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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肇柏微微一笑,是真的笑了。继而将脸转过去对着窗户,脸上不再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也不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邪魅。表情很复杂,复杂得让人无法读懂。
那种神情,叶落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个样子的樊肇柏,看起来比较像一个人,而不是恶魔。心里一震,叶落不由得想,当年叶悠盈与樊肇柏之间,是否也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愫?不管樊肇柏多么的冷血无情,他终究也是一个人。是人,就会寂寞。终其一生,总会有一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刻下深深的无法抹去的一笔。那么樊肇柏生命里的这个人,是不是叶悠盈?
如果樊肇柏与聂鞅之间没有更深的仇恨,为什么过了十几年依然不肯放过对方?就算樊肇柏天生冷血天生喜欢杀戮,也不应该只盯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不放。如果叶悠盈真的是他和聂鞅之间的一个死结,那一切就可以解释了。
樊肇柏或许也跟他那冷血的老爹一样视女人如衣服,但他太过自负嚣张容不得别人觊觎自己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他想要的。如果他与聂鞅的争夺不只是兄弟之争,而牵扯到了女人的身上,这种仇恨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突然间,叶落不知道该用怎么样一种态度去看这个人。因为沐浴在晨光里,樊肇柏的侧脸竟然渗透着一股感伤的情绪。他的眼神飘渺,似乎也因着她的问题而陷入了回忆当中。在那段记忆里,这个她以为冷血无情的人,是不是也曾有过不为人知的伤?以至于到了今天,他仍然需要借着与自己的兄长对抗来发泄仇恨?
樊肇柏没再看叶落一眼,似乎眼前已经没了她这个人的存在。从他吐出第一个字开始,他便陷入了一个无人的境界。
叶落就那样一直站在离他一段距离的地方,对着樊肇柏的侧脸,听着他缓缓道来。当年的一切,便如一本被尘封起来的小说在这也可翻开来,摊开在她的面前。字字句句,一点一点地串联起来,细说当年的故事。
或许是震撼于樊肇柏叙述的语调,或许是太过急切地想知道当年的故事,又或者是不愿意当年的事情与她多猜测的出入太大,总之叶落没能完全记住樊肇柏的每一句话。事实上,他的话并不完全是叙述故事的来龙去脉,而揉进了一些个人的心情。叶落听进去,却不敢深入地去想,害怕有时候真相太过残忍。
叶悠盈和聂鞅的相识,确实是由樊肇柏与叶悠盈的接触开始的。如樊肇柏所说,樊肇柏是刚刚转到叶悠盈的班级上的。一个是绩优生,一个是同学老师都不敢惹的大少爷,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际。只是在一天放学后,叶悠盈遇到了当时正在跟十几个人打架的樊肇柏,便以为那么多小混混一起欺负他,一时善心发作便冲了上去。事实上当时首先滋事动手的人根本就是樊肇柏,而且在打架的过程中,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被揍得鬼哭狼嚎的其实也是他们。当然,单纯的叶悠盈当然看不局势的优劣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单枪匹马的樊肇柏肯定是被欺负那一个。她突然冲进来,事实上反而救了那一帮小混混。
照樊肇柏的意思,他当时是很不屑叶悠盈的见义勇为的,打心底里觉得这种优等生书呆子白痴得让人生厌。所以拍拍身上的泥土,捡起一旁脏兮兮的书包就打算走人了。偏偏叶悠盈不懂得看脸色,甚至并不怕他眼神凌厉,只是着急地冲过去关心他的伤。在他恼火的狠瞪和凶恶的语气之下,还傻乎乎地拿出手帕帮他拭去血迹,嘴里边还絮絮叨叨地像个老师一样跟他说大道理。要不是当年的少年自负不打女人,恐怕就一巴掌把她刮到马路上去了。
他们的相识,确实跟那些青春偶像剧一样老套,典型的白痴女生和富家恶少之间故事。每当叶落看到这样的小说都忍不住想,在这样的故事里,女主角之所以会喜欢上男主角是因为他太强势也是因为他的寂寞激发了她心底的母性;而男主角之所以会喜欢上女主角,则是因为有钱人的家庭缺乏温情,恶少什么都有独独缺少的就是温情和关怀。就如泰坦尼克号,如果不是Jack和Rose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他们就不可能飞蛾扑火般喜欢上对方,也就没有这一个让那么多少男少女感动得流泪的故事。
樊肇柏被傻乎乎的叶悠盈带回了家,又是擦药又是规劝。他完全是被她的唠唠叨叨气得疯了,随口说那你干脆做我的老师得了。他所没想到的是,她当真想负起帮他辅导功课的责任。谁都没有料到只是一句玩笑话,就产生了后面一连串的故事,这只能归结于少女时代的叶悠盈真的是一个小笨蛋。
