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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极最终没取代善的性命,甚至还把他受罚的十牛录人口和萨哈廉受罚的两牛录人口一并归还,大和硕贝勒的名号也继续保留,只是略惩小戒的罚了银两马匹充数。

    这场冷战过程激烈凶险至极,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代善平安无事。然而这场冷战余波却未就此平息,莽古济所属的正蓝旗受到严重打击,就在三格格被降庶人的第八天,天聪九年十月初二深夜,莽古济的同胞兄弟,正蓝旗旗主十贝勒德格类在家中猝死暴毙,他的死状居然同三年前的莽古尔泰如出一辙。

    对于这种隐讳之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礼部承政萨哈廉照例发丧,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丝毫没看出有任何的不妥。

    十月十三,清早起床,我瞥见暖阁窗下的炕桌上,用一块玛瑙红玉蟠龙镇纸压着一张雪白的宣纸,走近一看,上头用楷书龙飞凤舞的写着四个汉字——满汉一家。

    我拿起纸张细细端详,只觉得这笔墨力透纸背,磅礴之气跃然纸上。

    正心有戚戚焉,忽见未央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双靥透着潮红:“主主子!快,快换了礼服去翔凤楼!”

    我诧异的瞅了她一眼:“做什么?”

    未央兴奋道:“方才大汗在殿上宣旨,昭告天下,将女真族名改为‘满洲’,以后自称为满洲国汗”

    手一松,薄薄的纸张轻飘飘的落地,那样的白底黑字清晰可辨。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满洲满清满汉一家!

    “主子,您怎么啦?大妃她们都赶着换装往翔凤楼去了。”

    “知道了。”我弯腰拣起那张纸笺,沉闷多日的心情豁然开朗,我含笑取了桌上的狼毫笔,蘸着半干的墨汁,在“满汉一家”边上的空白处工工整整的补了两个字——大清。

    “哈哈!”我扔掉毛笔,开怀大笑,不顾未央见鬼似的表情,攀住她的肩膀直到笑出了眼泪。

    满洲——满族!

    大清——清朝!

    终于要来临了我的皇太极,终于向着开国称帝的目标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他会成为大清开国第一帝!

    他会——名垂“清”史!

    天聪九年十一月,皇太极命额哲奉母苏泰居孙岛习尔哈。

    十二月初,诸位贝勒、大臣因做出决议,派遣文馆巴克什希福、刚林、罗硕、礼部启心郎祁充额四人为代表,向皇太极递交奏折,曰:“今察哈尔林丹汗之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及部众悉数归降,又获历代帝王争夺之传国玉玺,天助我国之象实可见矣。今请仰体天眷,早定尊号。”

    折子递上来当天,皇太极便明言拒绝,随手将奏折搁在翔凤楼书房的桌子上。众人以为这位满洲国汗故伎重施,再现当年称汗时的欲擒故纵之计,于是纷纷再次上奏恳请皇太极定号称帝,皇太极仍是不允,众人大惑不解。

    这一日趁着兴致好,我带着三格格、四格格、五格格、六格格、七格格并一大群乳母嬷嬷、宫女太监在翔凤楼外的空地上堆雪人,打雪仗。

    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围在身边的奴才们自动闪开一条道,我眯眼望去,却见一身朝服的萨哈廉正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我眼尖,一眼便辨出他夹在腋下的深色薄子乃是本奏折。

    萨哈廉想不到我敢公然带人出后宫到翔凤楼外玩耍,愣了下,站在原地似乎在踌躇着到底该上前行礼,还是该假装未见。

    我“噗哧”一笑,不等他抉择,先行招呼道:“萨哈廉贝勒若是来递折子的,还是请直接拿回去吧。”

    萨哈廉脸色蜡黄,神容憔悴,似乎身体抱恙,有病在身。

    他先是眉头一皱,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我知他这是对我干涉朝政之事反感,于是也不以为意,喝令乳母嬷嬷们带着各自的格格,先行回后宫去。

    “快过年了呀!”我懒洋洋的抬头望天,天空碧蓝透亮,几缕白丝状的云彩横跨整个皇宫上空“萨哈廉贝勒真是公事繁忙啊!”萨哈廉眼眸一亮,似乎终于省悟到了什么,干涸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亲热和讨好来:“应当的,为大汗分忧,乃我辈应尽的职责!”

