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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了这些情操,应该比较中肯。

    “好吧!”高煦奇异的目光,频频在对方身上打转:“你既如此说,这块玉儿红我就代圣上收下了,只是圣上要是问起,足下的大名是”

    “君探花。”

    “哼哼,你不怕有欺君之罪么?”

    “那是你们朝廷里的说法!管不了我这个流花河畔自由自在的野人!”

    “你”高煦一时为之气结,却是无话可说。

    无论如何,对方上门赠皮,总是一件好事,况乎今日之势,已是“太阿倒持”自己一方能够幸免于难,已是阿弥陀佛,哪里还敢故意招惹?

    这么想着,高煦脸上便自又流露出一片笑容“那么我就代圣上先谢谢你了,今夜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错。”君无忌炯炯目光逼视着他:“再就是奉劝你少行不义,你的一举一动,莫谓人不尽知,离地三尺有神明,若是落在我的眼里,再见面时,只怕就不是今日这个局面了,望你好自为之!”

    话声出口,身形已陡然拔起,宛若怪鸟凌空,噗噜噜夹杂着一片疾劲的衣衫飘风声,已遁身三数丈外,落足于一棵巨松之梢。

    那松树高度有数丈,耸然矗立,尖梢部分尚还聚集着未融的白雪。君无忌身子一经落下,只簌簌落下来几片雪花而已,眼见他偌大的身子,仿佛粘在了树尖上,一任上下颤摇,并未能使他脚下少移分毫,正是武林中难得一窥的“风摆残荷”身法,直把目睹下的高煦,看了个目瞪口呆。

    夜月下,君无忌身躯再耸,长空一烟般,己是消逝无踪,却自树梢上落下了簌簌白雪。

    仁立翘首的高煦,恍然觉出了寒冷,有“遍体飕飕”的感觉。

    数一数这群孩子一共是二十八人,最大的一个叫“凤姑”是个女孩子,今年十五岁,最小的一个叫“龙生”今年才八岁,济济一堂,却是够热闹的。

    君无忌一一巡视,善加安抚,十分欣慰地点头道:“够了,就是二十八个吧!不能再多啦,再多我就照顾不过来了!”

    山神庙里经过了一番布置,焕然一新,新桌子、条木长板凳,一概由君无忌出资,亲自动手,努力逾月,终于看起来像个教室了。

    庙外有大块的空地,巨松环峙,翠草如茵,功课之余,君无忌就带领着他们在此唱歌跳舞,每日还供他们一顿午饭,日落之前,孩子们各自回家,便只剩下了小琉璃一人。

    他原本就住在这里,现在更分不开身了,君无忌授以重任,要他负责分配管理这群孩子的饮食杂务,由一个叫“铁弹儿”的大男孩会同他一起负责,两个人倒很能尽职,居然管理得井然有序。

    孩子们都聪明活泼,清一色的都是穷苦出身,原本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读书的命?偏偏这个“君探花”不辞劳苦,在小琉璃的带领之下,一一造访,苦苦劝说,每户给了一两安家银子,才把这些苦孩子,由父母身边带来这里。

    二十八个孩子按年岁智愚之差,分成了三班,分别授以不同课业,不过三数月,已有了十足进步。一切的书墨纸砚,外加午膳一顿,所有经费,全都出自“红毛免子”身上。想想看小小一张红毛兔皮,便能值上几两银子,即使一天一只,应付这些开销,己是绰绰有余的了,白白地便宜了流花酒坊的孙二掌柜的,笑得连嘴都歪了。

    春雨新雾,春阳斜照,君先生又在教孩子们唱歌跳舞了。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君先生心怀大慈之人,以其生具至情,载歌又舞,确能唱尽词中辛酸,孩子们天真烂漫,和声齐唱,汇集成一片暖洋洋的洪流,洋溢着的纯情至爱,一如和煦春风,吹遍了附近每个角落,就连枝头小鸟也似有所感染,变得静寂无声了。

    “好极了!”

