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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会所发的特别通行证放行,凡来自疫地者,均须截留七日,以石灰酸水消毒,更换制发新衣,送入隔离所,每日须受医士诊断两次,发现病状或疑似病者,立时移入病院,将原来的房屋消毒处理,疑似患者经过七日无病,给照放行。
另外,还要设立两种形式的临时医院——疫病院和疑似病院。疫病院设于有疫地点,专收疫病患者,病人一人一室,不得互相来往,不准亲属探视;疑似病院专收治疑似患者,凡有病状者,都要送到病院。”
赵其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也是一场保卫家园的战争,请政府认真重视,如果上面的措施实施得力,疫病的控制才有希望。”
谭少轩沉思着微微颌首,赵其玉的确是专业人才,他提出的这些比杉儿昨天写的那些更加尖锐更加实在。杉儿说的是从细节上如何防御,而赵其玉就是从政府的管理角度来说了。综合起来就是人和钱,但切断交通线、动用军队防疫,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赵其玉也没有追问,转了头笑着对骆羽杉道:“昨天左先生的提议,辛先生想的怎么样?我来时大姐还让我问问辛先生,元旦为庆祝华洋义赈会成立,妇女界要搞次盛大的救灾义赈捐款活动,辛先生能参加吗?”
骆羽杉睨了谭少轩一眼,似是询问他的意见,一会儿笑了笑说道:“我一定尽力。”
谭少轩微蹙了眉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方道:“赵博士所说我都记下了,这样,动用军队、财政付款这些事我晚一点才可以答复您。不过请赵博士放心,在下一定尽力。”
赵其玉笑着点头,三人用完饭,谭少轩派人送赵其玉回凌大,自己端了茶杯坐在椅子上没动,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如谭少轩所担忧的,因为疫病还没有在凌州大规模肆虐,对赵其玉提出的这些防控措施,内阁办公会议上很多人提出了异议。政府的财政状况本来就不容乐观,竟然还要拨出大笔款项用于防疫?至于切断铁路线、动用军队,更是被杨震飞等军界要人所反对,就算打仗时,也不见政府狼狈到这般地步,真的这样做了,岂不是笑谈?
会开得谭少轩剑眉紧皱,这些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难道真的要等到瘟疫横行、尸横遍野才觉悟?但是,他也只能服从会议的决议。
晚上回到家,谭少轩匆匆忙忙去找父亲,想再次陈述事情的严重和重要性,据理力争。
等谭少轩说完,谭嗣庆看着儿子,叹了口气:“从清末到现在,中国的战争赔款总值约为关银九亿两,合银元十三亿元。赔款、外债和战争期间的军费,是清末以来政府三宗最大的支出,这其中又以赔款所占的比重最大,导致了清末政府财政的崩溃。而且,中国的海关税、常关税、盐税等都被迫作为赔款的担保,至今不能收回。外国通过截留、控制税收,扼住中国的财政咽喉,并由此将势力延伸到全国各地。一个国家没有了海关,强盗还不是长驱直入?财政危机,民生艰难,所以不管是我们还是北方军政府,都为此头疼啊。”
看谭少轩皱紧眉头,谭嗣庆示意他坐下,接着说道:“今天你提出的那些,我也认为着实有些道理,这个赵其玉是个人才!但是政府拿不出多余的钱,这也是事实,你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谭少轩想了想说道:“父亲,证券交易所已经开始营业,那里最近赚了不少钱,这笔钱能不能先不上交财政,挪用来作防疫救灾之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德国因为兵源问题而战败,父亲不想看到我们也有此麻烦出现吧?”
证券交易所已经赚钱了?谭嗣庆目光灼灼看了看老二,想不到这小子建议的新招有用,于是点头道:“好,那笔钱就先这么用,你让卫生部写个报告,走走程序,也免得别人有什么闲话。”
谭少轩答应着,接着说道:“父亲,既然财政吃紧,我觉得父亲可以考虑下财政部的建议,设立公债司,向国内外发行公债。”
谭嗣庆点燃了翡翠烟嘴,吸了一会儿,看着儿子慢慢说道:“他们解释过很多次,我一直在迟疑,这发行公债究竟好还是不好?一直没想明白。问老大,老大说的也不够透彻,老二你说,我们是不是一定要这样做?”
