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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言词来倾吐自己的感情,说他无时不在思念她呀,如何渴望吻她美丽的双手啊,如何一想到她那红艳欲滴的嘴唇心弦就止不住颤动啊,等等。但是,出于某种难以言传的羞怯心理,他并没这样写,而只是向她谈了一下自己的新寓所和他上班的地方。下一班回邮带来了她的回信,满纸都是愤激而辛酸的责备之词:他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他难道不知道她在痴痴地等待他的回信?她把一个女人所能给予的全奉献给了他,而她得到的竟是这样的酬报!是不是他已经对她厌倦了?他好几天没有回信,于是威尔金森小姐的信就像雪片似的向他袭来,大兴问罪之师。她无法忍受他的寡情薄义;她望眼欲穿地盼望鸿雁传书,却终未见有他的片言只语。夜复一夜,她都是噙着泪珠入梦的。她现在是斯人独憔悴,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纷纷。他要是不爱她,干吗不干脆直说呢?接着她又说,一旦失去了他,她自己也没法活了,就只有了结残生这样一条出路。她责备他冷酷自私,忘恩负义。所有这些都是用法语写的。菲利普心里明白,她这么做是存心向他炫耀,不管怎么说,她的来信搞得他忧心如焚。他并不想惹她伤心。过了不久,她写信来说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身居异地的相思之苦,要设法到伦敦来过圣诞节。菲利普赶紧回信说,他巴不得她能来呢,可惜他已同朋友有约在先,要到乡间去过圣诞节,总不能临时变卦自食其言吧?她回信说,她并不想死皮赖脸地来缠住他,明摆着是他不希望见到自己嘛,这不能不使她深感痛心,她从没想到他会如此薄情地报答她的一片痴心。她的信写得缠绵排恻,菲利普觉得信笺上泪痕依稀可见。他一时冲动,写了封回信,说他十二万分抱歉,恳求她到伦敦来,直到收到她的回信才算松了口气,因为她信上说,眼下实在抽不出身来。这之后,他一收到她的来信,心就发凉,迟迟不敢拆开。他知道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愤怒的责备,外加悲戚的哀求。看到这些信,不免让自己感到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可是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该引咎自责的。他迟迟不愿提笔复信,一天一天往后拖,接着她就又寄来一封信,说她病倒了,感到寂寞而悲苦。
"上帝啊,当初真不该同她发生这层瓜葛啊!"他说。
他佩服华生,因为他处理起这类事情来毫不费劲。华生和巡回剧团的一个姑娘勾搭上了,他绘声绘色地描述这段风流事,听得菲利普惊羡不已。可是过了不多久,喜新厌旧的华生变了心。一天,他向菲利普介绍了同那姑娘一刀两断的经过。
"我看,在这种事儿上优柔寡断没半点好处。我开门见山地对她说,我已经同你玩腻啦,"他说。
"她没大吵大闹?"菲利普问。
"你也知道,这当然免不了的罗。但我对她说,别跟我来这一套,没什么用处的。"
"她可哭了?"
"开始哭鼻子啦!可我最头疼那些哭哭啼啼的娘们,所以我当即对她说,还是知趣点儿,趁早溜吧。"
随着年岁的增长,菲利普的幽默感也益见敏锐。
"她就这么夹着尾巴溜了?"他笑着问。
"嗯。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妙着呢,嗯?"
圣诞节一天天临近了。整个十一月,凯里太太一直在害病,医生建议她和牧师最好在圣诞节前后去康威尔住上几个星期,让她好生调养调养。这一来,菲利普可没了去处,只好在自己寓所内消度圣诞节。由于受到海沃德的影响,菲利普也接受了这种说法:圣诞节期间的那一套喜庆活动,既庸俗又放肆。所以他打定主意别去理会这个节日。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大,家家户户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却使他无端伤感,愁肠百结。节日里,房东太太和丈夫要同已出嫁的女儿团聚,菲利普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宣布他要到外面去吃饭。将近中午,他才去伦敦,独自在凯蒂餐馆吃了一片火鸡和一客圣诞节布丁。饭后他闲得发慌,便到西敏寺去做午祷。整个街道空荡荡的,即使有三两个行人,看上去也都是带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急匆匆地赶去某个地方,没一个人在逛荡转悠,差不多全是结伴而行。在菲利普看来,他们似乎全是有福之人,唯独他形单影只,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孤苦伶仃。他原打算无论如何要在街头把这一天消磨掉,然后到某个饭馆去吃顿晚饭。可是面对这些兴高采烈的人群——他们在说笑,在寻欢作乐——他再也呆不下去,所以他还是折回滑铁卢,在路过西敏桥路时买了一些火腿和几块碎肉馅饼,回到巴恩斯来。他在冷清清的小房间里胡乱吞了些食物充饥,晚上就借书解闷,万股愁思压得他几乎没法忍受。
节后回事务所上班时,华生津津有味地谈着自己是如何欢度这个短暂节日的,菲利普听了越发不是滋味。他们家来了几位挺活泼可爱的姑娘,晚饭后,他们把起居室腾出来,开了个舞会。
"我一直玩到三点钟才上床,嘿,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床的。天哪,我喝得个酩酊大醉。"
最后,菲利普鼓足勇气,不顾一切地问:
"在伦敦,人们是怎么结交朋友的?"
华生惊讶地望着他,暗觉好笑的神色之中又夹着几分鄙夷。
"哦,叫我怎么说呢。就这么认识了呗。你如果经常去跳舞,就会立刻结识许多人,只要你应付得过来,结识多少都行。"
菲利普对华生绝无好感,可他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只求能换得华生的地位。昔日在学校里经受过的那种感觉,又在心田悄然复萌。他让自己钻进别人的皮囊,想象自己若是华生,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