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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晴天霹雳。在看见俞星垂的时候,他脑子里的某根线一下就崩了,根本顾不上什么金主、师兄的,只想去当面找池宁问个分明,他到底有没有心?
俞星垂是个人精,看凤仙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又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真是造孽啊。
他只能劝他:“趁早死心,我师弟不是你能配得上的。”
这话狠是狠了点,却也是见效最快的拒绝办法。因为池宁真的就没有心,他眼里脑子里能装得下的只有升官发财,仿佛天生就没有被老天爷赋予包含七情六欲的世俗心。俞星垂这个师兄没少出面来替池宁恶人,哪怕他欣赏凤仙的唱腔,也还是觉得必须痛下狠手,才能以绝后患。
凤仙没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不甘心的把下唇都咬出了血。
***
说回斗香大赛。
大启的斗香大赛是全国性质的,和科举、选婚的形式比较类似——先各地分选,再齐聚雍畿,进行最后的总选。
百姓和权贵都能参加,连姓闻的皇亲国戚都偶有下场。据说在历届参与者中,身份最高的一位来自宫里,具体是皇帝、皇后、太后中的哪一位,那就不得而知了,大家能看到的只有代主出战的宦官。
这宦官出现时,在一开始甚至都没有引起大家对他背后是否有人的猜测。因为来参加斗香大赛的内侍宦官不要太多。
宦官爱香,由来已久。
在不知道多少个朝代以前,当时的宦官身上不带着一二香气都不会出门,因为当时阉人的方式,还属于比较彻底狠绝的那种,会有漏尿现象,带着一股子腥臊味可没有办法伺候贵人。
当然啦,现在的情况早已大为不同,毕竟几百年过去了,经过了数个朝代的变迁,几次阉割技术的改革。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自己阉人的特殊想法,切的地方不一样,切的方式也不一样,好比大启的公公们,就不存在很多奇奇怪怪的困扰。
也是历史上公公里的阳刚之最。
但熏香的传统,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就像是权贵追求茗茶一样,未必真的能品出个什么子丑寅卯,可这是潮流啊,大家总想利用“别人没有而我有”这点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是一种普通人眼中的智商税,富人眼中的普通生活。
当然,这种心理只是对于一部分宦官来说的,还有另外一部分人……
纯粹拿香料当生意来做。
好比池宁。
池宁用香,是为了在面对不同的人时,留下不同的第一印象,毕竟除了容貌以外,最容易让人记住的便是这个人身上的气味。
同时,池宁手里最赚钱的生意之一,就是香料。
张太监有不少赚钱的营生,他失踪后,生意就由三个弟子分别继承了,依旧是一分为三,十分公平。每个人都挑到了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产业入手,池宁当时因为知道自己要被发配江左,就要了香料行作为主要生意之一,后来他也果然借着江左守备的身份,让香料生意更上了一层楼。
当然,对外是不能说这些生意的老板是池宁的,一如戏班必须有个名义上的班主,池宁的香料行也必须有个名义上的掌柜。
因为太-祖明确规定了,大启的内侍宦官是不能从商的,怕的就是他们官商相护,与民争利。
不过,就像太-祖立下的很多铁律,最终都被改头换面或者彻底废除了一样,这一条宦官不能经商,也早已经形同虚设。虽因为朝臣反对而没有被彻底取缔,但包括皇帝在内的人,对于宦官手上有一二进项,其实都是秉承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有在用来对付竞争对手的时候,才会有人把太监不能经商拿来说事。
平日里,有不少巨商,甚至会主动拿着赚钱的营生来找公公投靠,只为给自己找个强有力的后台,再不用再担心生意被别人破坏。
这也是许天赐认了池宁当爹被人所不齿的原因,大家都觉得他和其他奸商没什么区别。
许天赐……
认池宁当爹也确实有一二自己的小心思在,他倒不是想借着这层关系去欺负别人,只是以防万一,不让自己被人欺负了。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许家就是池宁的钱袋子。
池宁也确实吃了一些孝敬,但那是在合理范围内给人撑腰的报酬,俗称保护费。池宁真正给别人当靠山的时候,可不会只是这个价。他一直都有自己真正的主要赚钱渠道。当然啦,在起步阶段,不太懂行的时候,池宁是和他儿子许天赐借了一些有经验的掌柜伙计的。
如今,一切早就走上了正轨,盈袖香料行已经是个成熟的香料行了,会自己产香,自己给池宁赚钱。
以及,是的,池宁的香料行名叫“盈袖”,“暗香盈袖”的那个“盈袖”,名字是张太监还在时给起的,很符合他老人家在诗词赏析方面的“艺术造诣”。
盈袖的掌柜的有一男一女,是一对兄妹,人称大郭掌柜和小郭掌柜。人人都以为主事的是哥哥大郭,一脸精明相,一看就知道是个会挣钱的。但只有池宁这边的人知道,真正厉害的其实是妹妹小郭,那是个爽利又厉害的女子,最懂得扮猪吃老虎的诀窍。
