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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房间的窗户里掉出去的,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他跌到了曲水上游,然后才被溪水冲着,漂到了下面举办曲水流觞的活动现场。”江之为在汪全窗户正对着曲水的地方,找到了所有符合第一现场特征的痕迹。
现在场上等到了调查结果的人,都觉得这根本就是汪全失足落水,又不幸撞到河里的石头上,是一起意外。
鲜血染红了一整条曲水。
许桂年纪小,被吓坏了,之前忘记了和池宁介绍这个前情提要。当时大家分坐在曲水两旁,最先看到的其实不是尸体,而是蜿蜒而下的血水。有人惊慌失措,亦有人胆大结伴往上游探寻而去,在那之后,大家才看到了顺流而下的尸体,场面彻底失了控。
这个案件最为难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今天是曲水诗会最重要的活动,所有人都在活动现场,是彼此的目击证人。
他们根本做不到跑上去杀了汪全,把他扔下来,再来和大家一起目击整个过程。
“汪全的小院是从外面被锁住的?仆从就没发现汪全在里面?”池宁提出了他的疑问。
江之为摇摇头:“我问过了,他可以确定汪全当时不在。”要不然以汪全那个狗脾气,仆从把他反锁困在小院里,怕是不想活了。按正常逻辑来说,应该是汪全自己打开锁回去了,然后凶手在行凶离去之后,又给锁住了。
但奇怪的是,汪全房间的门是从里面锁住的。
也就是说,有两把锁。一把锁在小院外面,谁都有可能锁住。一把锁在了汪全的屋里,只有屋里的人才能把门闩插住。
江之为带着人去检查的时候,小院的门是仆从用手上的钥匙打开的,汪全的屋子却只能选择破门而入。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密室。
怎么看这都只能是一起意外。
既没有凶器,也没有作案时间和条件,唯一有的只有杀人动机。但想杀死汪全的人,在场的实在是有点多——被汪全欺辱过的女子和她的爱慕者,被汪全逼迫威胁到走投无路的书生,乃至范进的子侄……
最要命的是,范进的子侄范并,正是第一目击证人。
这也是汪家人咬死认定这是一起凶杀案件,而不是意外的原因。太巧了,巧到了不像是一桩意外,更像是精心设计的杀人事件。
池宁和俞星垂听完之后,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们一人给了江之为一个思路。案件的疑点目前一目了然的就两个。
池宁说:“第一,在咱们还没有出现之前,去上游查看血水来源的范并几人,有没有可能是在当时才下的手,血水是用其他办法伪造的。”
俞星垂道:“第二,你们破门时,不是你破的,是汪家的仆从,全程都是他在说,屋门打不开,门从里面闩住了,只能破开,有没有可能是他在贼喊捉贼?”
江之为有个更加大胆的想法:“有没有可能是鬼怪,我是说执念杀人?”
既然已经牵扯出了执,那自然可以有人效仿太后,利用恶鬼杀人。这样一来,可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还能有不在场证明了吗?
池宁被自家师兄的野路子震了一下,但也不能百分百说江之为的大胆想象是毫无根据的,于是他就叫了个锦衣卫来,让他拿着他的拜帖,去请坐忘心斋的司徒望。对外解释的理由,自然是要给汪全超度。
不管汪全是死于凶杀还是意外,他的亡魂都不会得到安宁,一定得念经。
江之为去解释的时候,被汪全欺辱过的女子当场就笑出了声:“对啊,可是得念一念呢。”她的眼睛里满是希望能镇压恶鬼的期待。
汪家人自知理亏,不敢与其争辩。
许桂与友人站在一起,一直在犹豫,他在诗会开始之前就看到了一桩也不知道算不算不寻常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去告诉曾祖父。
与此同时,池宁和俞星垂换到了可以休息的亭中,一边下棋一边等待江之为调查的结果。
池宁执黑先行,占了天元,他下棋风格一贯如此,并不喜欢墨守成规,按照金角银边的定律来。在穷极无聊之下,池宁问俞星垂:“师兄觉得是谁?”