    一曲方终,传过来一个人鼓掌叫好之声。春晖里,这个人就仁立在面前的一棵巨松之下,满面笑靥里展示着银样的一头白发,团团的一张圆脸,其实无需笑来点缀,早已喜气洋洋。

    身上是那么华丽的一袭锦袍,色作银灰,映衬着满头白发,一上来就给人亲切慈祥的感觉。更何况那般文雅的举止仪态,在在说明了老者的深具内涵,不可等闲视之。

    那么白嫩的一双手,偏偏还留着晶莹透剔的长长指甲,简直可以比美妇人,任何情况下,这样的一双手,都极引人注目。

    也许因为这样,老人只拍了三下手,便自垂了下来,却仍然为人注意到了。

    比较起来,他身边的那个黝冷精壮汉子,可就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粗犷神态了。

    地上搁着挺大又沉的一个挑子,不用说这是主仆二人购物回来,经过这里,走累了正在歇腿儿!

    那汉子身高七尺,十分矫健形样,对照之下,银发老人的文静儒雅,简直是迥然不同的两种形态。

    巨松耸峙,白云缥缈,两个人的忽然出现,宛若画中仙人,遗憾的是锦袍老人颔下少了一种同他发色一般颜色的长须,否则简直就更像了。

    孩子们相继转回庙堂,这一节课是习字,由小琉璃与铁弹儿分发每人纸墨,督促着写字临贴,君无忌却借故抽身,来到了山神庙外。

    “这位就是君先生了,失敬,失敬。”一面说着,银发老人向前踏进了几步,远远向着君无忌打了一躬。

    君无忌侧身而避:“不敢当!”只说了这三个字,却把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逼视着对方,脸上不着表情,静观事态发展。

    银发老人呵呵笑了。“老朽吴波,久闻先生大名,无缘识荆,今闻先生在此山神庙设馆授读,学生多是本地贫苦人家,先生义务教学,不受束修,反倒贴钱供应书物膳食,这等义行,前所未闻,真正愧煞老朽,是以不揣冒昧,登门造访,不敢说共襄义举,却有心效法先生,追随骥尾,也为此乡梓地方,略尽绵力,这就于愿已足了。”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自连连打拱不已。

    老人脸色红润,非但不见一条皱纹,竟然连胡子也不见一根,声音清脆,一如童子,全身上下不着一些儿世俗风尘气息,甚似富贵中人,却又并不尽然

    君无忌微微点头道:“原来这样,那么足下的意思”

    银发老人道:“先生宝舍可在附近,如不嫌冒犯,可否”

    “那倒不必了,”君先生摇了一下头,微微笑道:“这里地方窄小,除了课堂之外,别无容身之处,却也不便款侍贵客了!“

    “哪里,哪里,先生太客气了!”一面说,回身招了招手,身后那个魁昂汉子,即忙将地上担于挑起,咯吱吱来到近前。

    “这是贱仆吴山!”

    随向吴山道:“这位便是传说中的那个君探花,君先生,还不见过?”

    吴山怔了一怔,退后一步,抱拳道:“参见先生!”进退有止,反倒不似主人过谦。

    主仆同姓,如非凑巧,便是只有一个可能,即这个吴山世代皆在老者家中称仆,是以赐同主姓,准此而观,老人设非世代游宦的高官,也必富甲一方的殷商地主之流了。

    君无忌道了声:“不敢!”一双眼睛,静静地由吴山身上掠过,又重新落在了老者吴波身上,除了微微的笑容之外,依然是不着一些儿异态。

    老人吴波手指向吴山挑来的那个担子道:“这里是一些笔墨纸砚,另外幼学琼林二十册,四书五经各十五册,一切请先生统一分配,分赠给孩子们,如果能派上用场,倒也不枉我主仆跋涉登山一趟了!”

    君无忌点点头道:“老先生既如此说,却之不恭,我只有代他们收下来了,这里先谢谢你了!”

    “另外,”老人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钱包,由其中取出了两张银票。“这里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就算帮助孩子们的衣物膳食吧!先请先生代为收下来,太过菲薄了,惭愧,惭愧。”

    君无忌摇摇头:“这就有所不便了!”

    “怎么?”

    “我想暂时还没有这个需要!”君无忌道:“这里究竟不是救济的衙门,老先生真有这番好意,可以去与当地的官署接头,想必不会令你失望!”微微一叹,他才又接道:“其实,这流花河岸,无家可归穷苦孩子可也多了,老先生的银子是不愁花不出去的。”

    吴老人两张银票已经拿出,闻听此言,颇似有些意外,顿了一顿,只好收回。

    “说的也是,那”

    说时,只听得一阵子嘻笑声,自庙内传出。

    君先生道:“一会儿不在便是造反了,我就不多陪二位了,谢谢,谢谢。”

    一面说便待转回。

    银发老人吴波又自一怔,手指着地上的挑子道:“这些东西来,吴山,你为君先生挑进去吧!”

