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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在呼声的间隙可以听见大火在安然地劈啪作响。
侯爵摸摸口袋,碰到了铁门钥匙,于是弯腰钻进逃出来的那条圆穹通道,往回走。<center><b><font color="#cc33cc">二 从石门到铁门</b></font></center>
整整一支军队因无法组织营救而不知所措,四千人竟救不了三个孩子!形势就是这样。
他们确实没有梯子,从雅弗内送来的梯子没有到达这里。大火像喷发的火山口一样愈烧愈宽。沟溪几乎干涸,想用溪水灭火委实可笑,就像是用一杯水去浇火山口。
西穆尔丹、盖尚和拉杜下到沟壑里,戈万又回到图尔格的三楼,那里有旋转的石头、秘密通道及通往图书室的铁门。伊马纽斯就是在这里点燃了导火索,大火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戈万随身带来二十名工兵。除了撞开铁门,再没有任何办法了。铁门关得十分严实。
他们先用斧子砍。斧子砍断了。一位工兵说:“碰到这种铁,钢也成了玻璃。”
铁门确实是经过锻打的,门上还有用螺栓固定的双层铁板,每块铁板足有三法寸厚。
他们又拿起铁棍,塞到门下想将门撬开。铁棍折断了。
“像火柴一样。”工兵说。
戈万满面愁容,喃喃道:“只有炮弹能轰开这扇门,可是大炮运不上来。”
“说不定也轰不开哩。”
真令人沮丧。无能为力的手臂都停了下来。人们一言不发,失望又懊丧地盯着那扇可怕的、岿然不动的铁门。门下透过来红色的光,大火在门后愈烧愈旺。
伊马纽斯狰狞的尸体躺在那里,阴森而得意。
大概再过几分钟,一切就会倒坍。
怎么办?再没有任何希望了。
戈万盯着墙上旋转的石头和那条逃跑的通道,恼怒地喊道:“德朗特纳克侯爵就是从这里跑掉的!”
“也从这里回来。”一个声音说。
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出现在秘密通道的石门门口。
他就是侯爵。
戈万很多年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见他了。戈万向后倒退。
所有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呆若木鸡。
侯爵手上拿着一把大钥匙,用傲慢的眼光扫过他前面的几名工兵,径直朝铁门走去,在圆穹下弯腰,将钥匙塞进锁眼。锁嘎吱一声,门开了,露出熊熊燃烧的深渊,侯爵走了过去。
他昂着头,步履坚定。
大家都看着他,不寒而栗。
他刚在着火的大厅里走了几步,便把被火烧毁的地板踩坍了,于是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深渊,将他与铁门隔开。他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消失在烟雾中。
人们再什么也看不见了。
侯爵能走得更远吗?他脚下是否又出现了一个新火坑?也许他自己也送了命?这都难说。人们眼前只有一堵烟与火的厚墙。侯爵在墙的另一侧,是生是死?<center><b><font color="#cc33cc">三 睡着的孩子醒来</b></font></center>
此刻,孩子们终于又睁开眼睛。
大火还没有烧进图书室,但已将桔红色的光投到天花板上。孩子们没有见过这种曙光,瞧着它。若尔热特在凝视。
大火展示了全部绚丽的光彩。奇形怪状的烟中出现了黑蛇和红龙,其黑色和红色都十分壮观。长长的火星飞溅到远处,划破黑暗,像慧星在相互追逐搏斗。火是慷慨无度的,它将大量的珠宝随风播撒,看来人们把炭火比作钻石不无道理。三层楼的墙上出现了裂缝,大火从裂缝中将一串串宝石洒向沟壑。顶楼上的那几堆稻草和燕麦燃烧起来,开始像金色的雪崩一样从窗口泻下,燕麦成了紫晶,稻草成了红宝石。
“美!”若尔热特说。
他们三人都坐了起来。
“呵!”母亲喊道“他们醒了!”
勒内-让站了起来,接着胖阿兰站了起来,接着若尔热特也站了起来。
勒内-让伸伸胳膊,朝窗口走去,说道:“我热。”
“我热。”若尔热特也学着说。
母亲呼唤他们:“我的孩子们!勒内!阿兰!若尔热特!”
孩子们朝四周看看,想弄明白。有些事情使大人们惊吓,却使孩童感到好奇。凡事都感到惊奇的人是很少被吓坏的。无知包含无畏。孩童与地狱无缘,因此看到地狱也会赞赏它。
母亲又呼道:“勒内!阿兰!若尔热特!”
勒内-让转过头来,呼声将他从漫不经心的状态中唤醒。孩童记性不好,但回忆起来却很迅速。全部往事在他们看来都是昨天。勒内-让看到了母亲,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他周围有这么多奇怪的事,他模糊感到需要支持,便喊道:“妈妈!”
“妈妈!”胖阿兰喊道。
“妈妈!”若尔热特喊道。
她还伸出那双小手臂。
母亲在嚎叫:“我的孩子!”