    我淡淡一笑,他肯俯就接我的话茬,可见也是个聪明人。

    “这折子”他闷咳两声,顺势将折子递向我。

    我并未伸手去接,反而侧身避过,半真半假的笑道:“朝政之事,我可不懂。”装出一副天真的单纯样,反问他“倒要请教贝勒爷,这折子都是什么人递的呀?我见大汗每每把这样的折子丢在书案上,都累了厚厚一摞了,可也没见他瞧过一眼”

    “这是我们满洲贝勒、大臣请求大汗建国称帝的折子。”

    “唷,大汗已经是大金国汗了,还用再建什么国呢?”我咯咯娇笑,萨哈廉被我笑得一头雾水,困惑的看着我。

    我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的点在他的那本奏折封皮上,一面点一面状似无心的笑说:“大汗早已是一国之君了,再换汤不换药的弄个满洲国有什么意思”我见萨哈廉神情一凛,原本黯然的眼眸中透出奇异的神采,便继续往下说道“而且人言可畏,谁又知道这些上折子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萨哈廉恍然。

    我抿嘴一笑:“不打搅贝勒爷办事了,公务要紧。”

    “啊,是是。”萨哈廉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甩袖“啪”地打千儿,恭恭敬敬的说“恭送侧妃。”

    我不再啰嗦,心满意足的转身踏上翔凤楼的台阶。

    翌日,萨哈廉再次遣派希福等四人向皇太极上报奏折,称:“请诸贝勒发誓各修其身,汗当受尊号。玉玺既得,各部皆服,此诚天意。不知天眷,拒受尊号,恐反为上天见责。”

    皇太极不动声色的收下了折子,这一次却没有当面表示拒绝。

    紧接着汉臣鲍承先、宁完我、范文程、罗绣锦、梁正大、齐国儒、杨方兴等也同上奏折,表明心迹,希望皇太极顺天意,合人心,受尊号,定国政。

    满族与汉族的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就还剩个蒙古。

    转眼已近年底,萨哈廉左右奔波终于病卧床榻,无法再下地走动。然而在他的提点下,诸贝勒纷纷开始忙着上折子写各自的誓词,以表忠心不二。

    十二月廿六,就在大家忙着上誓言的时候,莽古济的家奴冷僧机告发莽古尔泰、德格类在生前与莽古济等人结党谋逆。

    而后皇太极下令彻查,果然在莽古尔泰家中搜出十几块刻有“金国皇帝之印”的信牌。莽古济的丈夫琐诺木杜棱见势不妙,主动自首,转“污点证人”为冷僧机的告发提供旁证,供称曾与莽古济一起对莽古尔泰发誓,明里效忠大汗,而背地里实则襄助莽古尔泰。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不由人不信。

    举国哗然。

    满朝文武明知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均已暴毙,如今的证据不过是“死无对证”却都不敢站出来吭一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富察氏衮代的那些个子孙们被一股脑的一网打尽,想必他们心中亦有兔死狐悲的心悸与害怕。

    以皇太极的城府与心计,想要借题发挥,弄死一两个人,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

    而选在众人正准备发誓的当口来这么一下,更是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

    众人皆是诚惶诚恐的写下最为诚恳的誓言,不敢再马虎造次。

    若说以前我对皇太极是又怜又爱,到如今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怜惜之情渐渐的已转变为敬畏之心。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深深体会出清太宗的可怕来。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代善会是如何?

    代善的命运只怕会比莽古济等人的下场更惨!

