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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襁褓上一放,挥手道:“走了走了,先过去看看。”
“将军莫走!”那农夫抹着眼泪道,“那石贼是向东走了,最近夏讯将至,穿过河泽就是官道,但那边已是看似平整,其下却是一片泥泽,人过还好,若是骑马进入,必陷于其中,耗时难出。”
段文鸯和王虎都是一惊,前者更是直接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那农夫悲泣:“是小人给他们指的路,前些日子,石贼发兵过经此地,将一路的村落都劫杀了去,吾那时在外收麦,逃得一命,待得回家,只剩寻得小儿被藏于炉中安睡,妻子老母都、都无一人得活啊!”
段文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鲜卑兄长父叔们也干过这些事——他以前虽然小,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看来,分明是大大的不妥。
“多谢指点。”王虎认真地扶起他,“你放心,以后,此地再不会有乱军匪徒伤人。”
“谢过将军,多谢将军!”
王虎只觉得浑身都是战意,告别农夫之后,于是起兵点将,向东追去。
而另外一边,泥泽之中,石勒只觉得快要炸了。
明明官道近在眼前,他们却陷于泥地,人还好,战马只是撕鸣挣扎,却陷更深。
光是如此,便耽搁了大量时间,眼看追兵近在咫尺,却像网中客一般逃脱不得,怎能不让他心急发焚。
就在这时,冷箭骤至,将一名浑身泥泞的士卒当胸刺透。
敌人来了!
他们本就是惊弓之鸟,瞬间便炸了。
好在这些都是石勒精心培养的精锐,虽然慌乱,但都聚集在石勒身边,以身护主,也顾不得还没挣扎出来的伙伴,飞快牵着马,向官道上退去。
其实他们数量与王虎手下的人手相差无几,若全力反扑,鹿死谁手也还难说,但王虎赌的就是石勒不知道的他们的兵力,只以为是北方的大股援军追来,不敢力敌。
见他们逃亡,段文鸯大笑一声,却见王虎在他身边,整个人呆若木鸡。
“你愣着干什么,追啊!”段文鸯用力捶他。
王虎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如梦初醒:“哦,追,快追!”
只是声音中怎么都透出一股虚弱不堪。
石勒与那突至的追兵一番大战后,再度突围,已经只有那么几个亲随在旁了。
但后来的追兵还是紧跟不舍,他明明已经换了衣服,但后边的那群人,就是能追上他。
身下宝马早已疲惫不堪。
后来,又一番苦战,他身边的近卫已经一个不剩,而对面,不知为何也只剩下一个人了。
但他的右臂、大腿皆在战中受伤,便是一个,也不一定打得过。
终于,他不得不将刀放在了人质的脖子上。
被捆在马上的赵昊泪眼汪汪,不用石勒要挟,就主动哭道:“别,别过来了,我是你们苍刺史的好友,石勒这里的探子,先前的风筝就是我放进城里的,救救我啊。”
王虎一滞。
风筝传信这事,他还真的知道。
“你以为我是来杀你的么,匍勒?”王虎将刀插入,用羯语问。
石勒神色一变,对方口音太熟悉,那是他们武乡一带的羯胡口音:“你是谁?”
他的本名是匍勒,羯胡没有姓,石这个姓,还是当年汲桑给他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是太多。
“我是阿虎,寇觅的儿子阿虎,你还记得吗?”石虎激动地问。
一边的赵昊闻言大惊,眼珠都险些凸出来。
王虎还是很激动地看着石勒。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下午,他们在逃荒的路上乞食,司马腾手下冲入他们的聚落,抢走所有能用的财物,将部族中所有高过车轮的男人抓走,只留下不堪一用的老幼,哭喊着父亲妻儿。
姑奶的儿子匐勒也在其中,被戴着沉重的枷锁,不知卖去何处,姑奶哭喊得撕心裂肺,那声音,如今想起,依然回荡在耳边。
他那时的年纪太小,只能跟着没有血缘姑奶,在饥荒中的颠沛流离,他记得姑奶的恩情,也想过找回匐勒叔。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希望渺茫的重聚,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的看着这名高大威猛的将领,虽然已经饱经风霜,但没有错,那是姑奶的儿子,化成灰,他也认得。
石勒也惊了,整个面皮都抖动一起,上前仔细打量,终于认出当年的那小孩,一把抱住了王虎:“阿虎,你是阿虎,我母亲呢,你和她在一起的,她怎么样了?她过的还好么?”
“姑奶过得很好。”王虎激动地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你被抓走后,我们跟着流民队伍,在一处坞堡里生活了一年多,后来,那里被公师藩的手下攻破,我得姑奶跟着流民,逃去了上党,在那里,姑奶找了份织布的活,被上司看重,升了职,现在在上党管着一个很大的织坊,有大房子,每天都能吃饱,还有时间给你点灯祈祷。”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没有受苦,石勒面般掩饰,也止不住泪水,“有你相助,此番逃脱,当是吾气数未……”
下一秒,他的话停住了,他瞪着王虎,说不出话来。
一把小刀捅进了他的肚腹。
“我会好好照顾姑奶的。”王虎平静地说,“会告诉他你死在流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