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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石先生和黄经理没有多少好感,一来因为他们对我没有什么兴趣,二来石先生显然太过好色。但是我的感觉并不妨碍我履行公务,我知道自己的公务不是对来客表现个人的好感和道德观,而是争取把他们的项目引到本乡西岭那片推平的空地上,为此我得有足够的克制和容忍。跟石先生和黄经理这样的人打交道总会碰上某种难堪,例如可能被冷落于侧静候他们撒尿和胡搞,这时我就把自己的接待活动估且视为钓鱼,意识到自己是在垂钩待获,感觉顿时就好了许多,也就格外沉得住气了。我很需要沉得住气,因为我的公务不允许我把这两个尽管有些目中无人却腰缠万贯的贵客轻易放走,我不动声色,其实心里非常清楚,我很需要他们的项目。
我提到过本乡西岭那块被推土机推平的山头,我把这山头上的一片黄土视为本乡葱郁大地的一块疮疤,我相信任何一个乘民航客机从本乡上空飞过的人俯瞰大地时都会有我这种感觉。这片疮疤在本乡西岭上溃烂已经有四、五年之久,它的发作与本乡前任乡长有关,该乡长当年雄心勃勃,要在这里造一个所谓高新技术园,引海外尖端技术和资金于本乡落地生根,将其建设成本乡的“硅谷”。人们都清楚,能掏出这种绝招的人都富有想象力,却肯定是些半桶水,他们生吞活剥知道有个什么“硅谷”,知道国务院或者省市政府对高新技术产业有不少优惠政策,但是他们肯定不知道硅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所谓高新技术与成龙的拳脚功夫有多大区别。这种人要是当个牛皮匠还有些用处,他们要是碰巧当上一乡之长就坏了,这种乡长造不出“硅谷”,却能造出一块疮疤,用本地粗话说叫做“拉一裤屎”。要我看本乡前任乡长在西岭上造出的这块“硅谷”简直不如现任乡长修建的文明公厕,公厕尚能引石先生等人前来落脚“考察”,西岭上的“硅谷”则真是猪不吃狗不啃了。本乡前任乡长在干出这番业绩之后不久即调离,职务小有升迁,有人评价他富有开拓创新精神热心推动科技进步并大有魄力,也有人说这小子就会玩花样,我则对其所作所为有切肤之痛,因为他拉完屎一拍屁股走人,却让我跟着四处找不到草纸。我在这位乡长离任之后才来到本乡,我在乡里分管外经,工作职责之一就是往该乡长制造的“硅谷”里拉项目,我对这些项目不求有硅,只要愿来投资,种蘑菇我都欢迎,可至今尚无有识之士前来问津,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麻烦,因为前任乡长为征地和推土施工借下的数百万贷款正在银行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增值,我一想起该贷款眼下要由我负责还本付息,即寝食难安。
由于这种毛病,我决定打石先生和黄经理的主意,用我的玩笑说辞,就是把他们两个钓出水来,把他们当两块卫生纸去擦前任乡长的屁股,也为自己解除点麻烦。我知道要是我在擦屁股上总无建树,到头来是自己要吃苦头,人们可不管早先是谁拉的屎,反正现在该谁谁就得兜着。因此我需要石先生和黄经理,比他们需要我要迫切一些。只是我对这两个人并不摸底,没有多少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我在几位贵客匆匆离去后,即驱车返回乡政府,略事收拾,马上动身离开。我先反其道而行,追溯客人走过的足迹,从我乡赶往北乡。我在北乡工作过,跟那里的人熟,进了门钻进任意一间办公室,都有人招呼喝茶。那天下午我在北乡喝了一小时茶,想知道的事情就打听得八九不离十了。我知道上午小吴领的那两个半客人在北乡呆了两个半小时,其中有两个小时围在餐桌边,主客们共喝掉四瓶五粮液,外加两箱啤酒。客人中石先生只喝白酒,酒量挺好,称得上一个矮胖酒桶,但是他架子不小,说不喝就不喝,只灌别人,不让人灌。两个客人只喝酒,不多话,没对项目做出任何承诺,只说看看再定,他们在北乡看了两块地,即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拿四个眼睛东张西望。但是他们对北乡比对我乡重视,他们在酒桌上分派了名片,不像在我乡时一下车只关心考察文明公厕,不费心掏口袋里的片子让我拜读。我从北乡的旧日同事手中收集到两个人的名片,这才清楚眼神尖锐的石先生是台湾一家大食品集团在本省的总代表,黄经理则是该公司新近于本市设的办事处的负责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