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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贞回想起前些天抓捕亚伯克隆比之时,老炼金术士那满意的神情和顺服的态度。当时他已经完成了什么;这就是他完成的东西。虽然乔贞不明白它能把血肉都咽到哪里——它自己破裂的胃部明明还挂在外面——但匹克只是在专心地进食,没有表现出主动攻击的意图。
打扰一头野狗进食也是有危险的,更不用说这种东西。但乔贞不打算为这个花费太多时间,他还要去找一个人。
“你们两个现在去找亚伯克隆比。不要送去约瑟夫那儿,把他带到我这来。”他分别对身边守夜人下令。“剩下的人看住它,不要主动攻击,也不要让它跑掉。”
“乔贞大人,如果它攻击呢?”
“杀了它。随便什么办法。”
说完话后,乔贞走进教室。他皱了一下眉头;屋子里充满了血液、呕吐物、排泄物的气味。很显然,三天以来没有孩子允许走出这里。血液主要来自于讲台上,这儿曾经躺过一具尸体。
乔贞在屋子西边的角落下找到了斯塔文,他面朝墙壁蜷缩着,如同一只身体完全藏进壳里的黑色蜗牛。
“斯塔文。”
没有反应。
“斯塔文·密斯特曼托。”
他慢慢转过头来,神情空茫,凌乱肮脏的额发把睁大的眼球分割成几部分。他显得更瘦了,两颊下塌,手指骨节像一枚枚纽扣似地突出在干瘪的皮肤上。
“你还认识我吧?”
“乔贞大人,外面发生什么了。我听见砍杀……还有惨叫。”
“一场战争。把你关在这里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他盯着脚下,仿佛是要亲眼看着这个词掉落下来,撞击地面发出响声,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死了。”
“站起来。”
斯塔文站起来,看看窗外,又立刻回过头来。
“那么,我要回家了,乔贞大人。”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您在说什么……?”
“摩尼茨从第一次提条件的时候就只说‘五十四个孩子’,忽略了你的存在,就好象你不应该是人质的一部分。所以我以为你死了。但是没想到,你在这儿活得好好的。”
“我实在是非常幸运,当然这一切都仰仗于您的……”
“小屋子的钥匙在不在你身上?”
“我……我没带着。”
“最后给你三秒钟,把钥匙拿出来。”
“乔贞大人,我真没带着。”
乔贞用左手臂弯勒住了斯塔文的脖子,拖着他走出教室。斯塔文无法挣脱,双脚忙乱地在地面磨蹭着。他想说话,但是只有破碎、未成形的音节从喉咙底部呕出来。他们一直这样走到了堆放诗集的屋子前。
“我,我有钥匙,”斯塔文说,“这就给您。”
“没必要了。”
乔贞抓住了斯塔文的后领和一只手,把他的脑袋撞向窗玻璃;玻璃一碎,就把整个人都抛进了屋。斯塔文虽然用另一只手遮在前方,但玻璃碎裂后的残片还是划伤了额头和下巴。他没有滚落在地,而是撞上了高高的书堆。这波及到了周围的书堆,千百本蓝色小书散开、跌落、撞击,无数纸页快速翻动的声响在空气中互相抽打着。乔贞从窗口跃进来,环伺了一下,走到屋子中央,把洒在地面的诗集都踢到角落。半分钟后,他看见了脚下可供两人同时出入的地洞,一截绳头挂在洞口。
他叫来屋外的几名守夜人带着光源入洞调查。它并不深,守夜人下去之后,发现了必须弓腰行走的坑道。
“是新近才挖的。”站在坑口传递情报的守夜人。
“继续深入,看它通到哪儿。如果有危险就撤回来。”
乔贞下完令后,抓起缩在书堆里的斯塔文,这一次把他抛向了坚硬的墙角。斯塔文摔得很重,比疼痛更重要的是,这唤起了他过度的自我保护态势——捂住后脑,把脸藏在膝盖里,发出微弱、颤抖的咕哝声。他又变回了那只黑色的蜗牛,只是这一次仿佛因为有人拿着火柴接近而恐惧万分。
“他们给了你什么。”乔贞说。“或者,他们答应给你什么。”
斯塔文急促而沉闷的呼吸声慢慢平缓下来。他稍微抬头露出眼睛,看看坑洞,然后盯住乔贞。他的眼神显露出一种诡异的兴奋,混合着能够证明绝望尚未从内心消褪的阴暗光芒,就像认定自己会得到大赦的死刑犯,或者蛛网上的苍蝇,眼睁睁瞧着一只螳螂捕走了正要接近自己的蜘蛛。他一方面因为乔贞发现了这坑洞而恐慌,另一方面却又得到了负面情感的释放。他开口了,比往常要低沉的声音中甚至显露出模糊的自信:
“他们同意把我带走。”
“这听起来很可笑。你没办法成为这类人的一份子。”
“只要能跟着他们离开就好,”斯塔文慢慢直起身子,“无论成为什么……都没关系。就算只能帮他们挑东西也行。”
“你甘愿做奴隶?难道说你为了做奴隶就背叛夜色镇?”
