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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不相干,也不用管人们是什么态度,在从事什么劳动。早晨是我醒来时内心有
黎明感觉的一个时候。改良德性就是为了把昏沉的睡眠抛弃。人们如果不是在浑浑噩噩
地睡觉,那为什么他们回顾每一天的时候要说得这么可怜呢?他们都是精明人嘛。如果
他们没有给昏睡所征服,他们是可以干成一些事的。几百万人清醒得足以从事体力劳动,
但是一百万人中,只有一个人才清醒得足以有效地服役于智慧;一亿人中,才能有一个
人,生活得诗意而神圣。清醒就是生活。我还没有遇到过一个非常清醒的人。要是见到
了他,我怎敢凝视他呢?
我们必须学会再苏醒,更须学会保持清醒而不再昏睡,但不能用机械的方法,而应
寄托无穷的期望于黎明,就在最沉的沉睡中,黎明也不会抛弃我们的。我没有看到过更
使人振奋的事实了,人类无疑是有能力来有意识地提高他自己的生命的。能画出某一张
画,雕塑出某一个肖像,美化某几个对象,是很了不起的;但更加荣耀的事是能够塑造
或画出那种氛围与媒介来,从中能使我们发现,而且能使我们正当地有所为。能影响当
代的本质的,是最高的艺术。每人都应该把最崇高的和紧急时刻内他所考虑到的做到,
使他的生命配得上他所想的,甚至小节上也配得上。如果我们拒绝了,或者说虚耗了我
们得到的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思想,神示自会清清楚楚地把如何做到这一点告诉我们的。
我到林中去,因为我希望谨慎地生活,只面对生活的基本事实,看看我是否学得到
生活要教育我的东西,免得到了临死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生活过。我不希望度
过非生活的生活,生活是这样的可爱;我却也不愿意去修行过隐逸的生活,除非是万不
得已。我要生活得深深地把生命的精髓都吸到,要生活得稳稳当当,生活得斯巴达式的,
以便根除一切非生活的东西,划出一块刈割的面积来,细细地刈割或修剪,把生活压缩
到一个角隅里去,把它缩小到最低的条件中,如果它被证明是卑微的,那末就把那真正
的卑微全部认识到,并把它的卑微之处公布于世界;或者,如果它是崇高的,就用切身
的经历来体会它,在我下一次远游时,也可以作出一个真实的报道。因为,我看,大多
数人还确定不了他们的生活是属于魔鬼的,还是属于上帝的呢,然而又多少有点轻率地
下了判断,认为人生的主要目标是“归荣耀于神,并永远从神那里得到喜悦”
然而我们依然生活得卑微,像蚂蚁;虽然神话告诉我们说,我们早已经变成人了;
像小人国里的人,我们和长脖子仙鹤作战;这真是错误之上加错误,脏抹布之上更抹脏:
我们最优美的德性在这里成了多余的本可避免的劫数。我们的生活在琐碎之中消耗掉了。
一个老实的人除十指之外,便用不着更大的数字了,在特殊情况下也顶多加上十个足趾,
其余不妨笼而统之。简单,简单,简单啊!我说,最好你的事只两件或三件,不要一百
件或一千件;不必计算一百万,半打不是够计算了吗,总之,账目可以记在大拇指甲上
就好了。在这浪涛滔天的文明生活的海洋中,一个人要生活,得经历这样的风暴和流沙
和一千零一种事变,除非他纵身一跃,直下海底,不要作船位推算去安抵目的港了,那
些事业成功的人,真是伟大的计算家啊。简单化,简单化!不必一天三餐,如果必要,
一顿也够了;不要百道菜,五道够多了;至于别的,就在同样的比例下来减少好了。我
