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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看 www.biqukan.co,最快更新桂系演义(全四册)最新章节!

能顺利与他一道离粤。机要秘书陈春圃是汪精卫的内侄,办事倒也利索,他带着两名随从,不一会儿便将两只大皮箱放到停在院中的小汽车上,他拎着汪精卫那只黑皮公文包,和司机、随从一道坐到车上,只等汪上车前往码头。

    正在这时,只见一辆小汽车进入葵园,在洋房前停车后,汪精卫派往码头专为迎候黄绍竑的那两名人员,陪着一位身着军装,腮上留着长须的魁梧军人下车,他们一起走进洋房的客厅里去了。正在另一辆小汽车上等候汪精卫的那位机要秘书陈春圃,自然知道汪与张、黄等的预谋,他见那刚下车的大胡子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汪和张、黄所望眼欲穿,准备捕杀的广西省主席黄绍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嘴上只说了句“有好戏睇”,便两眼紧紧地盯着洋房客厅的门口,因为黄绍竑一个随从卫士也没有带,要捕要杀,可以毫不费劲地解决问题。

    黄绍竑的突然出现,使汪精卫、陈公博、张发奎、黄琪翔等人都愣住了。黄绍竑因初来乍到,毫无思想准备,他对汪精卫原来的印象就很好,且与张、黄是保定军校同学,在统一广西的战斗中,又得到过他们的帮助。因此,黄绍竑自接到李济深和汪精卫的电报后,便到广州来了,因他候船误了一天时间,途中轮船又出了一次故障,故到广州的时间推迟了。

    广东各派政治势力的斗争很复杂,黄绍竑倒是很清楚的,北伐后,蒋介石以黄埔军校为基础,又留下他的嫡系钱大钧部驻扎广东,目的在于监视李济深。张、黄率前方第四军回粤后,汪精卫又到了广州,从而进一步加深了斗争的尖锐性和复杂性。为了避免被卷入,黄绍竑早在八月底指挥桂军黄旭初、伍廷飏、吕焕炎三师在潮汕打垮共产党的贺、叶起义军后,立即将桂军伍廷飏、吕焕炎两师撤回广西,仍留黄旭初驻扎韶关、南雄一带,由广东补贴四十万元军饷。黄绍竑占着广东地盘,吃着广东的补贴,又想脱身事外,在鹬蚌相争中扮演那得利的渔翁角色。对于李济深和张、黄的矛盾,他表面上不介入。他劝李济深道:“任公,他们(张、黄)要求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横直广东的事由广东人自去搞,你是他们的老长官,你虽然是广西人,但你不是桂系,他们不会对你有什么恶意的。”在打垮贺、叶起义军后,黄绍竑回到广州,在吉祥路他的公馆宴请张发奎、黄琪翔、缪培南、李汉魂等前方第四军将领,黄绍竑对张发奎道:“向华兄,我的部队正开拔回广西,我明天也要回广西去了,往后,我要在广西从事建设。你们都是广东人,希望大家都把各自的家乡搞好!”张发奎当即表示不负厚望,此番回粤乃是为了革命,绝不糜烂桑梓。席间气氛极为融洽。第二天,黄绍竑便乘船回广西去了,临行前张发奎等还到码头送行。因此,黄绍竑接到李济深和汪精卫的电报,自认自己没有得罪广东人,他对汪精卫的印象又不错,对于汪之回粤,黄也认为汪可能想在广东搞局面,既如此就必然要取得广西实力派的支持,如果先得罪了黄,汪的局面就凑不成。黄绍竑经过了一番周密考虑,认为赴粤断无危险,便带着他的秘书石楚琛和一连卫队,登轮直下广州来了。到了广州天字码头,黄绍竑见汪精卫派人在此迎候,便命秘书石楚琛和那一连卫队先到吉祥路他的公馆,他则只身一人,随汪精卫的人乘车径自到葵园来拜会汪精卫。黄绍竑见汪、陈、张、黄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诧,便上去和他们一边握手,一边说道:

    “候船耽搁了一天,途中轮船又出了点故障,因此来迟了。”

    汪精卫见黄绍竑只身一人到葵园来,说话轻松坦然,他估计黄对此次广州之行,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的情态来,便堆上一脸亲切的笑容,拉着黄的手,说道:

    “季宽先生,你初到,一路辛苦了,请你先休息一下,我们改天再谈吧!”

