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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眼神留给自己。只是很自然地止住了哭声,又很自然地接过毛巾擦脸,再很自然地转身离去了。但是,她是听了自己的劝说,才不哭的。递出了自己的毛巾,她也爽快地擦脸。又因了自己的拉扯,她才离去的。这一连串的细节里,咋就会没有一点儿的意思在里头呢。

    茂林像是中了邪。他兀自愣愣地站在那里,走火入魔般地胡思乱想着。

    接下来的日子,茂林又恢复了几年前的怪毛病。要么远远地盯着满月的身影,傻看傻想。要么偷偷跑到满月家的屋后,听院里的声响,灵敏地捕捉满月的每一个动作或每一声音调。

    终于有一天,茂林寻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满月趁自己来例假休工的空当儿,跑到村后的山坡上拾捡烧柴。一个不小心,让石头绊了一下,崴了脚脖子。她就坐在坡上一个劲儿地吸冷气,动弹不得。

    满月每天的举动,全装在茂林的眼里。茂林当然知道她今天休假,也知道她一个人偷偷地去后山坡上拾柴。他借故离开正干活的村人,偷偷地跟在了满月身后。见满月歪了脚脖子,茂林心中大喜,也假装着路过此地,立时现出一副吃惊的模样,问满月咋儿的啦。

    满月皱着眉头道,崴了脚脖子,没法走回家了。

    茂林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说道,不妨碍呀,我扶你回家。

    满月也没往多处想,就让茂林架着自己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家院落。

    进到屋里,茂林殷勤地道,我给你拿捏拿捏,活络活络血脉,也就好哩。他不由分说,当即脱下了满月的鞋,笨手笨脚地在她的脚脖子上胡摁乱捏。其实,他哪懂推拿呀。这也算是茂林梦寐已久的肌肤之亲了。

    满月先是懵了,紧接着就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已身陷险境。她想都没来得及想,本能地扬起十根尖尖的指头,朝茂林脸上抓去。

    茂林似乎早已料到她会使用这一招,就用头拱住满月袭来的指尖。却没料想,满月铆足了劲儿,将额头狠命地向他的鼻梁骨撞来。顿时,茂林的眼前一片灿烂,繁星流动,钟鼓齐鸣。胡琴、笛子、口哨、铜锣等家什的声响,齐齐地钻透了他的耳鼓。油儿、盐儿、酱儿、醋儿、茶儿等佐料,满满地灌进了他的脑袋瓜子。

    茂林翻身下床,掉头就往门外跑。临出门,又一头撞到了门板上。这一撞击,力道不轻。茂林抱头护脸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好容易找准了门口,一步窜将出去,跟头把式地逃走了。

    满月见状,先是破涕为笑。待茂林跑后,又独自怨怨地哭了一阵子。这事也就过去了。

    倒霉的茂林,在经历过了木琴和满月先后劈头盖脸地教训后,心中暗藏的小火苗算是被彻底地熄灭了。那根喜好轨的丝线,也被彻底地掐断了。他叹自己命该如此。老天爷批准自己下生时,只给了自己一个女人的指标,合该撕守着雪娥一个儿过一辈子,没有福气去碰触其他女人了。要是碰上了,只能带来一身晦气。就在茂林百般不遂心意的那些灰暗日子里,挂儿的心空却是一片明净。幸福的祥云瑞气笼罩了这个心灵手巧又单纯坚忍的山里姑娘。

    挂儿才刚刚二十岁。花苞乍现,红晕飞萼,正是烂漫年纪。

    自打七年前见到了胡老师,小小年纪的她,竟然有了一种莫名地激动和亲切。当时,她就预感到,自己将会与胡老师有着某种必然地关联。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这种冥冥中的念头却一直没有中断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不愿再独处家门坚守不出了。

    家里的氛围让她喘不过气来。爹振富依旧是那副阴冷的面相表情。娘豁牙子依旧是那副唯唯喏喏逆来顺受的可怜相儿。大哥银行长久不在家。即使回来了,在家中的举动与未离家前没有丝毫两样,依旧是一副畏畏缩缩的窝囊相儿。嫂子香草空长了一副招眼的身段模样,却是个缩手缩脚没个主心骨的主儿。她受尽了爹的欺辱,还不敢说不敢动,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怜样儿。只有二哥洋行那副桀骜不驯敢说敢犟的嘴脸,才不觉中冲淡了一些家中浓重的阴郁氛围。

    不知不觉中,她与洋行的关系愈加亲近了许多。有啥儿憋闷的心里话,都愿意跟他讲,也愿意让他帮自己拿个主意。

    她把自己心里始终割舍不下的念头讲给洋行听,问他这是咋儿了。

    洋行知道,挂儿外柔内韧。认准的事,轻易不会放弃。他就一脸的坏笑,说俺妹子想找婆家哩,想攀高枝撇下自家,跟胡老师跑哟。

    挂儿满脸绯红,骂二哥赖皮使坏。不给出主意想法子也就罢了,还净说自己的笑话。

    洋行道,胡老师是公家人,手里端的是铁饭碗,有文化,又有人品。这样的人,你得使劲儿地追呢。不的话,那可真成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空落一身笑柄咧。

