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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橐蜚顿时大怒,将君子剑抽了出来,狠狠地斩去案几一角:“江阴野人!吾绝不相饶”
营帐中气氛凝重,不管跟戴举的关系如何,但此刻诸多宋国贵族,都是不得不由衷佩服,戴邑之主,的的确确是个忠诚。
即便不是忠于宋侯子橐蜚,也是忠于宋国这个祖国。
甚至有些一开始怀疑戴举是在搞事的戴氏对手,此刻也有些自责,这世上哪有玩阴谋诡计,把自家精英种子都玩死的?
正当诸卿士准备开口安慰一下子橐蜚的时候,外边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这次前来禀报的不是小兵,而是蒙氏的将领蒙武,主持了第一次逼阳之战的主将。
“君上!戴子得以保全,率戴氏十八人渡河,如今诸人身负重伤,臣已先行调派医者前往救治!”
“啊?!”
子橐蜚大惊大怒大悲大喜,猛地走了两步,一脸狂喜的表情居然凝固了起来,接着嘴角一歪,整个人四肢都不受使唤,然后“咚”的一下,摔倒在地。
只是他手还握着君子剑,这剑本就锋利,擦着大腿划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君上”
“散开!”
蒙武当机立断,猛地撕破身上下摆,卷成一团塞到了子橐蜚的口中。
此刻子橐蜚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抽搐,蒙武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把子橐蜚抱了起来放在软垫上,然后吼道:“快传医者”
“君上!君上”
“君上大厥,快传医者!”
大厥是列国贵族中比较出名的病症,属于富贵病,实际就是中风。
宋国说“中风”多说“大厥”,楚国则是用“仆击”来形容,但都一个意思。不管哪个国家,都有中风不死然后半身不遂的君侯。
当然更多的是中风之后没多久就死了的,也因此这个病相当出名。
蒙武处理还算得当,子橐蜚死是没死,眼珠子还瞪着,就是斜眼歪口的,看上去极为丑陋。
不少宋国卿大夫,此刻已经判了自家国君死刑。
这种模样,再署理朝政又有什么意义?国际上只会更丢脸。
又不是那种英明国君,自家国君的表现,就是个小丑,宋国的脸已经丢出天际。宋国卿大夫们要不是还要生活,早就盼着子橐蜚早点死,最好直接退位。
现在,机会来了。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和列国一样,储君问题宋国也没搞定。
只这一刹那,凡是家族有点实力的,都内心无比的荡漾,哪怕表情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痛苦状,可那种眉眼之间的狂喜,根本压抑不住。
宋侯“大厥”这个事情控制在了小范围内流传,卿大夫们也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大肆宣扬的时候,正打仗呢,傅人现在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这要是被他们抓住机会,三军没有统帅的情况下,宋国部队要是遭遇全面溃败,这国家都没了,还玩个蛋。
不多时,就有卿大夫发出了一个声音:“戴子伤势如何?!”
“劳累不堪,虚脱昏迷。”
蒙武应了一声,顿时也反应过来,抬头看去,整个营帐内,几乎多有的宋国大佬,都只有一个态度。
等戴举恢复过来之后,就让他出来主持一下工作,至少让宋国全身而退。
反正戴氏一没有人二没有势,戴举还是个大傻逼,居然要给子橐蜚尽忠,那就让他背黑锅喽。
你不是大宋国的忠臣么,那就得好好地给大宋国干活,现在君上不行了,你是忠臣,得帮着解决一下问题啊。
短期内还不到争夺世子人选的时候,得先解决第二次逼阳战争。
开战很容易,结束战争,那就是相当的困难。
而且很显然宋国打不下去了,这一场战争的结束,大概又是以宋国的失败而告终。
再战逼阳,面对吴国猛男又输了一次,宋国的国际地位击穿地心。但是,战后还有一堆麻烦事情要处理,打输了就要赔偿,或者停战也得掏出诚意。
敌人要是不满意,耗你三年五载的,你一个国君都是半身不遂的国家,玩个鸟?
“如今事关重大,切不可泄露内中,待戴子醒来,我等再行商议。”
“可。”
“可。”
“可。”
一种卿大夫都很有默契,凡是年薪千几百石以上的,一个个都是人精。现在国君就是半条死狗,最忠心的那一个,又把自家精英给打没了,到时候宋国认输收兵,这跑去跟逼阳国谈判的人,不是戴举还会是谁?
大忠臣就应该签卖国条约。
此时此刻,众多卿大夫也不去想吴晋互王的事情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大宋国亡了,我们投靠吴人或者晋人,不也挺好?
就这么想着,想着想着,还挺有道理。
子橐蜚中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戴举那里,戴举虽然劳累过度然后“昏迷”,但一起逃出来的十八个戴氏子弟却还能活动。
几个家族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自己人来接触他们,然后偷偷地把消息交流了一番,确定河东商丘“虎贲”完蛋之后,这群人都是松了口气。
“主公!君上居然‘大厥’!”
有个赤膊上身,缠绕着布带的中年壮汉目光如炬,“若如此,君上必要退位!然则世子未定,朝中重臣,必有私心!”
榻上一脸“虚弱”的戴举目光也是闪烁不定,碰上李解这个怪物,运气太背,这一点,他认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大难不死,果然必有后福!
子橐蜚“大厥”之后,短期内就是丧失了梳理朝政的能力,万幸的是子橐蜚没死,要是死了,实际上戴举反而处境更加艰难。
只有子橐蜚活着,他戴邑城主才是国之栋梁,否则换了个主君,谁知道谁啊。
那么短期内,对子橐蜚影响力最强的,又或者说能够让子橐蜚最信任的外臣,绝对不是外戚家族,而是同为公族血脉的戴氏族长!
心头转过各种想法,戴举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场仗打不下去了,要结束。
不过结束的方法,一定是宋国认输,怎么认输不知道,如何大出血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那些同僚,一定不会去做这个“卖国贼”,跟傅人,跟逼阳子豹,又或者说跟江阴子李解谈判的人,一定是他戴举,也只有他戴举。
这在别人看来,是一场苦差事,是极为憋屈极为屈辱的事情。
但是戴举不这么看,甚至他也猜到他的同僚们,肯定也拿这个事情来笑话他。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换个角度来看,短期内掌握庞大权力的人……难道不是他这个跑去跟傅人求和的“卖国贼”吗?
至于说怎么卖国,割地赔款还是出卖百姓,这算个事儿吗?土地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家业;百姓是宋国的,是国君的子民。
将来有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戴举怎么可能是第一罪人?如果子橐蜚完好无损大权在握,倒是可以把事情宣扬成戴举谈判毫无底线,只要宣传得多了,底层也会认为这事儿罪在谈判之人,忘了罪魁祸首,其实应该是统治者。
但现在子橐蜚“大厥”不起,看似黑锅背了起来,但因为没人帮子橐蜚行动说话,人们只会对戴举更加同情。
“将吾抬往君上大营。”
“主公?”
“快!”
不多时,十几个或多或少有伤在身的戴氏子弟,就抬着“半昏迷”,看上去虚弱到随时可能嗝屁的戴举,前往子橐蜚的营帐中。
到了大营,不等那些个卿大夫上前来安慰问候,就听戴举用嘶哑而悲怆的声音喊道:“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