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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挖了不知多少人的祖坟,还让他们自己花钱烧他们祖宗的骨头,这不让人骂土匪成吗?”他说,“他们让我吃点狗屎看来不无道理。”
这人果真有个石狮情结,说着说着又说到那俩石雕去了。他说前天晚上真是尴尬,把两堆臭狗屎隆重推荐给教授了。他说干这勾当的人不会凭白无故请两头石狮吃大菜,他们塞进狮嘴里的东西肯定有些象征性,藏着某些“话语”也就是潜台词。他笑着问我能否对这些话语做点解读。我说要我看这些人也许就是要表达某种情绪。他摇头道:“不对,他们肯定有所指。”这位县长当即发挥想象力,对我诠释石狮嘴里的狗屎。他说,那晚他不是在宾馆里宴请客人吗?这县城不大,县长小杯一举,县头县尾全是酒味,好事之徒感到鼻子发痒便往石狮嘴里塞狗屎,意在抨击县长大吃大喝。
“他们大概是想对我的舌头进行一点教育,他们要我的舌头不要贪酒,他们要告诉我的舌头:你还吃,吃狗屎吧。”他说。
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县长笑眯眯进一步发挥,说也许他这种人真的活该狗屎。他到本县上任伊始即宣布公务活动禁酒,禁令至今有效,为此还整过人。但是他自己照喝不误,上边的贵客,远方的教授来了,不喝还是不行。这种酒有时一杯就换几十万拨款。说来是挺矛盾,号称禁酒,不少干杯,什么山珍海味都吃,有时碰上了无可奈何确实也得尝尝狗屎。他说这就是他这种人的处境,这种处境有点尴尬,一言难尽,不太好形容,总之就那么回事。他笑着问我对此有何见解。我不正面应答,只问:“听说那些人还在石狮嘴里塞了些其他什么东西?”
他的眼睛一亮:“你听说啥了?”
我说我只是偶然听到,具体情况不清楚。魏远东不跟我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只是摇头,似笑非笑道:“真是香不出门,臭遍千里。可不是吗,除了舌头,也许我的指甲爪子什么的也应当接受一点教育,是不是?教授你这回来得挺值,除了有看的,你肯定还要大饱耳福。”
“这家伙好像碰上些麻烦了。”他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跟我提到这么一个处长,他也没说该处长碰上的是什么麻烦。恰在那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站着接电话,嗯嗯嗯只是听,面带满意之色。
“有进展。”他对我说。
他的人在县城那边找到了几个目击者,一致证实那天晚上进入广场的两位穿夹克衫拎黑塑料袋的人士中有一个是“摆摆”。“摆摆”是本地土话,特指一类或先天或后天造成两腿长短有异,走路有如摆渡一样晃荡的人,通俗说那就是瘸子。魏远东县长对这一“摆摆”进入视野感到满意,认为这一来破案容易多了,因为擅长用摆渡方式走路的人不多,在人口比例中肯定居少数,便于调查人员排查。魏远东说,不管该肇事摆摆动机如何,其行为至少已经构成破坏公共设施卫生,妨碍精神文明建设问题。这类在暗中行动的人有如恐怖主义分子,他们无端攻击两块石头实无道理。魏远东希望能尽快将肇事者捉拿归案,他很想让人脱了他们的裤子,用皮尺量一下其中摆摆的两条腿,看看到底相差几分,搞清楚是长是短是哪条腿痒了,让这人吃饱了撑着要去搬弄那些狗屎。魏远东想知道他们是纯粹的恶作剧还是确实想影射一些什么,例如影射魏县长大吃大喝等等,说不定他们的影射还有些根据?
“我准备灌他们酒,一天三餐,日日不停,直到他们像我一样听到应酬就反胃,陪我体验一下其中美妙滋味。”他半开玩笑说,“教授要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会见案犯,没准狗屎也能进入民俗学,让教授好好解读一番。”
我们上车返回。在车上魏远东不再谈狮子和狗屎,跟我说起他自己早年的故事。他说他父母都当教员,他是近水楼台,五岁就上了小学。那时是十年制教育,十五岁他就高中毕业。他谎报年龄,通过一位姑父帮忙入伍当了兵,入伍不久南疆战事爆发,他所在部队的驻地在广西,一打就拉上了前线。他那时稀里糊涂就一个新兵,啥都不懂,就是挺勇敢,连长一喊“冲!”,他懵头懵脑端着枪就拱,打了半天才发现不对:他一头钻进密林里,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后来他在那片密林里转了两天,迷了路,怎么也钻不出去。有天下午他找到几颗野果,坐下来刚想填填肚子,忽然有支冲锋枪管从草丛里伸出来,顶住了他的脑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