谭少轩看着谭嗣庆,“土匪”起家的父亲哪里明白现在这个世界的这些新生事物?想了想,只能慢慢解释清楚:“父亲,从历史上来看,不管是宋、明、清,还是其他朝代,大都遵循着一种基本的财政规律:朝代新起初立时,国库储蓄丰盛,然后就是财政日益吃紧,最后国库空空,迫使朝廷在财政税赋上狗急跳墙横征暴敛,于是官逼民反,朝廷最终灭亡。”
谭嗣庆听完点头,老二说的有理,好象是这么回事,便示意谭少轩接着说。谭少轩道:“清朝在鸦片战争之后、太平天国之前还是非常富有的。但是清廷却一直按照中国传统的方式理财,在两次鸦片战争失败又面临日本的威胁下,不仅没有想法把未来的收入,透支来加速发展国力,反倒一心放在‘节流’上,只想往国库多存钱,结果是国力相对其他国家继续衰退。”
这是自己刚才所说的清末债务缠身了,清廷的确是这样做的。谭嗣庆沉思着点点头,认真听儿子继续说下去:“国家不能发行股票,最理想的缓解财政危机、支持发展的办法是发行长期债券,期限越长越好,可以把一次性的大开支平摊到未来很多年,这样就能大大减轻任何单一年的支付压力。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债券的用处。”
这下谭嗣庆算是明白了,瞬间也领会了债券的益处,不由看着儿子笑起来:“那就是说,老子可以花儿子和孙子的钱,对不对?这的确与我们一般说的孙子花儿子的,儿子花老子的不大一样,难怪我听着有些别扭。不过说的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治理国家由不得你打自己的小算盘。”
“父亲,那您的意思是?”谭嗣庆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谭少轩有些不敢确定地看着父亲。
“嗯,通知下去,明天一早召集财政会议,讨论债券的事,让有关人员做好准备。”谭少轩答应着刚要起身,谭嗣庆又喊住了他:“至于你说的动用军队防疫一事,不妨从第二集团军开始试一下,另外切断交通这件事也招呼一下下面提早准备——若是疫情难以控制,这也是不得不必须采取的措施之一。”
谭少轩看了看父亲,明白他做这些决策要承受的压力,退后两步,举手敬了个军礼才退了出去。
对于政府的难处,赵其玉并非一无所知,所以当谭少轩把所有的问题和能做到的事明明白白讲清楚,赵其玉只是沉吟了一下,便欣然同意出任防疫处处长一职。
谭少轩看着眼前男子温雅的笑脸,伸出了右手。这一刻起,不管你和杉儿是什么样的情分,不管你是不是我的情敌,从现在起,我们是一个战壕的兄弟,能不能战胜瘟疫,靠大家的努力了!
