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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方士兵各自列队于索多里尔桥两侧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联盟方在昨夜的战斗中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军力,存活者大多负伤,为此乔贞和弗林特已经拟定好了应对计划,预防血色发动攻击。
乔贞站在西侧桥头,身边是解除了枷锁的杰迈尔。处于东侧相对位置的是德米提雅和大检察官伊森利恩。虽然德米提雅的位置稍前,但就像上次谈判给乔贞留下的印象一样,伊森利恩更像控制大局的人。他下颌昂起,右手从食指到小指顺次在剑柄上反复敲打。两名装备繁重、执长柄斧的血色战士立在他身侧。德米提雅低垂着头,手掌交叠搭在腹部,有些像女信徒祈祷之后的休息姿势。消沉的暮色给了她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就像海平面远处漂浮着的一片孤云。
“行程不顺利吗?乔贞大人。”伊森利恩说。河水冲刷着桥墩,和他的声音形成奇怪的合奏。
“只是一些小磕绊。”
“对此我非常抱歉。我会为这些死去的士兵祈祷的,毕竟我们面临的是同一个敌人。”
“不如现在就完成俘虏交接。在天黑之前,还必须找地方扎营。”
“好的,好的。你们把杰迈尔照顾得很好,对此我心存感激。您的看法怎么样,圣者大人?”
“……我也有同感。”
“那么,过来吧,杰迈尔。回到你发誓全身心效忠的血色十字军之中来。”
“走。”乔贞对杰迈尔说。杰迈尔的眼神中虽然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饱含坚忍的平静,就像不停面对着巨浪冲刷的礁石。他对乔贞点了点头,谢谢,然后迈出步子。
乔贞看见杰迈尔的步伐逐渐加快,右手放在剑柄上。德米提雅抬起了头,伊森利恩伸出左手按住她的肩膀,身侧的两名重装卫兵走上前。这两人即将在桥中央和杰迈尔位置接触的时候,摆出了准备用长柄斧进攻的架势。杰迈尔拔出长剑挥向他们,这一击迅速、有力,却仿佛不留退路,好像只要挥出它,一切都会静止下来:他的身体,他的思想,他的时间,他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一个卫兵用斧柄拦住了这一击,另一个把杰迈尔的右臂斩落,伤口直到肩膀。他们行动起来就像两座钢铁铸成的行刑台。杰迈尔的长剑还握在已经脱离身体的手掌中,卫兵踩着剑平面,把它拨落到桥下。杰迈尔身子向前跪倒,鲜血随之在桥面上溅出一条盘曲的纹路,如同红色的蛇。两把长柄斧的刃面交叉抵在他的咽喉下。德米提雅还没有叫出声,伊森利恩的左手就绕过她的脖子后方,死死捂着她的嘴巴,把整个人揽了过去。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但没人知道这血是来自于她的嘴唇还是他的手指。或许是两者。
“谁让你砍掉他手臂?我之前是怎么嘱咐的?”伊森利恩说。
“因为……他很危险,检察官大人。”
“现在只能替他缝合了……废物。回去以后自行到裁判所接受鞭刑。”卫兵应答了一声,伊森利恩转向杰迈尔。“杰迈尔,重复一遍:你的誓言是什么?”
杰迈尔不说话。他无力也无心开口,汗珠滴落到眼角,让眼中德米提雅的身影变成一团虚影。
伊森利恩拔出剑抵在德米提雅的脖子下。
“消灭,”杰迈尔的词句就像从乌黑的泥泞中挣扎出来,“消灭阿拉基,取得……取得骨灰。获得……神圣的……光荣。”
“对,你是这么发誓。在我,圣者大人,血色战旗以及众多先烈的塑像面前发了誓。你没有完成,在联盟的庇护下无所事事,让我和众位先烈们都失望了——当然,最失望的自然是圣者大人。你同意吗?德米提雅。”
更多的鲜血从伊森利恩的指缝间流出来。
“动手。”
一名卫兵挥起战斧,用前端的尖刺洞穿了杰迈尔的胸口。乔贞看不见杰迈尔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身体僵直了一下,然后就这么倒下,和千千万万在战争中死去的士兵没有什么不同。扔一个茶杯到窗外,它会碎。掷一块石头入河,它会沉没。一个人,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然后静止。
“去吧,德米提雅,”伊森利恩说,“你有权见他最后一面。不要太伤心了,至少他死得像一个战士。”
他松开了手,德米提雅在奔出去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就像险些从窝巢边缘跌落的雏鸟。她把嘴边的血抹在手背上,在杰迈尔的身前跪下,抱起他的上半身。很艰难,杰迈尔的身躯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了;他的血染红了她左半边身体,让她衣饰上的血红色十字消失不见。她的右手抓着他的背脊,想要尽量拉近一些,但湿滑的血却使得十字军的战袍一次又一次从掌心松脱开来。她左手掌贴着他伤痕累累的脸,手肘尽量靠近自己的身侧,离那血肉模糊的肩膀更远一些。
德米提雅似乎对杰迈尔耳语着什么,乔贞听不见,也不知道杰迈尔是否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来听闻这些耳语。
伊森利恩走到了德米提雅的背后。
“我很抱歉,德米提雅。但是你知道……誓言就是誓言。十字军的威信就是建立在严苛的誓言之上。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
“我看见了……”
“什么?我听不清,德米提雅。大声些。”
“我看见了血色十字军的末日。”她转过头,仰望着他。刚开口的时候,德米提雅还带着哭腔,但她的声音渐渐变得剧烈、灼热,仿佛一片焦土上刮过的狂风。
“我看见了血和火焰。火焰在无数血色十字军的尸体上燃烧不尽。洪流一般的鲜血汇聚成了一面湖,湖面漂浮着折断的血色战旗。我听见了死者的哀嚎,正是这些哀嚎把血色卷进了地狱……所有来不及求饶就让我们斩首的死者,所有血色的死者,所有因为父母死去而在出生前就死去的孩子,我们俩的孩子……”
伊森利恩拔剑割断了德米提雅的喉咙。他拿出一块手帕,一边擦去剑上的血迹,就像厨师擦拭刀叉一般轻松,一边看着德米提雅的头部垂下,倚靠在杰迈尔的肩膀上。两具尸体互相支撑着,无法完全倒下去,就像星期天的下午,一对在公园的长椅上相依而眠的恋人,唯一不同的是遮盖在他们身上的不是温暖的阳光,而是腥臭的血污。
“啰嗦的女人。”伊森利恩把手帕扔下了桥,然后对卫兵说:“把他们扛回去,别忘了杰迈尔的右手,尽快吩咐医务兵缝合好,残缺的尸体不能悬挂在提尔之手门口。”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泰兰大人他……”
“你发誓效忠的人是谁?”
“……是您,伊森利恩大人。”
“我有很多人随时可以替代你的位置。你想有人取代你吗?”
“不,大人。”
“那就照我说的做。”
这名重装卫兵把长柄斧插在背后,把两具尸体分别扛到双肩上,右手捡起杰迈尔的断肢,朝桥东侧走去。不知什么时候,一张鬼牌掉落在了他身后留下的一连串血迹里,没有任何人发现。两人汇聚在一起的血流到了伊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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