“没有背叛!”他吼了起来,紫黑色的血丝浮现在眼球边缘。“我是斯塔文·密斯特曼托,不是能让这些下等人随便嘲弄的叫花子。夜色镇,这个丑陋、臭气熏天的地方……我厌透了这里。我该是有自由的人,听听看——自由的诗人斯塔文·密斯特曼托,而不是什么该死的文学历史老师,给一群小孽种讲课!看看他们,还有他们的父母,是怎么对待我的。他们没有这个资格。”
斯塔文完全站了起来,但背部还是靠着墙壁,膝盖蜷曲,双脚紧紧地钉在地面。确实,夜色镇的黑色泥土长久地把他钉住了。他想离开,但是已经失却了自己离开的勇气,甚至需要借助一群亡命之徒。而这类人善于用暴力行使征服的习性感染了他,让他误认为自己也能沾染上那么一点儿,从而永远背离这个让他承受着耻辱的小镇。
无论怎么选择,你都是一个奴隶。乔贞想。但是斯塔文宁愿成为一群长于掠夺的猛兽的奴隶,也不愿意继续做夜色镇这无限晦暗、静止的紫黑色天空的奴隶。这一点儿也不像听上去那么光荣,而是自我毁弃的愚蠢和疯狂。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罪行,并且正是用这疯狂来粉饰它们,妄图将混乱的情绪伪装成崇高的激情。
“还有……复仇。对。看看他们对我最珍视的孩子做了些什么!”他拿起一本诗集,时而缓慢时而急促地翻阅,手指头颤抖着。“这些诗,每一个字,每一个字之间的空白,都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全部……而那些凡俗庸人不光自以为有评价它们的资格,甚至还取笑、羞辱它们的创造者。我要让这些畜生感受一下,自己的血肉陷入深渊,那是什么感觉……”他猛地把诗集往墙上一摔。“我每天每夜都承受着这痛苦,这么多年以来都是这样!但那些畜生只不过承受了三天,看看他们就失魂落魄成什么样子!他们还不懂什么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够了,闭嘴。你想靠别人的力量离开,这个目标还是达到了。只不过带你走的人是我。”
“'每个时代都在不竭地抹杀天才——庸人们放出猎犬四处嗅探——在泥土里翻出那些闪耀光芒的种子——喂养它们污秽的爪和恶臭的舌'。看,我的诗句终于在我自身上印证了。带上我吧,把我带到军情七处,这个下流、卑鄙的组织的核心去。无论什么样的折磨都来吧,我会让你们看看所谓自由的精神是什么,我把血肉赋予这些诗节让它们成为杰作,而这些杰作又会回报我以力量……”
虽然斯塔文癫狂地陈述了全部罪行,但是乔贞料想他劲头一过,可能又会回复成那个神经质、缩着背脊走路、低声说话的颓丧诗人。虽然明知不应该在办案中带入个人感情,但乔贞确实对他产生了正规范围外的愤怒和厌恶。眼前的人因为得不到认同,而试图从严重伤害他人的行为中赢回一点点虚伪的自尊。等这自尊消耗尽了,乔贞怀疑斯塔文会在七处的审讯室里否认自己说过的这一切动机,甚至表示对劫匪将地洞挖到自己屋子里并不知情,或者自称是受到威胁。后面这一点未必会是谎话,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只要和劫匪一接触,他自然会遭到生命威胁。再考虑到歹徒全灭以及夜色镇的自治性质,乔贞不知道通过正规的程序,能不能给予斯塔文足够的惩罚。老人也不会允许他在这事上面花费太多时间。
可是看看这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乔贞看到的是腐败到底的根须,枯叶燃尽之后的余灰,寄生虫的巢穴。眼前的斯塔文,是一个你会庆幸他没有更大力量的人。现在的他瘦弱,没有丝毫肢体抵抗力,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
现在杀了他吗?为了避免麻烦。
乔贞看到斯塔文突然噤声并且往后退步,脚跟踩到诗集,整个身体晃动了一下。他看出来我想杀他。乔贞的确可以这么做,屋子里只有他们俩。就算有一两个目击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他没有拔刀。有一条钢索悬在那儿,让乔贞可以掌握住,不致下沉。他现在拔刀杀了斯塔文,这条线会磨损一些;下一次做出类似的事,又会磨损更多。钢索之下是不可见底的深渊,但是要坠落下去,花不了一秒钟。深渊的底部没有致死的剑山,只有会把他污染成另一个人的弥漫毒液的河流。他不能沉下去;至少现在不能。
后来的调查显示坑道出口在小镇外树林中的一个岩洞里,远离守夜人的视线。这是耗费了一个月的工程,远在达莉亚接到前往夜色镇的命令之前,这让乔贞得以确认匪徒只是临时更改计划才把目标对准她。他不由得想象斯塔文是怎么说服匪徒把出口引向诗集小屋的:那儿都是我的烂诗,没人愿意靠近,而且书堆在周围还有隐蔽作用——也许是这样?无论如何,事实证明这个出口选择得很成功。至于斯塔文有没有意识到他号称为“最宝贵的孩子”复仇的行为,同时也让诗集沦为了一文不值的犯罪工具,就不是乔贞所关心的了。他只希望在把斯塔文押送回暴风城之后,会有别的官员能够注意到他的癫狂,从而有途径采取较重的惩罚措施。