    汪精卫那一脸笑容,使人感到亲切而又可敬,即使像黄绍竑这种老练精明的军政人员,也不会相信在那种笑容背后隐藏着自己的杀身大祸。黄绍竑也知道汪精卫是个忙人,或许他们正在开会商讨什么,或者还有别的公务,也可能是为了照顾他休息。黄绍竑正准备告辞,忽然想到还没有看到李济深,便问道:

    “李任潮主席 呢?”

    “任潮先生已于今日上午乘轮船到香港,转赴上海出席重要会议去了。因等你不及,他嘱我转告,政治分会、临时军委会和第八路总指挥全由你暂代,他十天之内便要回来的。”汪精卫灵机一动,决定不让黄绍竑与李济深见面,因为他马上就要到码头去,与李济深上船去香港,如果李、黄此时会面,来个节外生枝,那么一切计划都将付诸东流。反正他和李济深一走,黄绍竑在广州便只有死路一条。

    黄绍竑心里一怔,他想李济深为什么连等他一下都来不及就匆匆到上海去了呢?既然要他来广州代职,理应当面交代一番,特别是李与黄之关系,又不同于一般,在此非常时期,他更应与黄做推心置腹的长谈,怎么竟匆匆而去了呢?

    再看张、黄二人,脸色颇为尴尬,也没有什么话说,黄绍竑感到好生纳闷。

    “季宽先生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们再深入长谈。上午九点,我和壁君到府上去拜访,也看看你的夫人蔡女士,听说她很能干。”

    汪精卫见黄绍竑的情绪有些不稳,忙笑着把那一串假

    话说得比真的还动听,汪夫人陈璧君也是个很有手腕的人,她在客厅后面的房子里,听到汪和黄说话,忙出来笑盈盈地说道:

    “请季宽先生回去转告夫人,我们明日上午到府上做客!”

    “欢迎!欢迎!”黄绍竑不但对汪精卫怀有敬佩之感,对汪夫人也怀有几分敬意,因当年汪精卫谋刺摄政王未遂被捕关在北京时,陈璧君曾挺身而出参与救汪活动,她敢作敢为,颇有不让须眉的精神。黄绍竑哪里想到,他所敬佩的这一对“革命”夫妻,竟会来算计他,要他的脑袋呢!他见汪精卫夫妇明天上午要到他的公馆来做客,今天时间不早了,他得先回去与夫人蔡凤珍打个招呼,早一点做好准备。反正李济深已经走了,黄绍竑此来不过帮李临时看看家而已,好在时间不长,只十天左右,大概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他临离开南宁时,曾给驻韶关的黄旭初师长发过一个电报,告知他将赴粤,要黄旭初加强戒备,他觉得自己既有准备,也就不怕突然事变发生。他向汪精卫夫妇及张、黄等人告辞,准备回吉祥路他的公馆。

    陈公博见黄绍竑离去,便迫不及待地说道:“何不就此把他扣留起来?”

    “对!”张发奎霍地站起,正要吩咐他的卫士去抓捕黄绍竑,汪精卫却“嘿嘿”冷笑两声,说道:

    “在我的公馆里干这种事,你们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放啊?”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说道:“我得马上走了,你们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李任潮闻出点味道来,拒不上船,那就糟了。黄季宽已成笼中之鸟,你们就高抬贵手,让他回家与夫人会会面吧,到九泉之下,他也怨不得我们了!”

    汪精卫慢慢呷了一口茶,把他那领带整了整,便走出客厅,上了他的机要秘书陈春圃坐在上边的那辆小汽车。陈公博、张发奎、黄琪翔直送到车门边,汪精卫又伸出头来,对张、黄二人吩咐道:

    “你们马上派人将李任潮和黄季宽的公馆严密监视起来,半夜后即派兵去拿黄季宽,如他的卫队抵抗,就予以彻底消灭!”

    他又对陈公博道:“事情发动后,在政治上注意宣传,斗争之矛头要指向桂系、西山会议派及南京特委会,可多贴这方面的标语口号,多写这方面的文章和消息,大造舆论,争取省内外各派政治势力之同情和拥护。”

    汪精卫吩咐完毕,便乘车直往码头,恰好李济深也带着随从来到。汪精卫脸上马上露出那种忧国忧民的情感,他走过去,亲切而郑重地拉起李济深的手,颇有些激动地说道:

    “任潮先生,我这次离粤,不知何日才能再返故里!”

    李济深一时不知汪精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对汪精卫此番在张、黄的拥戴下回粤,本来就存有戒心,便徐言道:

    “汪主席乃党国之重心,对广东还应多加关照……”

    “惭愧呀,惭愧!”汪精卫掏出手帕,抹了抹眼睛——他的眼眶里似乎已聚集了泪水,“兆铭(汪精卫名兆铭,号精卫)追随孙总理革命几十年,虽薄有勋劳,但总理逝世之后,未能使国家统一,走上民主政治之正轨,不但对不起家乡父老,也无颜以对国人!此番赴沪,欲尽力调解各方之冲突,务使党政军尽快臻于统一,如无收效,即乘轮远涉重洋,遨游沧海,以了此生!”

