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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毕业于美国陆军学校的留学生,驻外使馆的武官,相貌英伟,也算是配得上那位余家小姐吧,骆羽杉微笑点头,和柴俊卿打了招呼。
既然追求余浅予,柴俊卿对她的过往就不可能不清楚,当然也知道这位骆家四小姐就是夺了余浅予少帅夫人之位的那个传奇人物,态度里恭谨中不由多了一份好奇。
不过,他很快便看出来,这位骆四小姐和余浅予明显性格不同。
从巴黎回来后,柴俊卿通过同事介绍,认识了余大小姐,一见便为之倾倒,出身名门世家的小姐,交际场上风头最劲的名媛,尊贵、高雅,皓齿明眸,十分漂亮,五官有着一种莫名的西洋风情,举首投足惹人注目。每次和余浅予一起出去,她曼妙的舞姿,高雅的谈吐,都令柴俊卿这个经历过欧风美雨的驻外武官为之沉醉,所以下定决心卖力追求。
可是余浅予却一直不做明确表示。季至青邀请去跳舞,高兴时余浅予会去,柴俊卿请她到平安看电影,余浅予也不推辞,偶尔地搂搂抱抱她也不怎么生气,但就是不说那句话,倒让柴俊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因为他的述职时间是很有限的,巴黎和会召开在即,公使令他尽快回去。柴俊卿不由有些着急,所以今天一早特地到余家去找余浅予。
想不到余浅予并不在。
余家特别是余夫人对这个驻外武官倒还是颇为满意,一来家世不错,柴家好歹也算是世家,二来柴俊卿人才学历等也令人满意,所以很客气地把柴俊卿请进了余浅予居住洋楼的小客厅内。
等了两个多小时,方才看到余浅予笑着走了进来。
柴俊卿起身走上前,伸手挽住余浅予的左手笑嘻嘻道:“密斯余,让我好等。”
余浅予一边换鞋子一边笑道:“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等了很久吗?”
“嗯,快三个小时了。”柴俊卿有些幽怨地看着她。
余浅予低笑:“瞎扯,我出去也不过两个小时,你倒来了三个小时,哄谁?”
柴俊卿轻轻在她左手手背印下一吻,冷笑道:“大小姐不是和季少出去了吗?哪里还记得时间?”
余浅予脸上一红,娇笑道:“做什么这样酸溜溜的?我和季至青已经两天没有见过面了,胡编乱造信口编排,小心我要你赔偿名誉损失费。”
柴俊卿双手插到口袋,往沙发上坐了,鼻子里哼一声道:“我素来不会信口胡编,倒是怕大小姐在信口开河,我亲眼看到你们进了平安,又潇潇洒洒坐进了汽车,难不成是我看错了?后来的这两个多小时,你们还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这里有什么赔偿名誉损失的可能?”
说实话,余浅予在交际场顾身半载,实在觉得没有什么人可以与谭少轩相比,每每看到一个追求自己的青年,就不由自主地去作对比,比来比去,越想心里越不是味道,谭少轩的霸道强势、风流潇洒,也越看越可爱,这让余浅予烦恼不已。
从报纸上看到的消息,骆家小四和谭老二之间似乎日渐恩爱,自己就算心有不服,也无济于事,余浅予看的明白,所以便也同意了父亲的话,尽快捡个金龟婿把自己嫁出去。
挑来选去,看中了季至青和柴俊卿。
按照季至青的话说:“在大小姐心中,必须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够做你的终身伴侣?鄙人不敢妄自菲薄,年龄与大小姐相当,面貌虽不说十分英俊也算及格,体格也很健壮,至于性情,细腻温柔,是大小姐亲自考察过的,在大小姐面前绝不敢有丈夫气,只敢说我是你的,不敢说你是我的;说到家世,也算门当户对,财产也足以供养你,大小姐以为如何?”
一个副市长家的公子,的确也还算过得去,余浅予唯觉得,可惜有些纨绔习气,学问上面太差了一点,国内大学勉强毕业,不用说外国名校。好歹,谭少轩还是燕京毕业,说什么也不能比他差了不是?
