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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观察,湖的情形如此,在伦理学上又何尝不如此。这就是平均律。这样用两
条直径来测量的规律,不但指示了我们观察天体中的太阳系,还指示了我们观察人心,
而且就一个人的特殊的日常行为和生活潮流组成的集合体的长度和阔度,我们也可以画
两条这样的线,通到他的凹处和入口,那两条线的交叉点,便是他的性格的最高峰或最
深处了。也许我们只要知道这人的河岸的走向和他的四周环境,我们便可以知道他的深
度和那隐藏着的底奥。如果他的周围是多山的环境,湖岸险巇,山峰高高耸起,反映在
胸际,他一定是一个有着同样的深度的人。可是一个低平的湖岸,就说明这人在另一方
面也肤浅。在我们的身体上,一个明显地突出的前额,表示他有思想的深度。在我们的
每一个凹处的入口,也都有一个沙洲的,或者说,我们都有特殊的倾向;每一个凹处,
都在一定时期内,是我们的港埠,在这里我们特别待得长久,几乎永久给束缚在那里。
这些倾向往往不是古怪可笑的,它们的形式、大小、方向,都取决于岸上的岬角,亦即
古时地势升高的轴线。当这一个沙洲给暴风雨,潮汐或水流渐渐加高,或者当水位降落
下去了,它冒出了水面时,起先仅是湖岸的一个倾向,其中隐藏着思想,现在却独立起
来了,成了一个湖沼,和大海洋隔离了,在思想获得它自己的境界之后,也许它从咸水
变成了淡水,也许成了一个淡海,死海,或者一个沼泽。而每一个人来到尘世,我们是
否可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沙洲升到了水面上?这是真的,我们是一些可怜的航海家,
我们的思想大体说来都有点虚无缥缈,在一个没有港口的海岸线上,顶多和有诗意的小
港汊有些往还,不然就驶入公共的大港埠,驶进了科学这枯燥的码头上,在那里他们重
新拆卸组装,以适应世俗,并没有一种潮流使它们同时保持其独立性。
至于瓦尔登湖水的出入口呢,除了雨雪和蒸发,我并没有发现别的,虽然用一只温
度表和一条绳子也许可以寻得出这样的地点来,因为在水流入湖的地方在夏天大约是最
冷而冬天大约最温暖。一八四六——一八四七年派到这里来掘冰块的人,有一天,他们
正在工作,把一部分的冰块送上岸去,而囤冰的商人拒绝接受,因为这一部分比起其他
的来薄了许多,挖冰的工人便这样发现了,有一小块地区上面的冰比其余的冰都薄了两
三英寸,他们想这地方一定有一个入口了。另外一个地方他们还指给我看过,他们认为
那是一个“漏洞”湖水从那里漏出去,从一座小山下经过,到达邻近的一处草地,他
们让我待在一个冰块上把我推过去看。在水深十英尺之处有一个小小的洞穴;可是我敢
保证,不将它填补都可以,除非以后发现更大的漏洞。有人主张,如果确有这样的大
“漏洞”如果它和草地确有联系的话,这是可以给予证明的,只要放下一些有颜色的
粉末或木屑在这个漏洞口,再在草地上的那些泉源口上放一个过滤器,就一定可以找到
一些被流水夹带而去的屑粒了。
当我勘察的时候,十六英寸厚的冰层,也像水波一样,会在微风之下有些波动。大
家都知道在冰上,酒精水准仪是不能用的。在冰上,摆一根刻有度数的棒,再把酒精水
准仪放在岸上,对准它来观察,那未离岸一杆处,冰层的最大的波动有四分之三英寸,
尽管冰层似乎跟湖岸是紧接着的。在湖心的波动,恐怕更大。谁知道呢?如果我们的仪
器更精密的话,我们还可以测出地球表面的波动呢。当我的水准仪的三只脚,两只放在
岸上,一只放在冰上,而在第三只脚上瞄准并观察时,冰上的极微小的波动可以在湖对
岸的一棵树上,变成数英尺的区别。当我为了测量水深,而开始挖洞之时,深深的积雪
下面,冰层的上面有三四英寸的水,是积雪使冰下沉了几英寸;水立刻从窟窿中流下去,
引成深深的溪流,一连流了两天才流完,把四周的冰都磨光了,湖面变得干燥,这虽然
不是主要的,却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因为,当水流下去的时候,它提高了,浮起了冰层。
