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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地抠住桌角。
卓展惶然,戚声追问:“那两个怪人可是高鼻深目,金发彩瞳,一个人瞳色是绿色的,另一个瞳色是蓝色的?”
“公子认识?”妇人一惊,眼眸里略过一丝光泽。
“并不认识,只不过我们也在找这两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仇人。”卓展正容答道。
“嫠家不过一介女流,不能远涉他乡为夫君报仇。公子若是寻得此二人,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妇人恶狠狠地说道。
卓展望着情绪激动的高夫人,心中百感交集,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血仇。
段飞见卓展不再作声,微抿嘴唇,凝重问道:“高夫人,既然您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这位姑娘也看到了申子由和他们二人私会,当初为何不向国主揭发?”
“揭发?”妇人苦笑一声:“妇道人家和兽奴婢女的话,国主怎么会信呢?国主就是这样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老爷遇害时,这孩子还在我腹中,我若不是为了这孩子,及早与老爷撇清了的关系,又怎会不被连坐、活到了今天?”
妇人脸色陡然转冷,痛苦且扭曲:“冷凌国大律,罪犯亲属若主动与罪犯撇清关系,便可保命。
老爷……老爷为了保下孩子和我,让我向国主主动告密,还用自己的血伪造了一封谋害国主的密信,托人偷带给我……老爷他……呜呜……如果没有孩子,我又怎会扔下老爷独活?呜呜呜……”
妇人说到伤心处掩面而泣,那小男孩儿更是心疼地将头贴在了母亲的腿上。
“高夫人……这孩子的眼睛?”段越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男孩儿看。
众人顺着段越的目光望向小男孩,只见那小男孩一直都是闭着眼睛在行动。虽然他清楚屋中格局,对周遭环境都很谙熟,走动起来并未有任何阻碍,但偶尔转身也还是可以看出盲人特有的扶物品的动作。这小男孩儿,是个瞎子。
“没错,这孩子是个瞎子。”妇人抬起泪眼,目光呆滞凄然:“五年前,是我亲手戳瞎的。”
一时间举座震惊,一股凛冽的冰凉骤然渗进每个人的脊梁骨。
卓展心里一阵寒凉,心想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忍心对自己襁褓中的孩子……
妇人抬眼看了看震惊的众人,面容灰暗,唇角挤出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一定在想,我这个当娘的为什么这么狠。可是,我若不这么狠心,就保不住这孩子的一条命了,保不住老爷这唯一血脉了啊。”
“这孩子,生下便有着与老爷一样的幽冥之眼。依照南山律例,凡是发现幽冥之眼的孩子,一律收入神宫,作为巫童统一抚养。神宫现任大巫师是申子由,是这孩子的杀父仇人,他怎么会让自己仇人的儿子活在身边?”
“我……我也不忍心啊,戳瞎这孩子后,我便自断了这两根罪孽的手指……”
妇人说着幽幽抬起了右手,由于她之前一直攥着手绢,众人也没注意到。现在看的清清楚楚,妇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齐刷刷的被贴根截断。
“龙儿不怪娘,龙儿知道娘也很难受,龙儿心疼娘……”小男孩一下扑到了母亲的怀里,用头蹭着妇人的衣襟。
妇人缓缓放下右手,温柔抚摸着小男孩的头,满眼浓浓的母爱流溢而出。
“还好我的龙儿眼瞎了,不完美了,才没被选上参加那被改的面目全非的白日祭。我的龙儿,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才不会为那个昏庸国主和巫棍申子由祈福还愿!”
卓展想到了虎子,虎子不能说话,是个哑巴,应该也是因为不完美,才没没被选上去祈福的吧。
“老爷出事后,这该死的都死了,能走的都走了。明英可怜我们母子俩,我虽还了她的卖身契,但她并没有回乡跟家人团聚,而是独自留下来照料我们母子俩。
今时不同往日,我高家已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仅靠变卖家产度日,没什么可报答你的了。”妇人说着抓住了数斯少女的手,柔声说道。
“明英不要什么富贵,也不要什么报答。明英自小在高宅长大,高宅便是我的家,夫人和小少爷便是我的家人。”数斯少女清脆说道,目光明澈清亮。
卓展顿时感慨万千,心绪翩然。
都说兽人尚存兽性,不近人情。但眼前这兽人姑娘的重情重义、坦荡淳至,比外面那群虚与委蛇的冷凌国民要强上千倍万倍。
人若没有了人性,别说兽人了,就连最低等的兽都糠秕不如。
卓展向江雪言讨要了随身携带的所有贝币,临行前偷偷塞给了数斯少女明英。
卓展怀揣开图石,与众人一道出了高宅。
大门打开的一刹那,卓展看到对面白氏布庄的掌柜和学徒正觑眼瞄着他们,见卓展向他们看过来,又赶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摆弄着柜台上的布匹。
那种阳奉阴违、畏缩怕事又眄视鄙夷的眼神着实让人不舒服。卓展顿感芒刺在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顺着槐籽街东边的小巷,一路向东,众人心事重重地向吕家豆坊的方向走去。
然而还没出小巷,便听见前面熙熙攘攘,哭喊喝责声连成一片。
众人走进人群,只见一群士兵押着一衣衫素雅的女子一路拖行。
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求求官老爷,饶了我这一次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为首的那名士兵怒薅了一把女子的头发,厉声喝到:“没有下次了,等着白日祭后挂尸城门吧!”
只听周围有人小声叨咕着:“真是鬼迷心窍了,在官家做苦工,竟偷了桌案上的供果回来给孩子吃。这下好了,把命搭进去了。”
说话者语调清淡,语气中又带着些许侥幸,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一个小男孩向前跑了几步,唯唯诺诺地轻声喊了一声“娘”,便立马被一彪形大汉捂着嘴巴拉入怀中。
接着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男孩侧脸上顿时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子。
男子怒气冲冲瞪了孩子一眼,那孩子便不再出声,眼睛里的眼泪不停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男子看样子是孩子的父亲,他一条粗壮的手臂揽着孩子,目光冷彻,甚至鄙夷地望着前面被拖走的妻子,似一个围观看热闹的陌生人一般。
众人憋着一肚子的怒火,匆匆地绕过人群,进入了对面僻静的小巷。
段飞双目圆睁,咬牙切齿:“我他妈真是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话音刚落,紧攥的拳头便重重打在了一旁的白杨树上,震落的叶子簌簌而下,飘飘荡荡,落在了众人的头上、身上、路上。
“白日祭前不能杀生,想必过了白日祭,这城墙外面不知又要挂起多少冤魂的尸首了。”锦儿幽幽叹息道。
“我们一定要把绣儿救出来!”卓展斩钉截铁地说道,目光如炬,坚毅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