三个孩子都来到窗口,幸好这边没有着火。
“很热。”勒内-让说。他接着又说:“发烫。”
他用目光寻找母亲:“来呀,妈妈。”
“来,妈妈。”吉尔热特学着说。
母亲已经攀着荆棘滚进沟里。她披头散发,身上被刺伤,流着鲜血。西穆尔丹和盖尚都在沟里,像塔里的戈万一样束手无策。士兵们无能为力,绝望地围在他们身边。炙热难忍,但是谁也感觉不到。大家关注的是陡直的桥、高高的桥拱、高高的楼层和无法接近的窗户,大家想的是必须立即行动。要爬三层楼是不可能的。满头大汗、浑身是血的拉杜跑了过来,他受了伤,肩上挨了一刀,一只耳朵被打掉了。他一见米歇尔弗莱夏便说:“噫,被枪杀的女人!你又复活了!”母亲说:“我的孩子!”“对,”拉杜回答说“现在没时间管幽灵了。”接着,他便开始攀登那座桥,他用指甲抠柱石头往上爬了不一会,徒劳无功。石墙很光滑,没有裂缝,没有凸突的地方,墙缝抹得很平,像新墙一样,因此拉杜跌了下来。大火还在继续,令人畏惧。人们看见在烧得通红的窗口有三个金发脑袋。拉杜对天挥挥拳头,仿佛在用眼光寻找什么人,说道:“这叫行善吗;老天!”母亲跪着亲吻桥拱,一面呼喊道:“发发慈悲吧!”
大火的劈啪声中夹杂着低沉的爆裂声。图书室里书橱上的玻璃裂开了,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显然屋架要坍了。谁都无能为力。再过一会儿,一切都将倒坍。大难临头。只听见孩子们在喊叫:妈妈!妈妈!人们恐慌万状。
突然间,在与孩子们相邻的另一扇窗口,在大火的朱红色底幕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的人影。
所有的头都抬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凝住了。一个男人站在楼上,站在图书室里,烈火之中。他的身影在火焰中发黑,但是满头白发。人们认出这是德朗特纳克侯爵。
他消失了,不久后又出现。
这位可怕的老人在窗口摆弄一个很长的梯子,这就是放在图书室里的救火梯。他去墙边找到梯子,将它一直拖到窗前。他抓住长梯的一端,像竞技者一样灵巧自如地将它搭在窗栏边沿往外滑动,一直滑到沟底。拉杜站在下面,惊喜万分,伸手接过梯子,紧紧抓住它,喊道:“共和国万岁!”
侯爵回答说:“国王万岁!”
拉杜低声说:“你愿意怎么喊都行,胡说八道也可以,反正你就是仁慈的天主。”
梯子放好了。燃烧的大厅和地面建立了联系。二十个人跑了过来,拉杜一马当先,他们很快便从上到下站到了梯子上,背靠着梯级,像是上下传递石头的泥瓦工。这是木梯上的人梯。拉杜站在梯头,挨近窗口,面向大火。
分散在欧五南地和斜坡上的军队惊喜交加,涌向高原、沟壑和塔顶平台。
侯爵再次消失,然后再次出现,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掌声雷动。
这孩子是侯爵随手抱起的,他是胖阿兰。
胖阿兰喊道:“我怕。”
侯爵将胖阿兰递给拉杜,拉杜又递给身后下方的士兵,士兵又递给另一位士兵。害怕地叫嚷的阿兰就这样被传递下来,一直传到梯底,与此同时,侯爵又消失了一会儿,然后将勒内-让抱到窗前,勒内-让又哭又闹,当他从侯爵手中转到拉杜手中时,他还跟打拉杜。
侯爵又返回满屋是火的图书室。若尔热特一个人呆在那里,他朝她走过去。她微笑。这个铁石心肠的人感到眼睛湿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若尔热特。”她说。
他将她抱在怀中,她仍然微笑。当他把孩子交给拉杜时,他那如此高傲、如此隐秘的心灵竟被天真无邪的孩子迷住了,他亲吻了她。
“这是小姑娘!”士兵们说。若尔热特便在一片欢呼声中被一双双胳膊传下来,直到地面。人们在鼓掌、跺脚,老兵们在抽泣。她对他们微笑。
母亲站在梯子下面,气喘嘘嘘、懵懵懂懂,面对意外的惊喜如痴如醉,因为她从地狱跃进了天堂。过度的快乐会损伤心灵。她伸开双臂,先抱住胖阿兰,再抱住勒内-让,最后拖住若尔热特,她狂热地亲吻他们,接着便大笑起来,晕倒在地。
响起了高呼声:“都得救了!”
确实,都得救了,但老人除外。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他本人多半也没有想到自己。
他在窗前呆了几分钟,若有所思,仿佛在给大火一点时间来决定去留。接着他便不慌不忙地、慢慢吞吞地、高傲地跨过窗栏,头也不回地直立在梯子上,背靠梯级,面对深渊,背靠大火,像威严的幽灵一样默默走下楼梯。梯上的人们赶紧下来,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面对这个自天而降的人仿佛面对异象一样,感到一种神圣的恐惧,纷纷后退。此时,侯爵正沉着地钻入眼前的黑暗。他们在后退,而他却在靠近。他那大理石一般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皱痕,幽灵般的眼神里没有一丝闪光。人们在黑暗里惊恐地盯着他。他每走近一步,就似乎又高大一分,梯子在他死亡的脚步下颤抖,发出响声,仿佛是骑士的石像1再次进人坟墓。
当侯爵走下最后一个梯级,踩上地面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他转过身来。
“我逮捕你。”西穆尔丹说。
“我同意。”朗特纳克说。
1此处指西班牙剧作家蒂尔索德基利纳(一五八三-一六四八)关于唐璜的传奇故事。唐璜请石像赴晚宴,石像应约而来,唐璜因此堕入地狱。人们一般引用这个故事来说明某人的出现令人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