这好像是在船底下挖出一个洞,让水流出去,当这些洞又冻结了,接着又下了雨,最后
又来了次新的冰冻,全湖上都罩上一层新鲜光滑的冰面,冰的内部就有了美丽的网络的
形状,很像是黑色的蜘蛛网,你不妨称之为玫瑰花形的冰球,那是从四方流到中心的水
流所形成的。也有一些时候,当冰上有浅浅的水潭时,我能看到我自己的两个影子,一
个重叠在另一个上面,一个影子在冰上,一个在树木或山坡的倒影上。
还在寒冷的一月份中,冰雪依然很厚很坚固的时候,一些精明的地主老爷已经从村
中来拿回冰去,准备冰冻夏天的冷饮了;现在只在一月中,就想到了七月中的炎热和口
渴了,这样的聪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使人觉得可悲,——现在,他还穿着厚大
衣,戴着皮手套呢!况且有那么多的事情,他都没有一点儿准备。他也许还没有在这个
世界上准备了什么可贵的东西,让他将来在另一世界上可以作为夏天的冷饮的。他砍着
锯着坚固的冰,把鱼住宅的屋顶给拆掉了,用锁链把冰块和寒气一起,像捆住木料一样
地捆绑了起来,用车子载走,经过有利的寒冷的空气,运到了冬天的地窖中,在那里,
让它们静待炎夏来临。当它们远远地给拖过村子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是固体化的碧空。
这些挖冰的都是快活的人,充满了玩笑和游戏精神,每当我来到他们中间的时候,他们
常常请求我站在下面,同他们一上一下地用大锯来锯冰。
在一八四六——一八四七年的冬季,来了一百个出身于北极的人,那天早晨,他们
涌到了这湖滨来,带来了好几车笨重的农具,雪车,犁耙,条播机,轧草机,铲子,锯
子,耙子,每一个人还带着一柄两股叉,这种两股叉,就是新英格兰农业杂志或
农事杂志上都没有描写过的。我不知道他们的来意是否为了播种冬天的黑麦,或是
播种什么新近从冰岛推销过来的新种子。由于没有看到肥料,我判断他们和我一样,大
约不预备深耕了,以为泥土很深,已经休闲得够久了。他们告诉我,有一位农民绅士,
他自己没有登场,想使他的钱财加一倍,那笔钱财,据我所知,大约已经有五十万了;
现在为了在每一个金元之上,再放上一个金元起见,他剥去了,是的,剥去了瓦尔登湖
的唯一的外衣,不,剥去了它的皮,而且是在这样的严寒的冬天里!他们立刻工作了,
耕着,耙着,滚着,犁着,秩序井然,好像他们要把这里变成一个模范的农场:可是正
在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们要播下什么种子的时候,我旁边的一群人突然开始钩起那处女地
来了,猛的一动,就一直钩到沙地上,或者钩到水里,因为这是一片很松软的土地,—
—那儿的一切的大地都是这样,——立刻用一辆雪车把它载走了,那时候我猜想,他们
一定是在泥沼里挖泥炭吧。他们每天这样来了,去了,火车发出了锐叫声,好像他们来
自北极区,又回到北极区,我觉得就像一群北冰洋中的雪鹀一样的。有时候,瓦尔登这
印第安女子复仇了,一个雇工,走在队伍后面的,不留神滑入了地上一条通到冥府去的
裂缝中,于是刚才还勇敢无比的人物只剩了九分之一的生命,他的动物的体温几乎全部
消失了,能够躲入我的木屋中,算是他的运气,他不能不承认火炉之中确有美德;有时
候,那冰冻的土地把犁头的一只钢齿折断了;有时,犁陷在犁沟中了,不得不把冰挖破
才能取出来。
老老实实他说,是一百个爱尔兰人,由北方佬监工带领,每天从剑桥来这里挖冰。
他们把冰切成一方块一方块,那方法是大家都知道的,无须描写的了,这些冰块放在雪
车上,车到了岸边,迅疾地拖到一个冰站上,那里再用马匹拖的铁手、滑车、索具搬到
一个台上,就像一桶一桶面粉一样,一块一块排列着,又一排一排地叠起来,好像他们
要叠一个耸入云霄的方塔的基础一样。他们告诉我,好好地工作一天,可以挖起一千吨
来,那是每一英亩地的出产数字。深深的车辙和安放支架的摇篮洞,都在冰上出现,正
如在大地上一样,因为雪车在上面来回的次数走得多了,而马匹就在挖成桶形的冰块之
中吃麦子。他们这样在露天叠起了一堆冰块来,高三十五英尺,约六七杆见方,在外面