    莽古济谋逆罪名很快就定了下来,这位骄横任性的三格格最终顶着一个庶人的名分走上了不归之路。

    同时被处死的还有莽古尔泰的三个儿子、富察氏衮代与前夫所生之子,也就是莽古济的同母异父的兄长昂阿拉、衮代与努尔哈赤所生的十六子费扬古,以及正蓝旗将士一千余人。

    血雨腥风弥漫在盛京城上空,这是一场自大金建国以来最为残酷的政治倾轧,也是皇太极在登上帝皇之位前,为彻底扫清道路所施行的必然手段。

    正蓝旗的兵权由此正式收入皇太极手中。

    十二月廿八,皇太极看罢那些誓词后下旨说道:“大贝勒年迈,可免誓。萨哈廉誓词暂存,待其病愈,再盟其誓。其余诸贝勒,不必写什么从前‘并无悖逆事’等语句,只管写‘从今以后,存心忠信,勉图职业,遇有大政大议,勿谋于闲散官员及微贱小人’,就以此言为誓即可。若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不顾国家,必遭天谴。莽古尔泰、德格类等邪逆者,天已诛之,可为明鉴。诸贝勒假若阳奉阴违,怀有异心,亦必有遭谴之时!”

    代善执意不肯免誓,于是这日午时众人齐聚,燃香盟誓。

    我悄悄的躲在不远处窥视,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跪倒一片臣子。

    代善跪在当前,率先对天盟誓:“代善誓告天地,自今以后,若不克守忠贞,殚心竭力,而言与行违,又或如莽古尔泰、德格类,谋逆作乱,则天地谴之,令代善不得善终。若国中子弟,或如莽古尔泰、德格类,谋为不轨,代善闻知,不告大汗,亦令代善不得善终。凡与大汗谋议机密重事,若出而告于妻妾旁人,亦天地谴之,令代善不得善终代善必当竭尽其力,效忠于上!”

    他的誓言淡淡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刻着岁月沧桑的无奈与悲哀。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已经再难寻到那丝清澈澄净的痕迹。一直存在于我记忆中的那个淡然清润的少年似乎已经悄然逝去,眼前剩下的,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

    泪湿衣襟,点点都是心痛。

    负他太多,累他一生!

    除夕那日,又有人奏称莽古尔泰与德格类罪无可恕,虽然身死,当刨坟磔尸,以示其罪。

    原本总算被新年氛围稍稍带出些好心情的我,在看到这份折子时,终于忍耐不住强压多日郁悒怒火,发作道:“这还有完没完了?见过落井下石的,可还没见过这般不依不饶的!”

    皇太极似笑非笑的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忽然吁了口气,唇角竟慢慢勾了起来:“你总算是喊出来了。”

    我微微一愣。

    “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满的,只是憋着不肯埋怨我心狠罢了。”

    “我”

    “算了!”他把折子往案上一丢“刨坟磔尸的罪责就免了,只把坟头抹平了吧!”说着朱笔一挥,草草写下一溜满文。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乃是成就一代开国帝皇!

    我心中纵有千万郁悒,也无力干涉太多,最后唯有化作一道无奈的叹息。

    这口郁闷之气憋在胸口难以抒解,后脑勺上的神经更是隐隐抽痛,忽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哲哲领着一群奴才急匆匆的赶来。

    我见她脸色煞白,秀目之中掺杂惧意,已察觉事情不妙。果然她见过皇太极后,颤声禀告:“大汗,大阿哥把大福晋杀了!这会子正跪在翔凤楼外候旨请罪呢。”

    我踉跄着倒退一步,一口气噎在胸口好半天也缓不过来。

    皇太极面色未变,漠然的乜了哲哲一眼,冷峻的道:“没出息的东西,打他出去。”

    “是”哲哲起身退出时,朝我递了个眼色,我想她大抵是希望我能替豪格求情。可是她永远无法明白,皇太极是不会因为杀妻一事怪罪豪格的,因为在他眼里,豪格杀的并非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妻子,而是莽古济的余孽。

    这晚除夕守岁,宫里照例大摆筵席,表面看上去仍是那般的光鲜热闹,以哲哲为首的汗妃们带着各自的孩子团团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就连巴特玛•璪也带着托雅毫无芥蒂似的和大家打成一片,托雅的小手正紧紧的攥着淑济的袖子,十分依赖的看着自己的姐姐。而就在她们两个身旁,是面带微笑的娜木钟,身后的乳母嬷嬷怀里正抱着林丹汗的遗腹子,才一岁多的阿布奈。

    好奇特的感觉!