所以心里还是犹豫不决。而柴俊卿,家世似乎比季至青稍微差了那么一点,但是却是现任官员,带着留学生的帽子回来的,特别是那一身戎装,似乎让她找到了一点谭少轩的感觉。
偏偏柴俊卿又连续不断差人给她送糖果、鲜花,有时自己一天内数次登门。请她喝咖啡、看电影,散步,各种邀请接二连三。当余浅予坐在挂了外交部特别标志的汽车里在马路上兜风,坐在租界只有外交官才能享用的特别包厢欣赏音乐时,余浅予也感到了自豪和荣光。
出身世家,余浅予不能免俗,她慕荣华也羡权贵。没有嫁成谭少轩,不能嫁进大帅府,但是她也绝对不能输给骆家那个四小姐。
柴俊卿又适时地向她描述英国的白金汉宫、法国的爱丽舍宫和美国白宫进行的各种外事活动的隆重和典雅,当然更不忘炫耀外交官夫人们的风光:“到那些地方进行国事活动,外交官的妻子是和丈夫一起受到邀请的。”
“可是你尚未娶妻呢。”余浅予巧笑嫣然,她当然明白柴俊卿说这些话的意思。
“是啊,所以我需要一位妻子。”柴俊卿适时在美人手背留下一吻:“密斯余,请你考虑嫁给我,好不好?”
余浅予有些动心,但是觉得毕竟两人相处时日短,而且,季至青有季至青的好处,迟迟难以下定决心。倒是嫂子孙梅灵态度鲜明地支持她嫁给柴俊卿:“去了巴黎,便可以打入欧洲上流社会,出人头地,二妹为什么不去?你不是说也要去弄个外国文凭回来吗?这好,顺便的事儿。”
余夫人和儿媳是一样的态度:“听说柴家和骆家有些亲戚关系,让柴俊卿走走路子,在外交部弄个大些的官做,一来可光耀门楣,二来柴俊卿属相是猪,浅予属虎,命造相合,定可白头偕老。”
这下余浅予更加摇摆不定了,不过对于柴俊卿的亲热却不象以前那样声严色厉地拒绝,柴俊卿也是十分有眼色的人物,自然明白打蛇随棍上的道理,于是二人偶尔有了亲吻等的亲昵。关系似乎又向前进了一步。
今天柴俊卿的态度有些冲,余浅予反而从他身上看到了谭少轩的一点影子,于是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偎了他坐下来道:“你们大男人的醋味都这么重的吗?就知道你会生气,所以才不敢实说的呀。其实,这是交际场上的常事,也没什么不可对你说的。难道女性对于男友,也应有从一而终的规定,不许结交第二个吗?”说着,眼波潋滟看着柴俊卿只是笑。
柴俊卿低低一叹,在她脸上轻轻一贴:“我没有怪你,不过我的述职时间快到了,跟不跟我一起走,你能尽快考虑吗?”
