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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的,有些丹凤,比安国爷还神气几分。还有这耳朵……”一样样细细品下去,竟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他也察觉到了李雪鳞身上那微妙的不协调感和一丝刻意做作。但在晋王看来,那不过是久居蛮荒的乡下年轻人没见过世面,进了王府手足无措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点点头,拍了拍李雪鳞的肩膀:“嗯,好身板。我军中像你这样的也不多,不错,不错!来,边吃边聊。听毅儿说你旅途也受了不少磨难,给老夫说说如何?”

    说故事是李雪鳞的拿手好戏。面对客户,面对工作中解决不了的问题,编个故事把责任轻轻推开是基本功。故事要说得顺溜诚恳,要不打嗝愣不打草稿,要让人觉得他不相信你的话简直该天打雷劈。更妙的是这夏国和原来的世界八竿子打不着,在叙述中加些现成的段子不过举手之劳。

    为了防备晋王派人查证,李雪鳞称所住的岛被海流礁石环绕,之前来中土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报信。自己离岛不久也遇上了风浪而触礁。同船的人生死不明。好不容易抢到块木板,在海上漂流三天才到了一处滩涂。上得岸来,百姓见他装束怪异都极为警惕,甚至要报官来拿。不得已,只好选人迹罕至的小道或山林赶路。想着族中长老说中京遍地黄金,加之按照吩咐带上了镇岛之宝以备不时之需,实在危难之际可以卖给当得起宝物之人,无论如何总能找口饭吃。便一路往京城前进。

    谁想事与愿违,在街头流浪了几天,看多了心术不正的商贾官宦,终于遇到王府世子。其间惊心动魄、艰难困苦之处说得活灵活现,风餐露宿,草皮树根,钻木取火,设套钓鱼,无不随手拈来。他为了做“驴客”曾恶补过野外求生,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只听得晋王和李毅为之动容,屡屡为李雪鳞布菜敬酒,劝其宽心。

    李雪鳞对自己编造的故事很有信心——沉船生还者只有一人毫不稀奇。以现在的技术水平,除非正好有条船目击,这种远海的海难根本毫无踪迹可寻。何况自己说的海难根本没发生过,自然更不可能有目击者。至于说害怕遇到百姓,李雪鳞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肯定夏国的普通百姓和原来的世界一样,胆小怕事,对外来者有着莫名的恐惧和警惕。这可说是烙在中国人民族性上的标签。先把调调定下了,就算晋王心情好到派人在沿海村庄挨个问,问不出什么也可以归咎为百姓怕被卷入事端,不肯说实话。晋王再怎么权倾天下,也不能把沿海的人都抓起来严刑拷打吧?

    而自己既然选择了走小道和山林,从海岸到中京这一路上就等于是空白。我这初来乍到的又不认识路,走的是哪座山、哪条道,你晋王如果能帮忙找出来还真是功德无量。虽然完全空白本身就是个疑点,但总比老实交待后让人一路追查,最后被抓住把柄要好。就像所谓的死无对证,哪怕人人都认定是你干的,只要没有证据,大家见面打招呼,该干嘛还是干嘛。

    何况他来到中京后的表现实在太抢眼,吸引了人们绝大多数的注意力,之前的些微异样便被忽略了。

    晋王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早年领军作战,也经历过那长途跋涉之苦。当下把李雪鳞所说和自己经历一对照,细节处竟毫无破绽。听得李雪鳞堪堪讲完一篇跌宕起伏,细节处如历历在目的《海外游子八千里上京记》,心中已信了七八分。温言道:“阳朔,所谓苦尽甘来。你既到了此处,也不枉一路上辛苦。这样吧,你和毅儿也颇为投缘,索性在府中住下。这孩子性子刚硬,有时候连我们父母的话都不听,你能与他作个伴老夫也好安心。阳朔心思缜密,又历经风霜,与毅儿正好相互取长补阙。”