一层中间放了干草,以排除空气;因为风虽然空前料峭,还可以在中间找到路线,裂出
很大的洞来,以致这里或那里就没有什么支撑了,到最后会全部倒翻。最初,我看这很
像一个巨大的蓝色的堡垒,一个伐尔哈拉殿堂;可是他们开始把粗糙的草皮填塞到隙缝
中间去了,于是上面有了白霜和冰柱,看起来像一个古色古香的,生满了苔藓的灰白的
废墟,全部是用蓝色大理石构成的冬神的住所,像我们在历本上看到的画片一样,——
他的陋室,好像他计划同我们一起度过夏季。据他们的估计,这中间百分之二十五到不
了目的地,百分之二、三将在车子中损失。然而这一堆中,更大的一部分的命运和当初
的原意不同;因为这些冰或者是不能保藏得像意想的那么好,它里面有比之一般更多的
空气,或者是由于另外的原因,这一部分冰就一直没能送到市场上。这一堆,在一八四
六——一八四七年垒起来的,据估计共有一万吨重,后来用于草和木板钉了起来,第二
年七月开了一次箱,一部分拿走了,其余的就曝露在太阳底下,整个夏天,站着度过去
了,这年的冬天,也还是度过去了,直到一八四八年的九月,它还没有全部溶化掉。最
后,湖还是把它们的一大部分收了回来。
像湖水一样,瓦尔登的冰,近看是绿的,可是从远处望去,它蓝蓝的很美,你很容
易就辨别出来了,那是河上的白冰,或是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湖上的只是微绿的冰,而这
是瓦尔登的冰。有时候,从挖冰人的雪车上,有一大块冰掉在村中街道上,躺在那里有
一星期,像一块很大的翡翠,引起所有过路人的兴趣。我注意到瓦尔登的一个部分,它
的水是绿的,一俟冻结之后,从同一观察点望去,它成了蓝色。所以在湖边的许多低洼
地,有时候,在冬天,充满了像它一样的绿色的水,可是到了第二天,我发现它们已冻
成了蓝色的冰。也许水和冰的蓝色是由它们所包含的光和空气造成的,最透明的,也就
是最蓝的。冰乃是沉思的一个最有趣的题目。他们告诉我,他们有一些冰,放在富莱喜
湖的冰栈中已有五年,还是很好的冰。为什么一桶水放久了要臭,而冻冰以后,却永远
甘美呢?一般人说这正如情感和理智之间的不同。
所以一连十六天,我从我的窗口,看到一百个人,忙忙碌碌,像农夫一样地工作,
成群结队,带着牲口和显然一应俱全的农具,这样的图画我们常常在历书的第一页上看
到的;每次从窗口望出去,我常常想到云雀和收割者的寓言,或者那撒播者的譬喻,等
等;现在,他们都走掉了,大约又过了三十天之后,我又从这同一窗口,眺望纯粹的海
绿色的瓦尔登湖水了,它反映着云和树木,把它蒸发的水汽寂寥地送上天空,一点也看
不出曾经有人站在它的上面。也许我又可以听到一只孤独的潜水鸟钻入水底,整理羽毛,
放声大笑,或许我可以看到一个孤独的渔夫坐在船上,扁舟一叶,而他的形态倒映在这
一面水波上,可是不久以前就在这里,有一百个人安全地站着工作过呢。
似乎紧跟着将要有查尔斯顿和新奥尔良,马德拉斯,孟买和加尔各答的挥汗如雨的
居民,在我的井中饮水。在黎明中我把我的智力沐浴在对话录的宏伟宇宙的哲学中,
自从这一部史诗完成了之后,神仙的岁月也不知已逝去了多少,而和它一比较,我们的
近代世界以及它的文学显得多么地猥琐而藐小啊;我还怀疑,这一种哲学是否不仅仅限
于从前的生存状态,它的崇高性,距离着我们的观点是这样地遥远啊!我放下了书本,
跑到我的井边去喝水。瞧啊!在那里,我遇到了婆罗门教的仆人,梵天和毗瑟奴和因陀
罗的僧人,他还是坐在恒河上,他的神庙中,读着他们的吠陀经典,或住在一棵树的根
上,只有一些面包屑和一个水钵。我遇到他的仆人来给他的主人汲水,我们的桶子好像
在同一井内碰撞。瓦尔登的纯粹的水已经和恒河的圣水混合了。柔和的风吹送着,这水
波流过了阿特兰蒂斯和海斯贝里底斯这些传说中的岛屿,流过饭能,流过特尔纳特,蒂
达尔和波斯湾的入口,在印度洋的热带风中汇流,到达连亚历山大也只听到过名字的一
些港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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