是年十二月底,卫生部防疫处处长赵其玉上任未几,瘟疫流行的消息在凌州各大报纸显要位置刊出,同时公之于众的,还有瘟疫的预防措施、防疫处的机构设置、防疫委员会各分会的地址、名单等。
这是南方军政府成立以来,首次应对这样大规模、大范围的瘟疫流行,普通市民们的反应初初是惊慌失措,各种传言沸沸扬扬,但很快,随着防疫处各种消息的迅速公布,人心慢慢稳定下来,人们开始接受和正视面临的灾难。
各界人士纷纷开始行动起来,政府也作出了轸恤民艰的姿态。不断有地方官员因为组织防疫不力而被内政部撤职和记过。由防疫处组织的军校医官、各地医生们纷纷去往疫区,南方的防疫工作正式拉开序幕。
谭少轩最后还是同意了骆羽杉被赵其玉邀请,进生物化学制药实验所的要求,生化实验所的任务主要是引进、生产各种疫苗,并研制抗瘟疫的药物。
知道目前已有的抗生素对这次的瘟疫无用,骆羽杉和几组中医,正根据前代中医典籍的记载,实验中药对这种流感有没有抑制、治疗的可能性。
而此时的谭少轩正带领他属下的第二集团军在疫病流行区,做着阻断交通、设置防线,在凌州附近各县分段检查等的工作。
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阴冷,因为了交通的阻隔,凌州市面上也渐渐比往日显得冷清了很多,军队在各处把守协助防疫处的人员做着检查,恐慌和不安悄无声息的充斥着每个角落。
心底的恐惧和混沌的危险感,在人们的心中慢慢滋生、蔓延,就像陷入一片黑暗而看不到一丝光亮一般,只能按照防疫处散发的传单,一遍一遍做着消毒等工作。现在市面上最好卖的是口罩、食醋、消毒粉等商品。
骆羽杉从车子上下来。又一天了,埋头在一堆一堆的药草中,直到夜深寒重才回家,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站到回廊旁仰望着天上如丝如缕的轻云飘过一钩弯月,扑面而来的夜风赶走了困倦劳累。
一连数日,她和那些中医医生们几乎不眠不休地做着实验,可惜用来实验的小白鼠只是象疫区的生命一般不断地死掉。她觉得疲惫而失望,心中的郁闷和愁苦一股脑涌上来,心口像压着块大石头一样难过和气闷。
自己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过谭少轩了,也不知道疫区的病况是不是迅速在恶化?自己是个医生,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眼前死去,就好像瘟疫狞笑着在自己脸上打着巴掌一样难受。谭少轩,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正想着,忽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急促的话语紧跟着传过来:“二嫂呢?还没回来?亚珠,蔡医生回来了吗?”
是谭永宁的声音,骆羽杉听她的语音有些惊慌失措,心里一沉,急忙从回廊旁的阴影中闪出来:“永宁,我刚回来,怎么了?”
“二嫂,快走,大嫂要生了……蔡医生说最近瘟疫这样厉害,不主张送医院,可是……”谭永宁见到她一把拉住就走。
骆羽杉急忙答应着,一边走一边嘱咐亚珠去楼上取医药箱等物。等她们走进颜宝航夫妻居住的东跨院,四姨娘、谭永宜等已经等在屋子里,个个急得坐立不安,蔡医生正和四姨娘解释着什么。见到骆羽杉走进来,蔡医生松了口气说道:“好,二少夫人来了。”
“大嫂怎么样?”骆羽杉急忙对蔡医生点点头问道。
“规则性阵痛刚开始,还不到时候。”蔡医生回答道。
骆羽杉点头,急忙走进内室。蔡医生从医院调来的护士和相关手术器具都放在一旁,二姨娘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长媳。骆羽杉扫了一眼那些物品,走到床前和二姨娘打了招呼。
颜宝航的精神还好,看到骆羽杉似乎放下心来,蔡医生是医生没错,可他毕竟是男人,大家都觉得有些别扭,骆羽杉在大家都方便。
骆羽杉看了看她,规则性阵痛让颜宝航略显疲倦,平日秀美温婉的脸有点苍白,骆羽杉一边安慰她一边急忙安排护士配合自己再次做了检查,了解胎位、子宫颈扩张程度、胎头下降程度、羊水等,伸手把过她的关脉后轻声道:“大嫂,不要担心,情况很好,一定都会顺利的。”
和蔡医生核了检查的情况,骆羽杉放下心来,阵痛再次开始,骆羽杉拿出针灸针小心刺入几个穴位帮她镇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骆羽杉守在床前,每隔一小时左右检查一次产妇和胎儿的状况。初时还好,到了下半夜,阵痛逐渐活跃起来,颜宝航为了忍痛嘴唇都咬破了,骆羽杉无奈,只好给她注射了镇痛剂。
看着颜宝航被疼痛折磨的模样,骆羽杉心里一酸,古语说女人生产是一道关,现在尽管医学已经有了进步,但这种痛却依然几乎超出人的承受极限,那自己呢?以后自己会不会……想着瞬间回神,暗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没影儿的事,而且孩子被称为爱情的结晶,没有爱情的婚姻生什么?