    汪精卫的语言情感及面部表情是结合得相当成功的,这一点不仅那位严肃的党国元老胡汉民无法可比,便是善于此道的蒋介石,也还略逊一筹。如果汪精卫在政治上确也获得过某种成功的话,他的这种善于在各种场合使用感情的政治手腕,便是他的成功的基础。果然,汪精卫这番唏嘘之感慨言语,正隐隐地冲击着李济深的那颗心。李济深虽然有着强烈的反共情绪,但在为人处世上,倒还算得上是个颇为正直之人。他不希望广东发生战乱——这除了危及他的统治之外,也将生灵涂炭,他希望国家尽快统一,以便从事建设,走上富强之道路。但是,天下纷争,战乱频仍,军阀政客像走马灯一般在政治舞台上转着,他们互相攻讦,频频厮杀,他实在看不出谁是安邦定国的人物。他每每惋惜长叹:“可惜孙总理去得太早了!”对此次与汪精卫去上海洽谈解决各方矛盾冲突,使分裂的国民党复归统一完整,他虽然感到没有多大把握,但他却是出于至诚的。因此对汪精卫的阴谋他不仅不怀疑,反而与汪产生了一种共鸣之感。

    “只要我们出于诚心和谅解,就一定可以找到一条团结之路,分裂的状况可望早日结束。”李济深倒来安慰汪精卫了。

    “对对对,如果我们党内像任潮先生这样的同志有十个的话,中国国民党的复兴即不成问题!”汪精卫拉着李济深的手,徐徐步上轮船,仿佛他们是一对久经患难的兄弟一般。在码头上的几位中外记者,忙举起照相机,迅速拍下了这一十分耐人寻味的镜头。

    却说黄绍竑回到吉祥路他的公馆后,时候已经不早了,晚饭后,他和夫人蔡凤珍到卧室外的小阳台上坐着闲谈。黄绍竑的公馆,是一座颇有气派的洋楼,楼下前院和后院均有数间平房,由警卫的士兵驻扎。十一月中旬的广州,气候不冷不热,甚是宜人。黄绍竑的卧室外,是一个用铁条围成的呈腰子形的小阳台,他和夫人蔡凤珍坐在一张长形的藤沙发上,正在说话。

    “明天上午九点,汪主席偕夫人到我们家来做客,你要好好准备一下。”黄绍竑一边仰头漫无边际地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一边对夫人说道。

    “嗯,还请什么人作陪吗?”蔡凤珍常住广州,平时没事,喜欢交游应酬,她对大名鼎鼎的汪精卫夫妇,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她是很愿意接待他们的。

    “八月底,我在潮汕打垮贺龙、叶挺的部队后,回师时路过兴宁,听说那里有座石鼓大王庙很灵验,我曾去庙中求签。第一签说我今年必有一难,我马上又抽了一签,你猜那签上写的什么内容?”黄绍竑望着夫人,看她如何来猜。

    “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蔡凤珍轻挥着手中那把小巧的绸扇,驱赶着偶尔飞来的一两只蚊虫,笑着答道。

    “哈哈,”黄绍竑用手捋着腮下的胡须,笑道,“朝这胡须上猜!”

    蔡凤珍伸手过来揪了揪丈夫那长长的胡须,嘟哝着:“又是这胡须,讨厌死了。你不要学白健生,为了要我嫁你,胡乱编出个在庙里梦见什么胡须神仙的荒唐故事来诓我!”

    黄绍竑笑道:“这回是真的,你猜嘛!”

    蔡凤珍摇着头:“我又不是庙中摇签筒的和尚,猜不着。”

    黄绍竑把腮下的长须捋了捋,这才说道:“那签上写道:‘曹孟德割须弃袍。’那老和尚看了我腮上的胡须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将军虽有大难,却不碍事也,事急可剃须易服。’”

    蔡凤珍只求丈夫平安无事,却并不管那签上的内容如何,她听黄绍竑如此说,便道:

    “灵验的话,将来派个人去那庙中还愿。”

    他们又闲扯了些别的琐事,正准备回房去安歇,蔡凤珍却发现楼下的马路上,有几辆敞篷汽车缓缓开过,坐在车上的人,不时向他们的洋楼张望。她不解地说道:

    “天气已经很凉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游车河 ?”

