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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陈妄见到汤严是三年前在广东, 那时候他刚从云南出完任务, 领着一队人往回走, 临时接了上头通知, 钦州禁毒支队和武警部队大批伤亡请求陆特支援,走了一半又折回广东。
汤严当时手底下有珠三角一片最大的境内外贩毒走私渠道, 架有国外独立深网服务器, 把控境外毒品渗透内流和国内制毒走私输出。
没妻儿, 有个弟弟。
汤城那会儿还是个挺老实的,没什么主意,对金钱权势女人好像也都没欲望,性格有些腼腆, 喜欢笑。
对他哥倒是唯命是从,就是再不情愿的事儿也会去干, 据说两个人年龄差得多,汤城是汤严一手拉扯大的, 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傻白甜变成歇斯底里的神经病,虽然汤城绝对不傻,不然当年汤严这一条线整个被陈妄端了个干净的时候他也不会跑得掉, 甚至整整三年半点儿踪迹都没让人寻着。
汤城这一通电话什么意思陈妄很清楚,他就是故意让他听见。
孟婴宁压抑着濒临崩溃边缘的恐惧和绝望会铸成锋利的爪牙,一层一层撕开他的皮,剥了伤口上的痂,露出腐烂的血肉, 然后把他渗入到灵魂深处名为无能为力的痛全都拽了出来。
汤城是亲眼见过易阳死了以后陈妄发疯的,男人那时踩着满地积水混成血水,一整座后方制毒厂房被他一个人从头闯到底,满身满脸全是血,只有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陈妄的死穴,林贺然和孟婴宁,都是绝对不能出事的人。
一个是他的过去,一个是未来。
而现在,这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一起出事了。
汤城现在无比的想知道陈妄在听到他说起易阳的时候,听到孟婴宁哭得低抑,近乎绝望请求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没能亲眼看到,实在是太遗憾了。
而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孟婴宁也反应过来。
她猛地抬起头来,泪水顺着下巴尖儿滑落,却怎么都不出声了。
汤城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眼神很温柔:“真可怜,哭什么呢?”
好半天,陈妄才开口,声音干哑,语速很慢:“你想我怎么样。”
“我提醒过你的,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不是?是你自己不小心,”汤城看了一眼车窗外,勾了勾唇,说,“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来不来得及全看你,怎么样?”
黑夜孤寂。
孟婴宁从来没来过道外这边儿,虽然都是老城区,但和她以前住得旧城区还不一样,这儿几乎靠着城市最边缘,房子旧且破,抬眼望不见几栋高楼,居民楼三两一片很是松散,烟囱高耸,各种乱七八糟半拆不拆的厂房分散,墙壁上朱色毛笔写着大大的“拆”字。
孟婴宁站在一栋废旧居民楼天台上,觉得有些冷。
可能是因为站得高,风一刮过来刺骨的冷,她出来的时候根本没穿外套,身上薄薄一件打一层都透了。
孟婴宁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她脑子里窜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今年应该不会是个暖冬。
这一片只有两栋破楼孤零零的立着,周围别的都已经被拆干净了,这两栋也只能算是两个水泥砌起来的楼架子,门窗都已经没了,从这边都能看见对面楼里面什么样,有些地方能够看见墙体表面露出来的钢筋。
孟婴宁没有戴表的习惯,也判断不出来过了多长时间,现在大概几点。
倒计时倒是有。
她抬眼看了一眼天台另一端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还有半个小时,你大概就能看见陈妄,如果他把油门踩到底,”汤城站在天台边缘,视线垂下去,“这一片车都开不进来,他就算再快,大概也只能……”他抬手,指尖虚空敲了敲,思考了两秒,往前面两栋楼以外指了指,“到这个距离吧,视野也刚刚好。”
“能看见你被炸得连渣都不剩下。”
孟婴宁没出声。
汤城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现在反倒不哭了,不怕了?”
孟婴宁侧过头去,眼神里有憎恶。
如果说之前对于汤城她只是怕,那么现在已经不仅如此。
她从来没这么讨厌,甚至憎恨过一个人。
恨不得让他明天就死掉,下一秒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汤城对上她毫不掩饰的视线,抬起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叹息了一声:“你错就错在陈妄很珍惜你。”
他转身,消失在天台门口。
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个寸头的男人关上门,铁门吱嘎一声响,紧接着是哗啦啦的金属锁链声音。
孟婴宁脱力似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手腕上的束线带另一端固定在水管上拉扯着她手臂被吊起来,她重新站起来,拼尽全力往外挣,白色细细的塑料带子紧紧嵌进皮肉,她却没怎么感觉到疼。
她垂下头,用牙齿去咬。
怕。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怕。
她刚刚哭也不是因为觉得陈妄真的像汤城说的那样,孟婴宁认识陈妄快二十年了,这些事情除非陈妄亲口告诉她的,不然她谁都不信。
至于关于她的那些,因为本来就是那样的。
从始至终都是她主动的,他对她的喜欢少一些,也只会让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难过而已。
她就是单纯的,真的真的很害怕。
在今天之前,哪怕是在梦里,哪怕陈妄之前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了,她都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会经历这样的事情。
孟婴宁没见过易阳,但是光听着汤城之前用那种语气说那些话,她都觉得毛骨悚然,她吓得连舌根都在颤。
那是长安的亲生父亲,是陈妄的战友,是他很好的朋友。
孟婴宁当时觉得自己一定也快死了。
这个人这么这么恨陈妄,他一定不会放过她,巨大的恐惧像深海里的旋涡,惊涛骇浪冲破云层咆哮着吞噬万物,从陈想的工作室里开始一直压制着的恐惧感在那一刻终于彻底爆发。
结果就真的一语成谶了。
手腕被磨得破了皮,渗出血来,余光能瞥见有红色的光在天台另一端一闪一闪的亮,不断提醒着她死亡在逼近。
孟婴宁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和陈妄的未来,在刚毕业的时候,大学每一次听到他的消息的时候,甚至更早。
最开始少女时代,还会有幻想,有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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