垂老矣,全然不见十余年前二人分离之际的雄姿英发。他又回顾一眼唐嗅风,当时他离开时他还不过五六岁,如今不知不觉间已然长大成人,硬朗挺拔,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薛药王驱散众人,带着无限伤感尽心救治唐宗主,终于令他悠悠醒转过来。唐宗主张眼便见十余年不曾见过的老友,一时老泪纵横,口中含糊不清地叫道:“听风死了,见风双腿也已废了,我苦心经营的唐门基业几尽全然毁了!”声音凄厉悲凉。薛药王见他堂堂一方霸主竟失态至此,虽并未听清他口中叫喊的具体是些什么,只隐约辨识到听风见风的名字,知道他丧子心痛。而他自己想起唐听风的种种优异之处,近年来又颇有侠名,也万分悲切惋惜,动容说道:“听风这孩子确实十分优秀,我心中悲伤实则不亚于你。然而我前几日见到嗅风觉得也是十分可造的人才。唐门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外界虽然似乎也有些风声,但毕竟未曾流开,鲜有人知此事实。而且在此存亡之际,他能够微服乔装偷偷离开唐门而不被人察觉,这份机智胆识并不逊色于听风。唐门虽然此次遭到重创,但毕竟后继有人,哪像我一生孤苦,一身技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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