    吴山答应一声,便将担子挑起。

    君无忌原思自己动手,临时却又改了主意,道了一声偏劳,便同着吴山一齐进入。

    他原意对方银发老人,必得随同自己一并进入,却不意后者只欠了欠身子,随即步回树下。

    在树下,老人背着一双白皙的细手,只是微微地笑,依然保持着他儒雅的外表风范

    君无忌离开山神小庙的时候,天色也已微微黑了。今天似乎较平日晚了一点,待到了孙二掌柜的“流花酒坊”已是座客稀落。整个酒坊只悬着一只灯笼,要灭不灭,散发着一片曲终人散的凄凉。

    二掌柜的只为等着那一张“玉儿红”的红毛兔皮,才撑到现在,偏偏今晚上君先生空着双手而来,不免让他大失所望,一时连话也不愿多说,然而,对方“君探花”这个客人,在他眼睛里,却是一个莫测高深的人物,心里尽管不乐意,表面上却也不得不赔着小心。

    有了前次征北大将军、王爷千岁到他店里的那一次经验,他可是更不敢小瞧了任何一个客人,那件事让他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逢人便说,至于王爷临去赏下的那个金锭子,他可一直没舍得花,差不多当成了传家之宝给供了起来。

    正当他日夜殷切盼望着王爷再一次莅临他的小店时,后者却再也不光临了。消息传来,这一次北征规模不小,皇帝御驾亲征,身边跟随的依然是他最心爱的儿子——高煦。

    何以皇帝独独对这个第二子如此垂青?有人说,那是因为他这个儿子骁勇善战,很能打仗;“靖难之役”时,多有倚赖,设非他的智勇兼具,很可能就吃了败仗,而且他还曾救过皇帝的命,依着皇帝自己的意思,原希望传“太子”位于他,要他接管未来江山,偏偏一些文臣却看好高炽之忠厚老成,一一向皇帝进言,前文所载的那个解缙,便是坚决进言,力荐高炽“仁孝兼顾、天下归心”最称得力的一个。解缙虽然力荐太子成功,却不能自保平安,为此丢官去职,在高煦的迁怒之下,如今打入大牢,成了永世不得翻身的阶下之囚。

    君国大事,原非升斗小民所能问津,况乎人云亦云,传来传去,到底又有几分属真?实在是大有疑问,只是越是这样,人们越有兴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政者焉能不心存律戒小心乎!

    持着一盏灯,一角酒,二掌柜的歪歪斜斜地来到了君无忌的座头上。为了等君先生,他独自个喝了一肚子的闷酒,已有三成的醉态。

    “我说君爷你晚了”

    举了一下手上的“羊角酒觥”二掌柜的先喝了一口,舌头都大了,说话已不灵光。

    “又又又打仗了,知道吧?”

    君无忌把一张薄薄的饼摊开,抹上甜面酱,依次摊上菜、炒鸡蛋,再加上肥瘦兼宜的“扒羊肉条”裹上一根甜脆爽口的白玉葱条,咬上一口,那才真叫够味。二掌柜伪偏偏这个时候穷聒絮,可真不识趣。

    “皇上已到兰州了”他可也没有真醉,声音忽然放小了“这一回人数比上一回还多,总有好几十万汉王爷征北大将军跟着唉!这位王爷”

    提起这位王爷,他可真遗憾,像是错过了一世荣华富贵似的。“听说就在咱们凉州还没走可他老人家怎么就是不来我这个酒坊了呢!许是叫我给得罪了!”

    二掌拒的重重地拍着大腿,言下不胜懊丧。“王爷风流,又结新欢了”起手揉了一下那双见风流泪的火眼,二掌柜的沙哑着嗓子说:“是东村季家的闺女,小名叫‘穗儿’,黑里俏,很有些子姿色这一回可是爬上了高枝儿啦一搭上还不弄个王妃什么的

    娘个小舅子的!这就叫运。运来了山都挡不住,爷您信不信这个邪?不信都不行”

    可又绕到了那句老话上,二掌柜的大声叹息着:“哪像我,平常能说善道,看着怪聪明的,临到人来了,看着也像,就是他娘的开不了口,舌头硬像少了半截似的,白白地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说气不气人!”