“少辅他……回来没有?”颜宝航忽然低声问道。
骆羽杉看了看二姨娘,转头轻声安慰道:“已经通知大哥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应该快到了,孩子出生就能见到他了。”
痛的泪水凌乱,颜宝航握住骆羽杉的手,无力地点了点头,自己和谭少辅是标准的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妻,从来相敬如宾,外人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可谁知道其中的苦涩?
骆羽杉看着她闭上的双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只能柔声说道:“这是大帅府的第一个孙儿,大嫂一定要坚持住,很快就好。”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颜宝航握了她的手不愿松开。
骆羽杉忍下心里起伏的思绪,不停地温言安慰着颜宝航,看着她眼睛里不由自主升起了水雾。世间,情究竟是何物?痴情女子多情却总被无情所伤,妻子忍受着非人的剧痛,谭少辅现在究竟在哪里?
躺在产床上的女人已经是痛到没有尊严的,女人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委屈和苦楚,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为一个心疼自己的人付出所有?这个即将降临的生命,这生来注定是豪门子孙的血脉,尚未来到这个世界便背负着纠缠的情感,生命,是礼赞还是无奈和愁苦?
摸到宫颈已经全开,胎头正慢慢下降,骆羽杉小心地保护着胎儿,不缓不急地控制着生产的速度,一边温颜细语鼓励着颜宝航。最后胎儿终于滑出了母体,护士接过婴儿用橡皮管把她口腔内的分泌物吸干净,让孩子呼吸顺畅,并剪断脐带,清洁干净。抱出去的时候,谭少辅已经匆匆忙忙回来了。
骆羽杉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她在做最后的清理胎盘、缝合伤口等工作,所有事项完成,看颜宝航疲倦地闭着眼睛,便轻声嘱咐她好好地休息,自己会一直守着她……
谭少轩抱着孩子和二姨娘、四姨娘、谭永宜姐妹走进来,骆羽杉疲惫地笑了笑,看着谭少辅怀里的孩子,她的笑容没有达到眼底,眼神有些清冷,此情此景,自己能说什么?
谭少辅神情疲累,眼睛里隐隐多是红丝,仿佛彻夜未眠。
“恭喜大哥,母女平安。”骆羽杉看着大家半晌轻声说道。
谭少辅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心里觉得有些怪异,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二弟妹那双水眸扫过来,竟意外地有力道,不厉,但很锐,让自己觉得有必要解释点什么,于是嗫嚅着说道:“谢谢二弟妹,工厂生产疫苗要加班……”
骆羽杉笑了笑没作声,让开路给大家进去安慰受尽苦痛的颜宝航。事情结束,疲惫骤然袭来,让她再无力去思想这些是是非非,稳了稳心神,骆羽杉慢慢走到大厅中的沙发上坐下来,产妇还需要观察一两个小时。
蔡医生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大少夫人生产顺利,那些血浆我让他们送回医院去了,千万不能浪费。”
骆羽杉点头,蔡医生看了看她说道:“二少夫人,要不您先回去歇着,这里我看着。”话音刚落,谭永宜从内室走出来,看了看骆羽杉的脸色,关切地说:“羽杉,你的脸色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天快亮了有蔡医生在就够了。”
骆羽杉看了看内室的门,也觉得自己实在是疲惫不堪,于是没有坚持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蔡医生偏劳您。”
婉言谢绝了谭永宜的扶持,骆羽杉写了几个补身的汤药方子让谭永宜安排丫头去做,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凌晨四点钟,天尚灰暗的有些压抑,只有夜风送来一阵寒意,骆羽杉长舒口气,在寒风中舒缓着心中的滞闷。筋疲力尽地靠着回廊的栏杆站了一会儿,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是很诧异的声音:“杉儿,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会弄成这样?”竟是数日未见的谭少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