    她们居然能够坦然相处,仿佛这个大家庭原本就是一体的。

    囊囊福晋娜木钟进宫也有好些时日了,她和巴特玛•璪不同,她是个热情豪迈,却又不失头脑心计的女人,她的到来,让皇太极的后宫势力明显分出两个派别。如果说一开始唯唯诺诺的巴特玛•璪是不受重视的,那么如今添了个娜木钟,整个局势便立刻扭转过来。

    哲哲和布木布泰不得不花大把的精力与她们的情敌,或者说政敌来周旋,在这样两股势力的对峙和冲击下,反而让我这个身份微妙的人得到了充分自由呼吸的空间。

    哲哲和布木布泰借着科尔沁同族的身份,拼命拉拢我;娜木钟和巴特玛•璪借着蒙古旧识也极力讨好我。

    看着除夕喜气洋洋的家宴,再瞅了瞅身旁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太极,我忽然有点省悟,也许当初皇太极之所以肯让巴特玛•璪和娜木钟进宫为妃,基于一定的外在因素外,他甚至已先一步料想到了今日的局面,才会淡然默许。

    他的心思果然不是常人能够轻易揣测。

    只怕,也唯有这般的城府,这般的心思,才能一统群雄,傲视天下吧!

    天聪十年正月初一,各府和硕贝勒携同大福晋一起进宫拜年,唯有岳托孤身前来,三跪九叩之后,朗声直言道:“豪格既杀其妻,臣妻亦难姑容!”

    我闻言先是一震,紧接着却见岳托跪在地上,腰板挺直,目光清澈,正气凛然,顿悟其意,不禁大感敬佩起来。

    他这是以退为进,反将了皇太极一军。

    皇太极眼中滑过一道寒芒,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的笑道:“侄儿何出此言?豪格愚钝,你如何能跟他一般你快些起来,回去好生宽慰侄媳。她额娘犯罪,与她无干!”

    “大汗仁慈!臣感佩于心!”说着又是磕了三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我见皇太极的笑容渐渐敛起,忍不住噗哧一笑,赞道:“这个岳托果然有份与众不同的傲骨。”

    皇太极冷哼:“他一味偏帮他的福晋,将来必不得善终!”

    我不禁想起三年前莽古尔泰在大凌河御前露刀,岳托力排众议替他争辩,结果反遭牵连。如今莽古济一族获罪,旁人不敢诽议,也唯独岳托一人站出来指责琐诺木杜棱的旁证毫无依据。

    岳托这个人,撇开他是否当真有意偏帮岳母家人,仅凭刚才与皇太极正面交锋的那份勇气和机智,便已叫人刮目相看了。

    “好了,别怄气了!”我推了推皇太极,笑吟吟的说“人家夫妻恩爱,不忍分离,你将心比心,难道不能体谅些么?”

    皇太极眼眉扬起,微微有些动容。

    “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他当初在立汗的事上帮过你,而且他的大福晋哈达那拉氏还是咱们兰豁尔的生母。”

    皇太极一把抓住我的手,感慨道:“罢了,罢了若论以身作则,我这个做大汗的,第一个便难逃妻子的温柔乡、枕边风,还如何去指责他人。”说着,在我掌心处细细亲吻。

    我嘻嘻一笑,为他能听我的话,放过莽古济的长女,倍感欣喜。

    皇太极仍是那个皇太极,虽然他即将为皇为帝,但说到底还是怜我、爱我的皇太极!他爱我的心意,始终未曾改变!