余浅予笑着点头答应考虑,柴俊卿不由很是欢喜,两人腻了半晌才分手,所以柴俊卿来晚了。
因为余浅予首次首肯尽快考虑,柴俊卿人逢喜事精神爽,和骆羽杉的谈话也妙语如珠很讨人喜欢,骆羽杉不由暗暗点头,余浅予那样的名媛,嫁个这样新潮、潇洒的夫婿,也算是天作之合,由对余浅予的愧疚和祝福,转为对柴俊卿的热情接待,一行人聊得很开心。
待柴家人等告辞后,骆羽杉才帮岳清做了检查,到萱寿堂去看了奶奶,陪着奶奶用了晚饭,正在喝茶,骆世璋回来了。
骆羽杉留下来其实也是为了等父亲。
美国白银法案的公布,国内首当其冲的是金融、银行界不假,但是,白银的外流,必定会带来一系列经济恐慌。通货收缩,银行信贷减少,必然会造成各类工厂的大面积倒闭。而工厂倒闭,又会带来农产品价格的进一步下跌,农村经济萎缩,农民更加穷困不堪。
听骆羽杉说到这些,骆世璋皱了皱眉头:“是,今天工商业联合会已经呈交报告给政府,要求政府尽快出台对策。否则社会上会很快出现挤兑、提款、抢购、投机的白银风潮,到时金融会混乱一片,无法收拾。”
“政府方面的态度如何?”骆羽杉问道。
“政府方面也认为白银源源外流,国际收支大为不利,国民经济会因之萎缩,如不采取措施,国内存银必有外流罄尽之虞。所以即将公布,从月底起征收白银出口税和课平衡税,规定银本位币和厂条出口,征税百分之七点七五,银元宝、大条银及其他银类,征税百分之十,如国外银价与国内汇兑的比价出现差额,再征收平衡税。”
这些税费的征收,就是为了使白银出口因为征税而无利可图,达到减少或禁止出口的目的。骆羽杉自然明白,也觉得政府的对策颇是及时。
“但是银价上涨,也带动了汇率的上扬,对国内的出口贸易极为不利。经济部现在正在与国内各银行商议,准备设立外汇平市委员会来管理外汇。专门用来平衡汇率,汇价高时,出售外汇平衡市场;汇率低时,就买进外汇,以此来控制平衡。”骆世璋接着说道,对于政府最近对国外一系列经济反应的回馈,他还算是满意的,间接地对那个曾经强取豪夺的女婿也有了更多好感。
“父亲认为这些措施足够吗?”骆羽杉觉得不敢乐观,毕竟国内各种势力混杂,想统筹管理很是不容易。
骆世璋摇摇头:“目前来看,暂时也算反应不慢。不过,你要提醒少轩他们,征收出口税后要注意白银走私,特别是租界和日本人控制的地区。美国的白银法案实际上冲击的是国内的银本位制,将动摇我国的货币基础,必要时候,政府不应单独维持银本位制度,应该进行币制改革,这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骆世璋眼光老辣,所说令骆羽杉沉思点头。
过了一会儿,骆羽杉出声问道:“那骆家的生意,父亲可有做妥善安排?”
骆世璋一笑:“你不必担心。骆家生意是民族工商业的一个组成部分,一定与国家、民族同兴共荣。而且,最近父亲在研究政府的农业政策,一批留学美国、德国的留学生,自发参与凌州郊县的乡村教育实验,他们大都是一流的教育家和热心关心农村发展的农学专家。政府颁布《植棉制糖牧羊奖励条例》后,设立了中央农业试验场,实验推广良种、化肥等新技术,父亲觉得农商总长张搴提出的‘棉铁救国’不错,所以也想出把力。”
“父亲对农业也有兴趣?”骆羽杉笑看着骆世璋,想不到父亲这两年来思想变化倒是紧跟形势呢。
“欧战刚刚结束,各国丝量大减,农商部提出争取世界市场,所以商会先后在无锡、丹阳等地设立蚕桑试验场,已经初见规模;茶叶的需求量最近也在上升,经过改良茶种、改善品质,提高产量,也可以增强外销竞争力。最近和父亲一起的聂家、吴家等,发起成立了植棉改良社,倡导引进印度、埃及的优良品种,各纱厂也纷纷参与设立‘植棉改良委员会’,你说父亲是不是也不该落后啊?”
骆羽杉笑着点头:“父亲想怎么做?”
骆世璋有些得意地笑道:“我已经与南方大学合作,与南地著名茧商沈联芳联合,出资购苗选种,在芜湖一带倡导在桑养蚕,;并聘请美国棉花专家顾克博士为指导,在凌州城南设立试验场,过不了多久,父亲也是农商业一员了。”
骆羽杉放下心来,父亲不仅没有受到白银政策的冲击,反而有了更大的干劲。想来,国内的工商业界人士对自己的国家应该都是这样寄予厚望的吧。又聊了一会儿,看看天色不早,骆羽杉方告辞回大帅府。
亚玉在房里等着她,见骆羽杉回来,急忙准备热水,等骆羽杉洗完澡,忙帮她把外衫披上,顺手接过骆羽杉手里的发梳,轻轻帮她梳理着长发。
谭少轩还没有回来,亚玉对这两人相处的一行一动全部看在眼里,昨晚好像两个人又闹不愉快了,不由心里替他们着急。看了看骆羽杉轻声道:“四小姐,我觉得昨晚上姑爷的话,还有今天让邢秘书他们跟着,是好意。”
骆羽杉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好意?有那样的好意?再说,安排邢秘书他们,也不和自己打个招呼,真是改不了的霸道!嫁了给他,难不成我连人身自由都没了?