哥哥大郭反倒是对数字不怎么敏感,他存在的真正意义在于他会制香,据妹妹小郭给池宁的来信,今年哥哥大郭又制作了一款极其难得的香,留香持久,前中后三调均不相同。
简单来说就是,盈袖香料行今年又要参加斗香大赛了,希望临爸爸能够罩着自家生意。
池宁……
那必须是要假公济私的呀。
如果他连自家生意都不照顾,那他那么积极地参与斗香大赛还有什么意义呢?池宁对斗香大赛如此热情,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抬一手自家的来钱渠道,再以恶制恶地打压打压不守规矩的竞争对手。
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斗香大赛尤为热闹。
除了盈袖香料行以外,全国最知名的十大香行,有六个都表示了要参加,摩拳擦掌地要大干一场。连以生产贡品远山香出名的江左,据说也出了一款很是抢手的新香,由江左的父母官舍下脸来亲自出面,给池宁这个老上司千里迢迢的寄来了信,请托他照顾一二。
更绝的是,许天赐出海的二儿子许科也回来了,正一路从粤地赶回,准备带着他献给池宁的礼物,以及发现的海外之香,在斗香大赛上一举夺魁!
看着三封意思差不多的信,手心手背都是肉,池宁突然觉得当这斗香大赛的主办方,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了。
没过几天,连俞星垂都找了过来:“戏班里也有人准备参加……”
总之就是,仰仗池爷多多照顾。
池爷却愁得一个头要变成两个大,为什么非要扎堆一起来?这特么可怎么整?当参赛选手都是自家人,或者都和自己沾亲带故之后,池宁也没有办法再假公济私了啊。都是私,怎么济?难道他就要这样被迫真的公正公平一回了吗?不要啊,他不想!
最终,池宁只能再次求救于原君。
原君……不在服务区。
池宁已经习惯了每天在脑子里和原君说话,不管是说说日常,还是吐槽吐槽别人,他都习以为常,甚至一度觉得他们已经变成了形影不离的两个人,不,准确地说,池宁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
大概是当树当久了,给池宁造成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早已经这样历经万年,只不过他忘了,如今又给续上了。
但原君最近有点事,他已经提前和池宁打过招呼,大概要消失一段时间,让池宁不要担心,他会回来的。
池宁万万没想到,他这回求助,就正赶上了原君不在。
池宁倒不是不能自己想办法,只是莫名地在开口没有得到回应后,会觉得不适应,不痛快,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他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古怪得让俞星垂都无法招架,不敢再来招惹。只在心里促狭的想着,师弟这是怎么了?大姨夫来了?
池宁没空去关心别人是怎么想他的,只在心里盘算着,原君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呢?
原君当然是去给自己塑造身体了呀。
原君虽然是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但其实他也根本没有变成过人。因为过去他一直觉得人类长得太丑了,完全不符合他身为一棵树的审美,就好像大多数人不会闲来无事就想着要变成一条丑丑的深海鱼,原君也不会突发奇想着要去变成丑丑的两脚兽。
只是这回池宁开了口,原君才有了不一样的想法。若他一直当树,又怎么能让池宁喜欢上他呢?
原君终于想通了,他是喜欢池宁的,也希望池宁能喜欢他。
这种喜欢来得古怪又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就占据了原君的整个心头,变得汹涌澎湃了起来。若不是原君很清楚不会有什么力量能够强大过他,可以转变他的想法,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池宁给他下蛊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原君溯源而上,看到了一切的开端,在他重新回到池宁手上的那一刻,他便拥有了七情六欲。或者说,他找回了自己的感情。在一开始他和池宁初遇时,原君就真的只是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他能觉得池宁有趣,已经是他当时情感状态的极限了。
但那并不是原君对池宁的感情上限,一别多年,等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人类的感情,就再次遇到了池宁。喜欢的心情这才一下子喷涌而出,再无法压抑。
一如他与池宁那一日听到的昆曲《牡丹亭》所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君对池宁的喜欢是涓涓细流,是水到渠成。没有一见面便天雷勾动地火,也没有患得患失、要死要活,有的只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一看见他,他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