    这之后,皇太极将取得的正蓝旗牛录和正黄旗牛录混编后再一分为二,组成新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由自己亲自统领。又在原先的正蓝旗中抽调八个牛录给大阿哥豪格,并将豪格所统领的镶黄旗旗纛更名为正蓝旗。

    天聪十年正月初十,十一岁的马喀塔终于在皇太极的坚持下,下嫁额哲。因是嫡出的格格,嫁的又是蒙古察哈尔首领贝勒,排场自然又是不同。

    我知道皇太极是有些等不及了,非借着这场联姻把蒙古各部的人心全部拉拢过来才行,我原还想再把马喀塔留上两年的,如今只好作罢。

    漠南蒙古贝勒们果然识趣,在额哲的带头下,一齐上奏要求皇太极上尊号称帝。皇太极当即表示朝鲜乃是兄弟邻邦,也需与之共议,而那些外藩未至的蒙古贝勒们也需一一通知到。

    二月初二,皇太极以吊唁朝鲜王妃丧逝之名,命户部承政英俄尔岱、马福塔等,率领包括蒙古使臣在内的一百七十五人赶赴朝鲜,他们给朝鲜国王带去了一封以大金八和硕贝勒、十七固山大臣,以及蒙古十六部四十九贝勒的名义所书的信函,书曰:“我等谨遵上谕,遣使相闻,王可即遣亲近子弟来此,共为陈奏。我等承天意,奉尊号,事已确定,推戴之诚,谅王素有同心。”

    二月廿二,在皇太极一而再、再而三的敦促下,济尓哈朗终于迎娶苏泰进门。他摆明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真真叫人气煞却又无可奈何。

    皇太极怕济尓哈朗胡来,特意吩咐哲哲全权处理,既然大汗这般关照了,哲哲也不敢轻忽马虎,提前一天便把苏泰接到宫里,当晚送亲,更是亲自领着一群汗妃福晋们体体面面的将苏泰送上花轿。

    整场婚宴置办下来,仅筵席便开了一百二十桌,竟是比马喀塔下嫁那会儿还要风光热闹。

    三月初四,皇太极下令将文馆扩建,改成内三院,分别为内国史院、内秘书院、内弘文院。

    三月廿十,遣往朝鲜的英俄尔岱等人返回盛京,略述经过,竟是在汉城险些遭到掠杀焚书,朝鲜国王不仅拒收信函,甚至还书信给明朝边将,告发大金国汗称帝之事。

    幸而英俄尔岱机警,从朝鲜逃回的同时还截到了那封书信

    此刻,那份信就摆在皇太极的面前。

    “砰!”皇太极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案几上的笔架哗啦直摇。

    我上前扶住笔架,见他满脸怒气,不禁忐忑的取了那封信笺细细参看。

    信是用汉字写的,骨架端正,虽说不上绝佳,倒也透着几分清爽。

    “国运不幸,忽遇丁卯年之事,不得已误与讲和。十年之间,含愧忍辱,前为一番,以雪其恨,此我拳拳所注念者也。今满洲日益强盛,欲称大号,故意以书商议,我国君臣,不计强弱存亡之形,以正决断,不受彼书。满洲使臣,每日在此恐吓索书,我辈竟未接待,悻悻而去。都内男女,明知兵戈之祸在于眉睫,亦以决断为上策。大人可晓谕各处屯民知悉,正真贤人,各摅谋略,激励勇猛之士,遇难互相救助,以报国恩。”

    信写的文绉绉的,字里行间透着朝鲜的一国之君对大明边臣的唯唯诺诺。

    “丁卯年丁卯年是哪一年?”

    “天聪元年。”

    “啊,天聪元年”我拖长了声音“那么那个时候我还在呢,发生了什么事?”

    皇太极原本愤怒异常,突然被我胡搅蛮缠的岔开话题,先是一愣,渐渐里眼神的恢复平静,露出一脉柔情来:“我不信你能忘了!”

    我抿嘴一笑,假装恍然大悟道:“啊,想起来了,可是大汗亲征,攻打锦州么?”