    灯焰儿晃晃照着二掌柜那张风干桔子皮似的老脸,远处早已解了冻的流花河水哗哗有声的淌着,水流疾湍,几里地外都能清晰在耳。

    不知何时,酒坊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孙二掌柜的尽自叨叨无已。多喝了点酒,口不择言,他是这地头儿的“包打听”大小新闻,都别想能错过了他那双千里顺风耳。

    “知道吧,这两天季撇子喜得跟什么似的!就等着八抬大轿来接他啦!”

    “季撇子?”君无忌放下筷子,已有离开的意思。

    “啊,”二掌柜的说:“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叫穗儿姑娘她爹,在城东开有一家粮食行,生意不恶,因为他习惯左手写字干活儿,所以人家就管他叫‘季撇子’,他这个外号就这么来的。”

    “这个穗儿姑娘”想想也算了,君无忌实在不欲多此一问。

    “我见过一回。有一回在他们粮食店里!很不赖,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听说求亲的人多啦!都叫她爹给挡了驾,嘿嘿敢情这老小子是安了这个心呀!这一回可爬上高校儿去了,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老丈人!啧啧娘个舅子的!这还得了!”

    “呃”二掌柜的一歪头,可又想到了另外一个碴儿:“这倒是怪事。”

    方待站起的君无忌,便自停了下来。

    “前两天,江乡约来我这个坊里说了!”他的声音忽又放小了:“说是:王爷私下里还在征召美女,要各里各邻挑选那够格的淑女具报呢,您看看”

    君无忌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你刚才说的那个季家姑娘不是”

    “吓!”二掌柜的咧着嘴笑了,露出了一嘴被烟叶子熏黑了的牙齿:“爷你可真是!这种事还嫌多吗?寻常人家还有个三妻四妾的,何况他是个王爷!”

    君无忌冷冷一笑,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不禁有些为着那个叫“穗儿”的姑娘抱屈。

    “我走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他可没兴趣听,随即站起了身子。

    二掌柜的可也快撑不下去了,站起来伸着一双胳膊,打了老大的一个哈欠,一时眼泪直流。

    “您好走!我这也要上板板子了!”“上板子”就是关门打烊的意思。

    君无忌已自离座步出,忽然一笑道:“你这个板子怕是还上不了”

    “怎么?”

    “只怕有客人来了!”

    “谁说?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说着说着,他可也听见了。

    那是一阵子乱蹄践踏,间似鸾铃声音,叮铃铃极其悦耳好听,容得二掌柜的听清楚了,事实上对方可也来到了眼前。

    君先生说得不错,来人八成是冲着流花酒坊这块招牌来的。这附近方圆数里,甚少人家,民风朴实,绝少夜行人出入,不是冲着“流花酒坊”又待为何?

    “这不行了,不行了!”

    伙计曹七早就歪在炉边板铺上睡着了,二掌柜的便只好自己动手,方自拿起门板,往门上装去,不经意正好迎着了来人身子。来人已进来了。

    好快的马!好轻巧利落的势子!

    二掌柜的一长块门板还没凑拢了,却迎着了来人一只雪白的纤细手掌,不过是轻巧地往后面送了一送,前者连人带门板,简直像是纸糊的一般,忽悠悠直往后面倒了下来。设非是走在后面的君无忌眼尖手快,适时地加以援手,顶了他那么一巴掌,二掌柜的非来个“四仰八叉”不可。

    没摔着算是万幸,来人可仍不乐意:“这是怎么回事,没长着眼睛,门板往人脸上上么?”声音透着清脆,可就有那么一股子冷劲儿,话声方歇,那一双乌溜溜的剪水双瞳,直认着二掌柜的逼视过去,后者登时为之一怔“咦?这不是春大小姐”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可又变小了,才自发觉到自己敢情是认错人了。“你不是对不起,我认错

    了”

    来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闪过身子来,往里面走了几步,刷地一声,脱下了身上的披风,现出了修长的身子,一头黑油油的秀丽长发,自然披肩直下。

    孙二掌柜的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阵子心旌摇荡,可就看直了眼。

    平心而论,这辈子他见过的漂亮女人可也不少,就只有春家小姐最称标致。然而眼前的这一个,显然别具风仪,较诸那位春小太岁并不逊色。

    这就不得不令他刮目看待了。

    “大姑娘,天晚了,你,这是”

    “我饿了,弄些吃的给我!”说着,她随即在一张位子上坐了下来,眉头皱了皱:“谁知道这么一个鬼地方,连像个样的客栈都没有。”她的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向着孙二掌柜的直逼过去:“你知道么?”