    李雪鳞在进王府前已经在心里有了四五分预测方案。但就连最乐观的预案都显得低估了现在的形势。仅仅和一个年轻人聊了一下午,就正好攀上世子这层关系,还住进了王府?连编进小说戏文都嫌夸张。晋王显然大半相信了那套说辞,这才把自己招进府中,在眼皮底下看管起来。李雪鳞忽然记起,李毅是晋王独子!对于皇室来说,一根独苗就是灾难。在感冒都能要人命的古代,只有像老鼠那样一窝一窝地生才有广种薄收的希望。独苗……哼,晋王应该也担心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可能性吧。李雪鳞抿了口酒,阴恻恻地想道。

    晋王行伍出身,府中酒宴置备比之普通望族都更简单些,但一道道端上来的菜还是让李雪鳞见识了什么叫“钟鸣鼎食”。水晶脍、江鱼夹儿、旋炙猪皮肉、鹌鹑馉饳儿、莼菜鸭舌羹……见过的、没见过的,大大小小二十多盆。菜里没味精,却能鲜掉眉毛。末了还有解酒的荔枝膏水和鹿梨浆。在李雪鳞的时代早已失传,味道与添加剂调出的饮料不可同日而语。

    酒席间,晋王又看似无意地东一棒子西一榔头,零零碎碎问了些岛上的风土人情、李雪鳞“族人”的生活情况。李雪鳞便把南太平洋岛国上那些不穿衣服、以胖为美,守在树下等椰子、螃蟹爬上树之类的趣闻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古代除了进京赶考的举子、发配充军的犯人,生活半径不超过十公里的占绝大多数。晋王最远也就去过羌州和辽州,李毅更是没出过中京十里地。听得李雪鳞所说一桩桩匪夷所思,都矫舌不下,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尝尝那种有椰子味的螃蟹。虽然他们连椰子是什么都没概念。至于海岛上不穿衣服,袒胸露乳的女人,两人一边大摇其头,直说有伤风化,一边打定主意要让水师去岛上宣教一下王化,顺便带几个土人男女回来。

    以奇闻轶事佐酒,席间越聊越放松,一顿酒席吃了有一个半时辰。李雪鳞适时地打听起晋王跟着前代德宗皇帝征战西北的故事,把晋王激动得如遇知音,将十五年前从乌斯藏手中收复西北十三州的经过说得活灵活现。讲到激动处,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大声道:“……那乌斯藏好不要脸!我二十万将士死伤无数才夺下了他们窃占百年的州郡,先帝爷仁德,不追穷寇,收复故地便班师回朝了。谁知那乌斯藏居然买通了朝中大臣游说,说什么天朝上国对蛮夷小邦妄兴刀兵,使牲畜不得牧,子民无所食,有失圣人之德!嘿,还真有几个书呆子会帮腔,劝先帝爷勿为已甚,划出几片草场给乌斯藏,也算两国交好。”

    “打了胜仗还割地?这些大臣拿的是谁家俸禄!”李雪鳞一皱眉,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着啊!阳朔你可是说到点子上了!先帝爷在朝堂上也问了这句话,一字不差!把些个卖国竖儒吓得面无人色,有两人居然尿了裤子。脓包!这事还没完,先帝爷那手段真是……嘿嘿,一道口谕,十几个竖儒排在午门外,当着数万老百姓的面脱了裤子打板子。老夫那时年轻好玩,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错过,向先帝爷讨了旨意,拿了顺天府的五花大板先把每人屁股打了十下,直打得他们哭爹叫娘。哈哈,痛快,痛快!”

    李雪鳞笑了笑:“那些大臣多半也是真怕了乌斯藏,以为割地求和就能保得太平。幼稚!胡人是豺狼之性。贪索无度,畏威不畏德。不弄清这两点,怎能奢谈战和。”

    听得李雪鳞话中有话,晋王一愣,随即收敛笑容,站起身,道:“你们二人随我来。”说罢,领着李毅与李雪鳞向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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