    皇太极面色一沉,恶狠狠的说:“你故意揭我创疤!”说着,双手十指箕张,作势向我扑来。

    我大笑着扭身闪开。

    “你伤了我的心!”他突然黯然下来,眼睑下垂,双肩微颤。

    我先还笑得起劲,可转眼见他咬着下唇一声不吭,联想到当年宁锦惨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的情景,顿觉自己的玩笑有点过火了。

    “皇太极!”我慌了神,紧张的靠近他“对不起”

    轻轻触碰他,他紧蹙着眉头缓缓摇了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连迭声的呼喊,心慌意乱“对”

    腰上猛地一紧,我嘤咛一声被他用力搂在怀里,惊讶间唇上一暖,已被他深深吻住。呼吸为之一窒,我憋得胸闷,伸手握拳捶他,他只是不理,仍是勒紧我的腰肢,抵死缠绵。

    就在我快要透不过气来时,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眼眸深邃,情动意缱:“这是惩罚!”他用右手拇指轻轻抚触我红肿的唇瓣,魅惑的笑“若是仍答错,便再罚!”

    我急忙举双手过头,叫道:“我投降,我知你指的是元年正月里阿敏和济尓哈朗出征朝鲜之事。”

    那一次出征,阿敏竟是一路进逼汉城,最后甚至把朝鲜国王李倧吓得逃离京都转念想到此时阿敏早被幽禁于高墙之内,只怕有生之年再难重见天日,不觉呆住,担心自己失言,又会勾起皇太极的不快。

    然而他却并未多加在意,低下头又在我唇角偷去香吻一个,轻笑道:“答对了有赏。”

    “耍赖!”有很多时候,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异常冷酷无情,但在我面前却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时而会撒撒娇,时而会恶作剧

    “悠然,你如何看待这封信呢?”

    我歪着头想了想:“我觉得你不该生气啊,朝鲜长期受汉人儒家文化熏陶,以汉为尊,以明为主,会有这样的抵触行为是必然的。若是简简单单的一封书函能令他们俯首归顺,那才真的是想法太天真了呢。”我笑吟吟抓了他的辫梢放在手里把玩“你什么时候变得天真了呢?皇太极”

    “坏女人!”他笑着扯回他的辫子“倒是应该问,你什么时候脑子变得这般好使了?”

    “我原就不笨,更何况我了解你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比了解我自己更甚!”

    他微微动容,感性的凝视着我:“谢谢你,悠然。”话音一顿,转开话题,傲然的说“虽然这件事的确给我提供了一个发兵朝鲜的绝佳机会,但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得把精力集中放在定尊号的事情上。朝鲜的无礼我会记得,暂且由他们再逍遥一阵,早晚会收拾了他们!”

    翌日,皇太极召诸贝勒大臣传阅此信后,决定先遣人持书前往朝鲜晓以利害,勒令其以诸子大臣为人质送往盛京,如若不许,则将出兵征伐讨之,绝不容情。

    天聪十年三月廿二,外藩漠南蒙古十六部四十九贝勒齐聚盛京,承认皇太极为汗,并奉上“博格达•彻辰汗”的尊号,其意为“宽温仁圣皇帝”

    数日后,都元帅孔有德、总兵官耿仲明、尚可喜等各率所属官员请上尊号称帝。

    四月初五,内外诸贝勒、满洲、蒙古、汉军百余人联合请上尊号称帝。那日大殿之上,多尔衮代表满洲捧满字表文,科尔沁土谢图济农巴达礼代表蒙古捧蒙古字表文,孔有德代表汉官捧汉字表文,分别率群臣跪读表文。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接下来的一切已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称帝之日正式定在了四月十一。

    这日四更天刚过,原该正在斋戒中的皇太极突然跑到东宫来,强行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硬逼着我给他穿衣。我先还迷迷糊糊的云里雾里,到得后来,见他身着朝服的站在窗下,炕桌上的烛台摇影,将他的英气迫人映照得一目了然,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带出一股威严冷峻的帝皇气息。

    渐渐的,我手指发颤,竟是不能自已的捂住自己的面颊,流泪啜泣起来。

    皇太极慌了神,忙把我抱到床上,紧张的询问我。我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哽咽流泪,说不出话来。

    “真是急死我了!”他生硬的绷紧了身子,用手托着我的下巴扳起我的脸,疼惜的替我拭去泪痕“怎么了?难道你不替我高兴么?”