    黄绍竑伸头向下望了望,只见那几辆敞篷汽车开到前边转弯处,又缓缓地向他的公馆门前游过来,坐在车上的人,还时不时向他的楼上张望着,他想了想,对夫人说道:

    “可能是李任公离粤时没有会着我,他担心我这次来没带警卫部队,要总指挥部的人多关照,明天,我去问问邓参谋长就知道了。”

    “是不是有人暗中打我们的主意?”蔡凤珍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在广东既无权,又无钱,此来只不过帮李任公看看家而已,他们打我的主意有什么用呢?”黄绍竑笑着,把妻子拉向房间,说道,“早点休息,明天你还得为接待汪主席夫妇忙碌呢。”

    半夜里,忽然有人来敲卧室的门,蔡凤珍披衣起来问道:“谁?”

    “我——梁副官。冯祝万先生有要事见黄主席。我告诉他,黄主席已睡了,可否明天再见。他说无论如何要叫醒黄主席一见。”

    蔡凤珍寻思,冯祝万原是广东省财政厅长,李任公的亲信,又是黄绍竑的挚友,他深更半夜来,必有大事,因此她当即唤醒黄绍竑。黄绍竑急忙披件衣服,趿拉着拖鞋下楼,在扶梯上与冯祝万相遇,冯拉着黄的手,匆匆而言:

    “我已得到确实消息,他们今夜将有举动,目标完全在你的身上,我深夜冒险到来,就是为了通知你,你无论如何今晚必须避开为妥。”

    “啊?”黄绍竑一下愣住了。

    “看来汪兆铭陪李任公去上海,是他们的一场阴谋。”冯祝万说道。

    “汪主席怎么陪李任公走了呢?我下午还在葵园见着他,他说明天上午九点,偕夫人来我家做客呢?”黄绍竑以为冯祝万这消息不准确,忙纠正他。

    “这些全是骗人的鬼话!”冯祝万气愤地说道,“你离开葵园不久,汪就乘车到码头,与李任公一道上船到香港去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啊!”黄绍竑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走了!”冯祝万与黄绍竑紧紧握了握手,“你也要马上离开!”

    送走冯祝万后,黄绍竑急忙奔回房间,蔡凤珍因已听到冯与黄的谈话,立即从柜子里给黄绍竑找出一件香云纱长衫和一只黄色的夏威夷铜盆帽。黄绍竑急忙穿上长衫,戴上帽子,正要离去,蔡凤珍一把拉住他,提醒道:

    “你那腮上的胡须还留着干什么?人家不认识你也认识你这胡须呀!”黄绍竑猛省过来,急忙拿起剪子,咔嚓咔嚓地一阵猛剪,接着用热水抹脸,再涂上些皂沫,用刮脸刀将腮帮和下巴刮得溜光。蔡凤珍问道:

    “这胡须还要我替你保管起来吗?”

    “不必了,这是第二次被迫剃胡子啦,我从此不再蓄须了!”黄绍竑忿忿而言。

    剃过胡须,蔡凤珍又给黄绍竑鼻梁上架一副墨晶眼镜,再递给他一支手杖,黄绍竑立刻变成了一名有地位的广州绅士。蔡凤珍把黄绍竑送到后院的小门边,她轻轻打开门,待一辆巡逻的敞篷汽车拐弯后,才悄声对黄绍竑道:

    “你可以走了,出门后先到西关石秘书家里避一避。”

    黄绍竑点了点头。蔡凤珍不放心地问道:“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黄绍竑把他那剃得光溜溜的下巴,凑到蔡凤珍的耳根,悄悄说道:“那石鼓大王庙的签还真灵验!”说罢便往黑暗处一闪,倏地拐进一条小巷。

    蔡凤珍见黄绍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忙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并无动静,才轻轻关上门,走回楼上。不到半小时,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剧烈的砸门声和吆喝声。守卫公馆的卫队长知道情况有变,他还不知道黄绍竑已出走,当即下令开枪抵抗。在对方猛烈的火力还击下,卫士们一下被打死好几个,公馆的大门被砸开,立即拥进来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士兵,他们将公馆卫队缴械,高声叫骂着:

    “丢那妈,找死呀!”

    张、黄部队的第十二师师长吴奇伟,带着十几名持手提机枪的卫士,直冲上楼来,进了卧室,枪口对着蔡凤珍,吴奇伟喝问道:

    “黄绍竑哪里去了?”

    “不知道。”蔡凤珍惶恐地摇着头,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局面。

    “给我搜!”吴奇伟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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