后面的发展,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叶悠盈是单纯的想要帮忙,而樊肇柏显然没有任何想学好的念头。作为唤天堂唯一幸存的少爷,他所拥有的东西是别人所无法想象的,而他之所以还上学只是因为靠拳头枪炮打天下的樊堂预是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文盲,他自己没办法扔掉这一顶帽子,自然也不想儿子也戴这么一顶烂帽。人非草木,相处久了再怎么看不顺眼的人也会慢慢地习惯。渐渐地,樊肇柏开始习惯生活里有这么一个笨头笨脑但真心关心他的叶悠盈,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心里已经有了她的一点位置。
虽然知道樊家大宅具体在什么地方,但叶悠盈从来没有去过,也没想过要去那里。樊肇柏的身份她是知道的,但她单纯只想帮助同学,而没有更多的想法。自然,也没想过到他家里一探究竟,顶多在必要的时候打一个电话。直到有一天,樊肇柏与人决斗受了严重的伤,好几天没有去学校。叶悠盈打电话到樊家大宅,才从下人嘴里知道这件事。理所当然地,她上门看望他去了,就这样,遇到了聂鞅。
用樊肇柏的话说,是聂鞅厚颜无耻地缠上了叶悠盈。但叶落明白,事实不可能是这样。比起有钱有势又脾气超烂的樊肇柏,出身可怜又倔强的聂鞅自然更让叶悠盈身上的母性发挥到了极致。而身处苦境的聂鞅,也自然很容易就对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产生好感。两个人逐渐靠近并喜欢上对方,也是必然的事情。
听他越说越过分,叶落终于忍不住出声。“你胡说!虽然当年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事情绝对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恐怕当年叶悠盈喜欢的正是聂鞅,你樊大少爷心有不甘对他们横加阻止企图改变一切吧。如果叶悠盈喜欢的是你,以聂鞅当时的处境是绝对没有办法阻止你们在一起的。”
樊肇柏愣愣地看着她一会,继而冷冷一笑。“不错,那一场车祸虽然让你失去了记忆,但显然没让你的智商下降得太厉害。”
他慵懒地靠向沙发,那种陷入回忆里的复杂表情已经不见,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冽邪气模样。淡淡地看着叶落,依旧勾了唇。“你说得没错,叶悠盈跟聂鞅两个人确实喜欢上了对方。但你说错了一点,我没有心有不甘,我只是不喜欢看着别人过得太爽。所以没事就找某个人练拳做人肉沙包,我一个人练不爽再把唤天堂的胸膛交过来一起玩,让他十天有九天的时间躺在床上,自然没办法跟人勾勾搭搭。或者把所有的下人都放了假,事情都让他一个人做了,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只干活……”
“你混蛋!”叶落大吼一声,将随手抓到的茶杯直接扔过去。他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带过,她却不敢想象当年聂鞅的处境到底有多糟糕。因为着急和心疼,眼里不由得浮起了水雾。
樊肇柏轻轻松松地就将茶杯接住,拿在手里把玩着。略略抬头,斜睨着她笑道:“当年,叶悠盈也是这个反应。那样子看起来又气又急,又大又黑的眼里含泪,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想要欺负到够。但我还是那句话,现在就急了哭了,以后可怎么办?要知道,我的手段可远远不止这些呢。”
叶落用力的吸气,将怒气和急躁压回去。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她要的是了解一切,才能帮到聂鞅,才能许他一个他想要的未来。“我为什么会出车祸?”
“我说过,是为了见我。”
“不可能!”
樊肇柏冷哼一声。“别激动。我只是说你出车祸是为了见我,还没说原因呢。”顿了一会,他才又说:“聂鞅那个贱种居然想逃到国外去,他不知道怎么搞到两张机票,但为了逃过我的眼线,起飞地点不在F市。他约了叶悠盈在某个车站碰面,两个人坐车到另一个城市,然后在那里登机。”
“结果被你发现了?”叶悠盈是为救聂鞅,急着去求樊肇柏,所以才出了车祸?
他的笑,突然间变得嗜血的可怕。“当然。我得到消息,马上把叶悠盈的父母抓了起来。我不止要破坏他的如意算盘,我还要让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在一起。我告诉叶悠盈,那个贱种不见了,如果我在今天之内没有见到他的人,那么没一分钟我就在她父母身上割一刀,直到找到人为止。她可以选择要完好无缺的父母,背叛了他们所谓的爱情;也可以选择跟那个贱种双宿双飞,但恐怕要面对父母惨死的事实。”
叶落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好一会说不出话来。“最后……她选择了保存……保存自己的父母?”
这个选择,恐怕只允许叶悠盈有一种选择。为人儿女,有什么资格让父母为了自己遭受这样的横祸?两相权衡之下,她只有背叛聂鞅!原来,她是真的背叛了聂鞅,虽然与她先前所猜想的不同,但背叛就是背叛。不管原因是什么,伤害都是一样的。在车站里,他等到的不是她,而是樊肇柏派去抓他的人,该有多震惊多绝望?