    他让挂儿经常出门,去学校周边转悠,与胡老师说话拉呱。他也经常跑到学校里,与胡老师和姚金方厮混,顺便把挂儿介绍出来。这么一来二去的,挂儿竟真的与胡老师对上了眼,暗地里偷偷谈上了恋爱。

    胡老师比挂儿大五岁。他曾担心地问挂儿,咱俩年龄有点悬殊,会不会遭家人反对哦。

    挂儿回道,不管呢。只要你对我好,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认哩。

    他俩的偷恋,只有洋行心知肚明。渐渐地,姚金方也察觉到了。姚金方曾后悔地对胡老师道,我咋就没早发现挂儿呢。要是下手早一点点儿,你就得跟我现今儿似的,靠边站着傻看吧。就是馋死了,也不过是一个枉死鬼呢。

    他俩人总是趁了天黑的时辰相会。不敢在学校里,也不敢在村里的街面上,而是跑到村西那条银链子般的小河边。借了四周茂密的杏林遮掩,相依相偎着。又对了清亮亮的涧水,倾吐着没完没了的情话。

    有月光的时候,俩人脸对着脸,眼盯着眼,看不够说不够。没有月光的时候,四周黑黢黢的,俩人还是脸对着脸,眼盯着眼,看不够说不够。他俩已不是用眼睛看,而是彼此打开了心窗,用心盯看着对方,用心语传达着彼此的爱恋与深情。

    直到夜静更深,直到姚金方站在宿舍门前大声地咳嗽打暗号,提醒俩人该回来睡觉了,俩人才恋恋不舍地分手。他俩先后离开河岸,各自奔回自己的家门,并急切地等待着第二天夜晚的降临。

    除却洋行,家人中最先发觉挂儿异常变化的,是豁牙子。

    几年前,在银行相亲时流露出的喜悦心情,随着洋行和挂儿的渐渐长大成人,又一次在豁牙子心里日益充满膨胀着。她时时抛开内心的冤屈,替儿女们憧憬着未来安宁的日子。

    豁牙子是个忍辱负重的女人。她能够把大半生里的一切不如意,严严实实地吞咽进肚子里。即使是再多的酸辣苦咸,她都能够一个人独自品味儿,而不会让别人来替自己分担哪怕半点儿的愁苦,特别是自己心爱的儿女们。

    银行的家庭现状让她整日焦虑不安。值得宽慰的是,银行的病症有了很大缓解。这是她在儿子回家,家中又无人的时候,羞红着老脸把银行扯进锅屋,细细地盘问着同样羞红了脸的儿子,才得到的确切答案。

    她鼓励银行道,要好好地按照姚大夫说的去做。该吃的药,一点儿也不能少吃。该回家的时候,一定记着及时回家。千万别在外面游逛得时日太久了,免得家人着急挂念,再生出啥事体来。

    银行听不明白娘的话,问为啥儿。

    豁牙子不敢明说,她只是搪塞道,不为啥儿呀。就像犁地的锄头,时间长了不用,就会生锈,就成了一堆废物哩。人的东西也是一样哦。

    豁牙子怕敢说出实情。就是打死,她也不会对儿子明讲的。她在心里暗暗企盼着银行快点好起来,快点过上正常人生活。趁外人还不明就里,赶快把这桩丑事遮掩过去。想必老鬼不会再继续做孽事,香草也不会还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家庭秘密,始终像一条无形的枷锁,紧紧地勒在她的脖子上,让她见天儿喘不动气。她也是个女人,是个过了大半辈子夫妻生活的过来人,还是个近几年来长久得不到生理满足的可怜女人。她明白,离了男人侍弄的女人,内心里该有多么地苦涩煎熬。她不怨香草的无知和羞耻,反倒对香草充满了怜悯和同情。可怜她命苦,自小就没了亲娘。嫁入李家后,又碰上了一个无能的男人,不能给她应有的东西。同情她如新寡一般日夜独守空房,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儿噢。

    关于振富的丑事,她由怨恨悲切,到如今又渐渐认同了。

    刚开始,豁牙子就发现了振富不同寻常地举动。他的脸上见天儿挂着满足的笑意。隔段时间,又一身疲惫深更半夜地回来。爬上床就酣睡,不再自己用手打淫炮。他从不碰她,更不见裆内的物件胀起过,一直龟缩成豆虫般的模样。她心里揪缩成一团儿,怕老鬼弄出了啥丢人现眼的事情。

    有一天夜里,她看到振富一个人鬼祟地溜达出去,就横下心,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振富绕着自家和银行家的宅子转悠了几圈,后又悄没声息地钻进了银行家的大门。

    当时,豁牙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还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呐,就狠狠地掐了一把腿上的肉。一阵痛疼袭来,她明白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是振富真的在作孽,而且是最最不耻于人世的罪孽。她不敢上前抓奸,甚至不敢弄出一丁点儿的响动来。她怕惊了振富和香草,更怕让外人知晓。那样的话,老李家的丑事可算出名了,比李振书家金莲的丑事更臭。在人面场上,全家老少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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