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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冲已经向下面的小头目解释很多次为什么晚上要在树林里宿营——树林能有效分散敌人的冲击,在被人劫营时挡得一挡。这儿毕竟不是老地盘滨州,北面几百里外就是十万戍边的夏军,那里头可有不少骑兵。而他们这次要伏击的那队夏军居然有将近一半骑着马。记得在滨州刚起事没多久,官军曾来剿过一次。仅仅一百多骑就杀得他们大败亏输,几千人放了羊。要不是后来那队骑兵被调回了京城,滨州也就不会有大名鼎鼎的八大山头何寨主,也不会有大宁朝保国将军何冲一说了。
既然被那个钱雄收编,拿了金印官服,何冲就不得不替他卖命。对方可是拥兵二十万的主,自己全部家底也才四千,翻起脸来吹口气就没了。
何冲信不过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人。但已经称帝的钱雄信了。而且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也证实了那队夏军中不仅有高官,还有驮着沉甸甸箱子的马匹。当官的上京总会带着打点各处的金银,这一笔买卖要是做成了,那就真叫名利双收。
但何冲总觉得自己漏了些什么东西。
“大当家,咱们要不别等刘二狗那些人,先干了这一票吧!他除了趁乱分果子,从来没帮上过什么忙。那些肥羊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咱们今晚就动手,怎么样?”
何冲在他二当家的后脑勺上扫了一巴掌:“滚你奶奶的。你以为劫营这么容易!就我们几千号人乱糟糟地冲过去,这好几十里地,没走到半路就被发觉了。现如今只能等肥羊自己走过来。对了,你的人说三更左右听到有马蹄声?”
“哎,这些浑小子,总是一惊一乍的。什么马蹄声,大概是山上的野兽出外觅食。”
“小心一点总没错。我总觉得……咦,林子外在吵什么?”
何冲将手下分成三部分,按照兵书上“互为犄角”之势布置。现在这驻有两千人中军的林子外,居然在野地里亮起了一字排开的几处火光。
几个担当哨戒的大宁朝兵士——或者该称为山贼土匪更恰当些——提着削尖的木棒抖抖索索地向火光靠过去。离得远看不大清,但火光周围确实照出了什么物体的轮廓,却又大半隐没在黑暗里。
“喂,老苦头,听说官军在这儿把金鸡山两百多号人砍了脑袋。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一个山贼被北风一刮,直打冷颤。他的年纪也就在十五六间,穿得很单薄。这种能生冻疮的冰天雪地里,他只穿了双草鞋,唯一的御寒手段是用破布将脚丫子包了几圈。上身的短衣显然已经不足以御寒,外面还裹了件从某处抢来的女式花棉袄。
山贼们举着松枝做的火把,照亮的除了他们寒酸的装束,还有更加寒酸的武器。那个年轻山贼手上拿的木棍且不去说他,另两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提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还有一个干脆将厨房里的菜刀拿在手中。一路走来时还不时因为一些细小的声音在空中虚劈几下,给自己壮壮胆。
王九郎端着钢弩,白光瞄准镜的十字线已经套上了年轻山贼的胸口。在看到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时,手头已经攒下几千条人命的游骑兵中校犹豫了一下,将钢弩偏了个方向。
黑夜里,“嘣”一声弓弦的脆响,紧接着的是短小的弩箭破空声和箭头钻入人体时的“噗嗤”声。那个柴刀山贼捂着前胸倒在雪地上。从心脏里泵出的血液浸透了胸腔,将白色的积雪染红一片。
以此为信号,穿黑色军服,披黑色风衣,头顶钢盔,一手握马刀,一手举圆盾的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走了几十米,集体亮相于火堆能照亮的范围。
“劫营!”
王九郎等那个使菜刀的喊出这声凄厉的告警,手指稳稳扣下悬刀,又一支弩箭钻入山贼的后心。中箭的人借着惯性向前又跑出几步,这才“扑通”摔倒,抽搐一阵便不动了。
“劫营!有人来劫营了!”
年轻的山贼吓坏了。他只是因为家人都死在了荒年,走投无路才加入了何冲的匪窝。这两年多来也没做过什么。弟兄们绑了客商、洗劫了村落,都会给他留一份。那件花棉袄便是在沧州附近得来的。刚才被射死的两个山贼都对他照顾有加,如同亲兄弟一般。时间久了,他甚至忘了这是在进行着挑战旧秩序的战争。直到一分钟前王九郎的两箭将他打回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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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骑兵中校慢条斯理地张开弩,搭上第三支精钢头徹甲箭,再慢条斯理地举到眼前瞄了瞄,见那个半大小子已经跑出了射程。
他嘴角挑了挑。收起狙击弩,拔出马刀:“警卫连听令。举火把,准备迎敌!”
何冲听到哨兵传来的消息时就觉得脑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亮了一下,那是他一直知道但总是遗漏的角落。没等他抓住这一闪即逝的灵感,二当家的声音已经将几乎所有人都惊醒了。
二当家揪着逃回来的年轻山贼,几乎是脸贴脸地吼道:“来的是官军还是道上的?有多少?妈的,没用的东西!别哭了,问你话!”
“不……不知道。他们……他们不是官军。都穿黑衣服。”半大少年连鼻涕带眼泪抹了一把:“来不及细数,像是只有百余人。”
何冲听了忍不住插话道:“百余人?骑兵还是步卒?”
“步卒。都是步卒。大当家,你千万小心。他们有弓箭,箭法好得很!还没看到他们时老苦头就被一箭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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