亚玉见骆羽杉这样倔强,不由轻声再劝:“我的四小姐,您和姑爷好不容易才解开心结,我看姑爷对您没什么不好的心思,分明是疼到心里去的,四小姐,您就服下软,主动和姑爷说句软话,还怕姑爷不什么都随了您的心意?”
从嫁进大帅府,我还不是什么都遂他?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骆羽杉心里有些烦闷,谭老二这霸道的性子着实讨厌,自己还要迁就他到什么时候?为什么就一定是自己迁就他?人家赵其玉有什么错,好心好意送自己回来,他那种不屑的口气伤人?
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问道:“今天家里有没有什么事?”
亚玉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道:“其他没什么事,就是大英公使馆的那位威廉姆先生打电话来,大小姐听的电话,让我告诉您一声,说他明天想来拜访四小姐,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威廉姆要来拜访?骆羽杉微微一顿:“有没有说什么事?”
亚玉走到角几旁的电话边拿过一张纸条:“大小姐应该全部记在这里了。”
骆羽杉接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的公事,自己见他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梳好头发,骆羽杉起身:“你也早点休息吧,我睡了。”
亚玉见她着实有些困倦,再说也知道她的脾气,所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答应着,关了门窗走出去。
坐在妆台前,骆羽杉思绪有些乱,身体有些累,人却觉得毫无睡意。于是索性拿了本书,窝到床上,靠在床头盖了被子,打开灯。
不知怎么回事,书也看不下去,骆羽杉幽幽叹了口气,起身拿出装了针灸针的盒子,刚把针灸针、酒精等东西摆出来,忽然听到门响,不由回头看去,却是谭少轩走了进来。
军帽拿在手上,衣服上有点点滴滴的水迹,下雨了?骆羽杉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窗帘背后。
谭少轩在她身后不远停下脚步,骆羽杉没有细他的脸色,却能感觉到他目光深邃沉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骆羽杉低低轻叹,站起身来,不想手却碰翻了针灸盒,酒精随之倾倒,骨碌碌滚到地上,谭少轩见状急忙伸手去扶她,一阵乱响,满地狼狈。
谭少轩看了看那些针灸针,微皱起眉头道:“怎么,杉儿你不舒服?不舒服就看医生吃药,早点休息,怎么又耍小孩子脾气,连自己也不会照顾。”
上来就是一通责备,骆羽杉眼光一黯,不想和他争吵,一边捡着东西一边说道:“没事,我没有不舒服,只不过想试着扎针而已,不劳你操心。”
听她淡淡却又隐含着骨头的话,谭少轩脸色一沉,心里窝着的火气不由被勾了起来,隐隐便要发作。明明嘱咐她小心,她却偏偏要到城外去,去也不吭一声,自己知道了让她即刻回来,还被她发落一顿,而且听邢秘书说,刚刚不久才回到来,竟是在外面呆了一整天的。杉儿,你故意和我做对?
两人僵持着,房子里一时异常地安静,只听到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
收拾好针具,在谭少轩的双目炯炯的注视下,骆羽杉也实在不想再做什么,于是放好了,转身进卧室躺到床上,转身向内,一声不吭。
谭少轩没说话,自己先去洗澡换了衣服,坐到床边,把被子盖到骆羽杉身上:“怎么,故意和我做对?叫你出门小心说什么也不听,还偏偏跑到城外去,现在还跟我发脾气?”谭少轩话语低沉,听得出来很是不高兴。
骆羽杉叹了口气:“我哪里敢和二少做对?我有正事,也不是出城去玩,那么多人等着上课,我能说不去就不去,去了扭头就走?再说不是还有你二少派出的保镖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