“我希望是……”赵唯。俞星垂一笔一画在棋盘上写下一个名字。他的措辞,是他希望,而不是他觉得。
池宁明白二师兄这是和他想到了一块去:“汪家、范家也很可疑。”
池宁怀疑的凶手,或者说他希望的凶手,要么是范家,要么是汪家自己。他之前给江之为的思路,也是从这三方的表现上反推,先假定他们是凶手,再推理整个的犯案过程是怎么样的。当然,赵唯牵涉其中就更好了。
“遇事不决,还是要宁错杀不放过。”俞星垂的意思是最好能找出来针对这三方的所有模棱两可的证据,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再说。
一网打尽控制住所有的小辈,后面和大人谈条件的时候,才会顺利。
孙二八肯定要救人,钱小玉则要借机生事。他们可以说是掌握着对于这两方来说最为关键的信息,说不定可以左右局势的那种。唯一的难点是,当江之为查到真凶之后,他们到底该怎么说服大师兄不要那么着急伸张正义。
唉。
有点发愁。
江之为不是个好说服的人,最主要的是,也不知道他俩这样的小算计,算不算得上是破坏了他们师兄对于寻求真理的坚持。
实在不行……
池宁看了眼莺娘,让她先把答案告诉了他,到时候不管江之为说什么,池宁都可以把答案变成他想要的。
不过,在池宁听完之后,他是既意外又恍然,原来如此。
“怎么了?”俞星垂在池宁和江之为之前一起看向他看不见的地方时,就猜到了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池宁会遮掩,江之为却还有的修炼呢。
“只是突然觉得,我大概就是气运之子吧。”池宁笑得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原君肯定了他:【你是。】
池宁却在心里回:【不,我是被神明偏爱的人呀。】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原君都想放烟花庆祝了。
这边下棋下得风生水起,那边查案查得也是如火如荼。夏下带来了仵作和刑部的合法手续,还很懂地绊住了西厂的马太监,让他无暇捣乱。
仵作当场检验了汪全的尸首,给出的结果是让汪家人很不服气的一个结果——汪全后脑勺的伤,并不是致命伤,只是把汪全磕晕了,他真正的死因是溺水。
而一直在围观的其他举子也开始出现了怨言与骚动,他们想要回家了,这一次的事情实在晦气,他们不想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他们不是凶手,也不想被当作嫌疑人,希望能够早早以意外落水结案。
但仵作给出的另外一个尸检报告是,虽然死者的死因是溺水,但造成他昏迷的伤口却绝无可能是磕碰到哪里而造成,更像是被钝器所伤。
也就是说,汪全这事确实是人为的。
场上一片哗然。
汪家和范家差点因为这个结果而再次打起来。
等坐忘心斋的司徒望带着弟子来了之后,给整个案子更是添了一把火,他们也检查到了非自然的力量。一旦涉及鬼神,那在场的人就谁也不能摆脱嫌疑了。
最终,由锦衣卫介入,不管你是大儒的孙子,还是名师的高徒,说搜就搜。连女子也无法摆脱嫌疑,因为锦衣卫搜到了迷药。不是多么高明的东西,就是蒙汗药一类的,但足够令汪全昏过去,那不管男女都可以对汪全下手而不用担心打不过他。
一天之期就要到了,江之为终于带着他的探案结果,来到了池宁面前,本来只是师兄弟之间的密谈,却被赵唯点破。
“要说就当着大家的面说。”赵唯作为孙太监的外甥,也不是个傻子,虽然当时没想明白,现在一天的时间,也足够他或者他身边的能人猜到池宁等人的意图,真相到底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池宁可以利用他们得到什么。
必须得掐灭池宁这个可怕的想法!
赵唯已经看出,江之为是个心思单纯的,他只想破案,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结果,池宁也就没有办法再捏造什么了。
池宁嗤笑,真以为这样他就没办法了?少年人还是太天真啊。
池宁有莺娘,在场的除了他就只有江之为可以看到莺娘,由莺娘从中传递口信,还不是池宁想让江之为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可以,那就开始吧。”
池宁落落大方的样子,让赵唯眉头一皱,池宁这么简单就让步,肯定有后手。
但池宁的底牌是什么呢?
池宁的底牌就是真相啊。到底是谁杀了汪全?汪家?范家?还是被欺辱过的小姐?
“你们所有人都是凶手!”江之为给出了一个震撼了众人的答案。
被欺辱过的小姐对汪全下了迷药,范家人发现了还没有死的汪全,眼睁睁地看着他没了气息这才让他的尸体顺流而下,而汪家人则事发后将计就计,想要让范家人身败名裂。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赵唯,他是真的无辜,啥也没做,就是一直被别人讨好而已。
池宁给了赵唯一个微笑:“既然是无关人等,那就离开吧。”
赵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被放过,他带着人恍恍惚惚离开曲水山庄的时候还在想着,难道是我误会池宁了?他其实是个好人?
池宁站在山上,看着趁着夜色下山而去,哪怕明知道宵禁回不了京也不愿意继续留下的赵唯,再次笑了笑。
只有小孩子才会从表面上判断一个人的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