们的生活像德意志联邦,全是小邦组成的。联邦的边界永在变动,甚至一个德国人也不
能在任何时候把边界告诉你。国家是有所谓内政的改进的,实际上它全是些外表的,甚
至肤浅的事务,它是这样一种不易运用的生长得臃肿庞大的机构,壅塞着家具,掉进自
己设置的陷阱,给奢侈和挥霍毁坏完了,因为它没有计算,也没有崇高的目标,好比地
面上的一百万户人家一样;对于这种情况,和对于他们一样,惟一的医疗办法是一种严
峻的经济学,一种严峻得更甚于斯巴达人的简单的生活,并提高生活的目标。生活现在
是太放荡了。人们以为国家必须有商业,必须把冰块出口,还要用电报来说话,还要一
小时驰奔三十英里,毫不怀疑它们有没有用处;但是我们应该生活得像狒狒呢,还是像
人,这一点倒又确定不了。如果我们不做出枕木来,不轧制钢轨,不日夜工作,而只是
笨手笨脚地对付我们的生活,来改善它们,那末谁还想修筑铁路呢?如果不造铁路,我
们如何能准时赶到天堂去哪?可是,我们只要住在家里,管我们的私事,谁还需要铁路
呢?我们没有来坐铁路,铁路倒乘坐了我们。你难道没有想过,铁路底下躺着的枕木是
什么?每一根都是一个人,爱尔兰人,或北方佬。铁轨就铺在他们身上,他们身上又铺
起了黄沙,而列车平滑地驰过他们。我告诉你,他们真是睡得熟呵。每隔几年,就换上
了一批新的枕木,车辆还在上面奔驰着;如果一批人能在铁轨之上愉快地乘车经过,必
然有另一批不幸的人是在下面被乘坐被压过去的。当我们奔驰过了一个梦中行路的人,
一根出轨的多余的枕木,他们只得唤醒他,突然停下车子,吼叫不已,好像这是一个例
外。我听到了真觉得有趣,他们每五英里路派定了一队人,要那些枕木长眠不起,并保
持应有的高低,由此可见,他们有时候还是要站起来的。
为什么我们应该生活得这样匆忙,这样浪费生命呢?我们下了决心,要在饥饿以前
就饿死。人们时常说,及时缝一针,可以将来少缝九针,所以现在他们缝了一千针,只
是为了明天少缝九千针。说到工作,任何结果也没有,我们患了跳舞病,连脑袋都无法
保住静止。如果在寺院的钟楼下,我刚拉了几下绳子,使钟声发出火警的信号来,钟声
还没大响起来,在康科德附近的田园里的人,尽管今天早晨说了多少次他如何如何地忙,
没有一个男人,或孩子,或女人,我敢说是会不放下工作而朝着那声音跑来的,主要不
是要从火里救出财产来,如果我们说老实话,更多的还是来看火烧的,因为已经烧着了,
而且这火,要知道,不是我们放的;或者是来看这场火是怎么被救灭的,要是不费什么
劲,也还可以帮忙救救火;就是这样,即使教堂本身着了火也是这样。一个人吃了午饭,
还只睡了半个小时的午觉,一醒来就抬起了头,问“有什么新闻?”好像全人类在为
他放哨。有人还下命令,每隔半小时唤醒他一次,无疑的是并不为什么特别的原因:然
后,为报答人家起见,他谈了谈他的梦。睡了一夜之后,新闻之不可缺少,正如早饭一
样的重要。“清告诉我发生在这个星球之上的任何地方的任何人的新闻,”——于是他
一边喝咖啡,吃面包卷,一边读报纸,知道了这天早晨的瓦奇多河上,有一个人的眼睛
被挖掉了;一点不在乎他自己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深不可测的大黑洞里,自己的眼睛里
早就是没有瞳仁的了。
拿我来说,我觉得有没有邮局都无所谓。我想,只有根少的重要消息是需要邮递的。
我一生之中,确切他说,至多只收到过一两封信是值得花费那邮资的——这还是我几年
之前写过的一句话。通常,一便士邮资的制度,其目的是给一个人花一便士,你就可以
得到他的思想了,但结果你得到的常常只是一个玩笑。我也敢说,我从来没有从报纸上
读到什么值得纪念的新闻。如果我们读到某某人被抢了,或被谋杀或者死于非命了,或