    “我有、有,城里的‘玉荷香’刚建没有多久,可讲究啦,只是太远了一点儿”

    “那不要紧,我的马快。”

    一听有了下脚的地方,长身少女脸上立刻现出了笑靥,长长的眉微微竖起,不啻风情万种,尤其是黑白分明的那双大眼睛,每一回二掌柜的不经意与她目光相对时,都禁不住心里通通直跳,那种美,那种艳,真能吸人神髓。偏偏也同春家大小姐一样,就有那么一股子慑人的冷劲儿,叫人看着害怕。只是眼前这一笑,直似春风一掬,却将先时的冷漠吹散了,分明艳若桃李,挑引着你的无限遐思。

    二掌柜的恍恍惚惚里,可就又直了眼啦!

    他这“流花酒坊”买卖不大,可占尽了“地利”之便,南来北往的人,凡是路过凉州的人,都非得来上这么一趟不可。尤其是近月以来,八方风雨荟萃,有鼻子有眼的人,敢情可真来得不少,眼前这个姑娘,一眼看过去已见不凡,不知是哪个庙里的菩萨,仙女娘娘下凡游戏人间来了。

    无论如何,孙二掌柜的自忖着开罪不起,摇摇头,随即搁下了手上门板,重新端起了桌上的灯来。

    灯光一晃,照着空洞洞的门扉,这才想起来,眼前少了那么一个人来“唉,君爷

    人呢?”

    四周围看看,哪里有个人影子,敢情人家早走啦。

    长身少女道:“你说什么?”

    “我是在说君先生这个人一个客人!光顾了跟姑娘说话,倒忘了他啦!”

    “你是说刚才的那个人?”

    “是呀”二掌柜的叨叨道:“走就走了吧!来吧,大姑娘,看看灶封了没有”

    猛叮里,对方姑娘由暗影里突然站起来,吓了孙二掌柜的一大跳。

    “慢着!”长身少女打断了他的话,插口道:“那个人,你说他姓什么来着?”

    “君姓君呀!君子的君。”

    “姓君!”

    昏黯的灯影里,长身少女上双眼睛,蓦地睁大了,一阵风似地,呼——掠过了眼前的八仙桌子。

    孙二掌柜的吓了一大跳,还不知怎么回事,她却再次腾身而起,展翅飞鹰般已自夺门面出。

    “我的老奶奶这”二掌柜的真像是看见了鬼一样地哆嗦着。自从几个北征的军爷和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绿衣姑娘,在他酒坊里开打闹事,差一点赔了他的一条老命之日起,想起那件事来,便犹有余悸,现在是一看见动武就害怕。他抖颤颤地端起了灯盏,方自走到门前,只听得“呼”的一声,一阵子袭面风势里,对方那个长身少女,竟自去而复还,玉树临风般地又自来到了眼前。

    灯焰子猝当风力“呼”一下子熄灭了“卟突”一下子又亮着了。

    面前这个长身子细腰的大姑娘,寒着张清水脸,一声不响地又走了进来,在她原先的位子上坐下来。转侧之间,二掌柜的赫然发觉到紧紧在她背后的一口长剑,不用说,也同春家小姐一样,敢情是个“侠林”或是什么“道儿上”的朋友了。

    由于有了前此绿衣姑娘出手杀人的血淋淋教训,再打量着眼前这个标致的长身少女,二掌柜的一时脸都吓青了,真害怕对方少女一朝翻脸地白刃相加只是,却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吃人!”长身少女缓下脸来说:“你说刚才走的那个客人他姓君,叫什么来着?”

    “君探探花”二掌柜疑惑着:“姑娘你认识他?”

    “那倒不是”想着来人的去,那么飘然地不着边际,虽说是自己的一时大意,漫不经心,可是到底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的,左不过三两句话的当儿,竟自会走得无影无踪。细细推敲起来,这其中便只有一个道理:姓君的存心躲着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的,他干什么心存仔细?难道说一上来,他就摸清了自己的底细?看出了我的来意,倘非如此,却又为何?灯光迷离里,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交织着“谜”样的玄光

    想着想着,她的心情可又开朗了。无论如何,总是件令人振奋的好事。敢情不费吹灰之力,已和他照了脸儿,还怕他插翅而飞?

    “君探花”她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我真是久仰他的大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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