猛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多次出现在脸上的痛苦。还有他说到背叛时,那愤恨的语气。那个让他很长一段时间痛恨女人的元凶,恐怕就是叶悠盈。
“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听到否定的回答,但可惜,恐怕只能有这一个答案。她说出了他们碰面的地点,然后急着要见到自己的父母,因为太过心急,所以出了车祸。她很幸运,因为什么都忘了。她要是记得自己背叛了聂鞅,要是知道他后来所遭遇的东西,她恐怕只有自杀才能谢罪。那个贱种把叶悠盈当成了救命稻草,可惜他太愚蠢,不知道有时候救命稻草要比索命的绳索更危险更致命。我至今都还记得,我带着人出现在车站时,他脸上出现的精彩表情。即便是一部举世称赞的电影,也没有那么精彩那么大快人心。你,想象得出来吗?”
叶落踉跄一部,不敢闭眼,不敢去想象那一幕。双手握拳,也还止不住颤抖。“你对他做了什么?”
声音,颤抖的。用尽了力气去问,却只发出蚊子叫一样的声音。
樊肇柏两指捏着着杯柄将杯子拿在胸前的高度,然后突然松手,“啪”一声之后,溅落一地的碎片。他像是很享受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对他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让他像这辈子一样,碎了而已。听过满清十大酷刑吗?我从小就对那个很感兴趣,但也没遇着让我想用试验的对象。就在那一天,我找到了,而且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遍那种用刑的快感。我把他关在一个黑洞洞的小地洞里,什么竹签打进指甲缝里,睡钉子床,夹手指,烙热铁……”
“闭嘴!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叶落泪流满面地大吼,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曾犯下的罪孽。她从来不看宫廷文和宫廷戏,因为她无法想象同是人,竟然有人可以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去折磨另一个人,简直是惨绝人寰灭绝人性。虽然受折磨的不是自己,可她光是想着那种痛苦就受不了。而现在,樊肇柏告诉她,聂鞅曾经遭受过比这些残酷一千倍一万倍的折磨,而那个将她推进万劫不复深渊的人,竟然就是她自己!
“别激动。他不是还活着吗?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他现在的脸根本就不知道他真正的样子,因为那张脸早就被毁得面目全非了。你知道他现在的那张脸是整容医生的杰作吗?你知道他全身上下其实没有一块骨头是完整的,里面都绑了钢筋吗?你知道他在天气变化的时候就会全身疼痛像有人拿了刀在刮他的骨头一样吗……”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叶落捂住耳朵,却挡不掉他那可怕的声音。她一冲动,直接冲了上去,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禽兽!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樊肇柏轻轻一使力,就将她的两个手一起抓在掌中。长腿一勾,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两条腿被他紧紧地夹住。倏地将她的身子放倒,在她瞠目结舌泪水直冒里,邪笑着凑近她的脸。“难道我不说,你就可以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吗?别忘了,那个让他受尽折磨的罪魁祸首是你,我不过是帮凶而已。你知道受了这么多折磨,他为什么还活着吗?因为他要留着一条命,找你报仇。你该知道,他对你的恨有多深了吧?可惜的是,我本来还想把他弄进精神病院去享受一下非一般人的幸福。没想到居然有人在此之前把他救走了,让我拜拜损失了一个看戏的机会,真是可惜了。
直到今天,回忆起他那比杀猪还要高亢的惨叫声,我都忍不住勃起。那种通体舒畅的快感,你能理解吗?如果有机会,你不妨问一问他,满清十大酷刑是什么滋味。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告诉你,嗯?”
叶落一惊说不出话来,视线一惊模糊一片,紧紧地咬住嘴唇也控制不住牙齿打颤。那个总喜欢抱着她,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亲昵的话的人,竟然经历过这么可怕的对待。
“嘘,别哭,我会心疼的。”樊肇柏的食指点在了她的唇上,轻声说道。
叶落猛的张嘴,一口咬向他的手指,却被他闪躲开来而狠狠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疼痛从舌尖开始,蔓延到了心脏。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
樊肇柏似乎特别的开心,连声音里都满是得意。“呵呵,疼吧?只是这一点就受不了吗?你可以知道,他当年所承受的,要比这个可怕千万倍呢。现在,是不是有一种想要杀了自己的冲动?”
叶落无法回话,只能用力地推他,想要远离这个恶魔。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纹丝不动地紧紧地将她锁在怀里。视线紧紧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可以娱乐自己的表情。狠狠地瞪着他邪恶的笑,叶落用尽力气一挺身,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脸。即便已经尝到了血的味道,即便樊肇柏的拳头狠狠地击向她的腹部,她也不曾松口。
在疼痛里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被樊肇柏打死,是否能体会到一点他当年所承受的痛苦?在疼痛中,理智已经模糊。在晕眩中,那一张坚毅的脸,越发的清晰,清晰得让她的心脏狠狠地疼痛。
后脑突然一疼,黑暗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