一幢房子烧了,或一只船沉了,或一只轮船炸了,或一条母牛在西部铁路上给撞死了,
或一只疯狗死了,或冬天有了一大群蚱蜢,——我们不用再读别的了。有这么一条新闻
就够了。如果你掌握了原则,何必去关心那亿万的例证及其应用呢?对于一个哲学家,
这些被称为新闻的,不过是瞎扯,编辑和读者就只不过是在喝茶的长舌妇。然而不少人
都贪婪地听着这种瞎扯。我听说那一天,大家这样抢啊夺啊,要到报馆去听一个最近的
国际新闻,那报馆里的好几面大玻璃窗都在这样一个压力之下破碎了,——那条新闻,
我严肃地想过,其实是一个有点头脑的人在十二个月之前,甚至在十二年之前,就已经
可以相当准确地写好的。比如,说西班牙吧,如果你知道如何把唐卡洛斯和公主,唐彼
得罗,塞维利亚和格拉纳达这些字眼时时地放进一些,放得比例适合——这些字眼,自
从我读报至今,或许有了一点变化了吧,——然后,在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时,就说说
斗牛好啦,这就是真实的新闻,把西班牙的现状以及变迁都给我们详详细细地报道了,
完全跟现在报纸上这个标题下的那些最简明的新闻一个样:再说英国吧,来自那个地区
的最后的一条重要新闻几乎总是一六四九年的革命;如果你已经知道她的谷物每年的平
均产量的历史,你也不必再去注意那些事了,除非你是要拿它来做投机生意,要赚几个
钱的话。如果你能判断,谁是难得看报纸的,那末在国外实在没有发生什么新的事件,
即使一场法国大革命,也不例外。
什么新闻!要知道永不衰老的事件,那才是更重要得多!蓬伯玉(卫大夫)派人到
孔子那里去。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
出。子曰:使乎,使乎。在一个星期过去了之后、疲倦得直瞌睡的农夫们休息的日子里,
——这个星期日,真是过得糟透的一星期的适当的结尾,但决不是又一个星期的新鲜而
勇敢的开始啊,——偏偏那位牧师不用这种或那种拖泥带水的冗长的宣讲来麻烦农民的
耳朵,却雷霆一般地叫喊着:“停!停下!为什么看起来很快,但事实上你们却慢得要
命呢?”
谎骗和谬见已被高估为最健全的真理,现实倒是荒诞不经的。如果世人只是稳健地
观察现实,不允许他们自己受欺被骗,那末,用我们所知道的来譬喻,生活将好像是一
篇童话,仿佛是一部天方夜谭了。如果我们只尊敬一切不可避免的,并有存在权利
的事物,音乐和诗歌便将响彻街头。如果我们不慌不忙而且聪明,我们会认识唯有伟大
而优美的事物才有永久的绝对的存在,——琐琐的恐惧与碎碎的欢喜不过是现实的阴影。
现实常常是活泼而崇高的。由于闭上了眼睛,神魂颠倒,任凭自己受影子的欺骗,人类
才建立了他们日常生活的轨道和习惯,到处遵守它们,其实它们是建筑在纯粹幻想的基
础之上的。嬉戏地生活着的儿童,反而更能发现生活的规律和真正的关系,胜过了大人,
大人不能有价值地生活,还以为他们是更聪明的,因为他们有经验,这就是说,他们时
常失败。我在一部印度的书中读到“有一个王子,从小给逐出故土之城,由一个樵夫
抚养成长,一直以为自己属于他生活其中的贱民阶级。他父亲手下的官员后来发现了他,
把他的出身告诉了他,对他的性格的错误观念于是被消除了,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王子。
所以,”那印度哲学家接下来说“由于所处环境的缘故,灵魂误解了他自己的性格,
非得由神圣的教师把真相显示了给他。然后,他才知道他是婆罗门。”我看到,我们新
英格兰的居民之所以过着这样低贱的生活,是因为我们的视力透不过事物表面。我们把