匹克在把摩尼茨的脑袋啃掉大半后,突然失去了生命力,在众多守夜人的面前溃散成互相分离的血肉和骨皮。至于亚伯克隆比对匹克做了什么,并没有明确的答案,只是民间普遍流传他用黑魔法把别的狗心脏移植到匹克体内,将它变成了非生非死之物。这个答案乔贞可以接受,一是因为老炼金术士的身份,和他拿走的麻醉剂——手术必需品;二是乔贞回想起来,在他前往破屋子寻找达莉亚时,曾经有一个老太婆向他抱怨亚伯克隆比偷走了她的狗。亚伯克隆比在见到匹克分裂的尸体之时,脸上同时显露出兴奋和惋惜,这让乔贞联想到也许老头儿只是在利用这条狗来尝试着什么。对黑魔法和炼金术并不熟悉的他,并不打算深究下去。至于夜色镇会怎么对待这个多少制造了一些恐慌的老头儿,那就由他们去。
这天早上,乔贞和达莉亚在离开夜色镇之前,前往埃伯洛克家的宅子告别。艾尔罗因为继续着一天十八个小时的善后工作,并没有出现;而阿尔泰娅也不在家。事实上自从事件结束后,她一直避着乔贞和达莉亚。他们并不怪她,这个女孩还需要很多时间来学会平衡自己的情绪,而且她乖僻的一面也不会就这么凭空消失掉。好不容易从一场灾难中生还,她需要通过唤回往日的自己,来尽快从沮丧中走出来。
所以,只有约瑟夫和莫蒂琪雅在放钢琴的屋子里和两人见面。这样也好,乔贞想。如果艾尔罗在的话,这会面就可能变成让人生倦的客套话陈列。他们像上次相聚一样,在茶桌的两侧坐着。屋子里的光线也像上次一样,虽然永远也不会明亮起来,但却倾向于调子低沉的柔和,让人愿意置身其中。
莫蒂琪雅已经从约瑟夫那儿得知了事情经过。
我让约瑟夫详详细细告诉我了。虽然他怕听这些东西对我的身体不好,但我必须知道阿尔泰娅身边,还有你们身边都发生了些什么。我没帮上忙,但至少不能做一个局外人。作为一个夜色镇人,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但我最想说的,是作为一个母亲,会永远记住你们为阿尔泰娅所作的事。”她缓缓地呼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只能说这些,即便我知道它远远不够。实在是发生太多事了……”她把右手按在心口。“这甚至都不像是真的。你们就要离开了,但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没关系,”达莉亚说,“我也一样。”
乔贞看见达莉亚是笑着的。这不是灾后余生的笑容,没有一丝的强制性。她因为和莫蒂琪雅心底产生的共鸣而笑。
“我非常希望夜色镇能够尽快摆脱这件事的影响。”乔贞说。“虽然严格来说,这一切在一年前就埋下了种子。作为探员的天性,让我非常想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些职责外的兴趣,毕竟不比工作重要。和一年前的事直接有关的人,要么死去,要么……”
“乔贞,怎么这时候说这些话?”达莉亚看着他。
“没事的。”莫蒂琪雅说。“乔贞大人,请继续。”
“……我想说的很简单。一年前的事情仍然在七处有备案,而现在和那起事件直接有关的只有你们两位了。所以以后我一旦重新办理这件案子,回到这儿来调查的时候,希望两位能够配合。当然,现在说这些不合适。不过我还是应该先打个招呼。对了,约瑟夫。”乔贞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出去。“前些日子安排搜查工作的同时,我记下了一些关于夜色镇防卫工作安排的笔记。你拿着,可能会有一些有用的意见。我原来想交给艾尔罗的,但是先给你应该更合适。”
“谢谢。”约瑟夫接过本子,开始翻看。“噢,这些路线图非常详细……”
“图纳德斯的遇刺……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背后的意义。最低限度,它能够说明现在的夜色镇仍然不够安全,巡逻路线的安排也有问题——数名目击者中没有一个守夜人。而且,虽然它看上去像是独立的事件,但有时候我总觉得它和所发生的一切有关。约瑟夫,你可以翻倒四十页左右,有我对这桩案子的注释。”
约瑟夫按照乔贞所说的去做了。他看了一眼,左手按在纸页上,随后抬头望着乔贞。
“两位女士。”他说。“我希望能和乔贞先生暂时离席,讨论一下这个案子。”
“约瑟夫?”莫蒂琪雅说。这不像是询问。
“就一小会儿……利用乔贞先生离开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
“好吧。不过,现在应该是……”
“噢,你得吃药。那么,乔贞大人,稍等。”
约瑟夫把小册子合上,走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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