似乎是当作了是。如果一个人能够走过这一个城镇,只看见现实,你想“贮水池”就
该是如何的下场?如果他给我们一个他所目击的现实的描写,我们都不会知道他是在描
写什么地方。看看会议厅,或法庭,或监狱,或店铺,或住宅,你说,在真正凝视它们
的时候,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在你的描绘中,它们都纷纷倒下来了。人们尊崇迢遥
疏远的真理,那在制度之外的,那在最远一颗星后面的,那在亚当以前的,那在末代以
后的。自然,在永恒中是有着真理和崇高的。可是,所有这些时代,这些地方和这些场
合,都是此时此地的啊!上帝之伟大就在于现在伟大,时光尽管过去,他绝不会更加神
圣一点的。只有永远渗透现实,发掘围绕我们的现实,我们才能明白什么是崇高。宇宙
经常顺从地适应我们的观念;不论我们走得快或慢,路轨已给我们铺好。让我们穷毕生
之精力来意识它们。诗人和艺术家从未得到这样美丽而崇高的设计,然而至少他的一些
后代是能完成它的。
我们如大自然一般自然地过一天吧,不要因硬壳果或掉在轨道上的蚊虫的一只翅膀
而出了轨。让我们黎明即起,不用或用早餐,平静而又无不安之感;任人去人来,让钟
去敲,孩子去哭,——下个决心,好好地过一天。为什么我们要投降,甚至于随波逐流
呢?让我们不要卷入在于午线浅滩上的所谓午宴之类的可怕急流与旋涡,而惊惶失措。
熬过了这种危险,你就平安了,以后是下山的路了。神经不要松弛,利用那黎明似的魄
力,向另一个方向航行,像尤利西斯那样拴在桅杆上过活。如果汽笛啸叫了,让它叫得
沙哑吧。如果钟打响了,为什么我们要奔跑呢?我们还要研究它算什么音乐?让我们定
下心来工作,并用我们的脚跋涉在那些污泥似的意见、偏见、传统、谬见与表面中间,
这蒙蔽全地球的淤土啊,让我们越过巴黎、伦敦、纽约、波士顿、康科德,教会与国家,
诗歌,哲学与宗教,直到我们达到一个坚硬的底层,在那里的岩盘上,我们称之为现实,
然后说,这就是了,不错的了,然后你可以在这个point d"appui 之上,在洪水、冰霜
和火焰下面,开始在这地方建立一道城墙或一个国土,也许能安全地立起一个灯柱,或
一个测量仪器,不是尼罗河水测量器了,而是测量现实的仪器,让未来的时代能知道,
谎骗与虚有其表曾洪水似的积了又积,积得多么深哪。如果你直立而面对着事实,你就
会看到太阳闪耀在它的两面,它好像一柄东方的短弯刀,你能感到它的甘美的锋镝正剖
开你的心和骨髓,你也欢乐地愿意结束你的人间事业了。生也好,死也好,我们仅仅追
求现实。如果我们真要死了,让我们听到我们喉咙中的咯咯声,感到四肢上的寒冷好了;
如果我们活着,让我们干我们的事务。
时间只是我垂钓的溪。我喝溪水,喝水时候我看到它那沙底,它多么浅啊。它的汨
汨的流水逝去了,可是永恒留了下来。我愿饮得更深;在天空中打鱼,天空的底层里有
着石子似的星星。我不能数出“一”来。我不知道字母表上的第一个字母。我常常后悔,
我不像初生时聪明了。智力是一把刀子;它看准了,就一路切开事物的秘密。我不希望
我的手比所必需的忙得更多些。我的头脑是手和足。我觉得我最好的官能都集中在那里。
我的本能告诉我,我的头可以挖洞,像一些动物,有的用鼻子,有的用前爪,我要用它
挖掘我的洞,在这些山峰中挖掘出我的道路来。我想那最富有的矿脉就在这里的什么地
方;用探寻藏金的魔杖,根据那升腾的薄雾,我要判断;在这里我要开始开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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