    “我当然替你高兴!我这是喜极而泣!”我一把吊住他的脖子,亦哭亦笑的搂紧了他“你终于要称帝了,你终于要成为大清的皇帝”

    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久到以为这只是个我穷其一生也无法等来的美梦,却在这一刻,梦境成真,终于被我亲眼目睹到了。

    “悠然!”他紧紧拥住我,托着我的腰将我从床上抱了起来,带着我疯狂的旋转“是的!我要称帝了!我要做大清国的皇帝!而你将是我大清国的皇后!”

    天旋地转,我在刹那间失去思索的能力。他仿佛将我突然抛至云端,氤氲朦胧,令我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皇后

    让我做皇后?!

    是的。

    皇后!

    我并没有听错。

    皇太极果然说到做到!

    在我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时,他已命人迅速替我换上大妃的礼服。整套衣裳穿戴在身上,裁减合体,肥瘦适中,这显然并非是哲哲之物。

    我几乎是在懵懂的状态下被皇太极拖出了东宫,外头负责仪仗的八十四名奴才一律绿衣黄褂,腰上系着红带子,排列有序的站满了整个庭院,整装待发。

    翔凤楼前一群大大小小的汗妃们跪在地上恭候圣驾,哲哲跪在最前头,听得仪仗开始奏乐,便缓缓抬起头来,秀目扫到我的一身打扮时,她全身一震,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容顿时僵住,嘴唇颤抖的抽搐,面如死灰,血色尽褪。

    汗妃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看着我,那些个又惊又羡的神情,似乎恨不能把我身上的礼服给扒下来,直接披到自个儿身上。

    时辰尚早,天色仍是灰蒙蒙的,皇太极不由分说的将我拖出翔凤楼,连眼角余光也未曾往哲哲她们那头瞥上一眼,身后乐声紧随,仪仗队亦步亦趋。

    金銮殿前人头攒动,我顿时呼吸一紧,窒息感扑面而来,只觉得那一道道利刃般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似乎能将我凌迟般痛苦。

    稀里糊涂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等到回神,我已被皇太极带进金銮殿,手拉着手踏上台阶,端坐上金灿灿的龙椅。

    我别扭的挪动身子,作势欲起,却不料被皇太极霸道的按住,不得动弹。

    这时脚步声井然有序的传进大殿,八和硕贝勒、十七固山大臣,蒙古十六部四十九贝勒以及朝鲜派遣至盛京的两名使臣鱼贯而入。

    殿内乌压压的跪倒一片,我极目望去,透过敞开的殿门,可以清楚的看到殿外的空地上,参礼之人整齐的跪伏。

    “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极坐在我左侧,嘴角勾起的淡淡笑容,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迷人的傲气与自信。

    台阶下,赞礼官手捧祝文,从一侧走到中央,朗声念道:“惟丙子年四月十一,满洲国皇帝爱新觉罗皇太极感昭告于皇天后土之神曰:朕以眇躬嗣位以来,常思置器之重,时深履薄冰之虞,夜寐夙兴,兢兢业业,十年于此,幸赖皇穹降佑,克兴祖、父基业,征服朝鲜,统一蒙古,更获玉玺,远拓疆土。今内外臣民,谬推朕功,合称尊号,以副天心。朕以明人尚为敌国,尊号不可遽称,固辞弗获,勉循群情,践天子位,建国号曰大清,改元崇德元年”

    我激动得全身颤栗,讷讷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面对此情此景,百感交集,无语凝噎。

    少时,底下众人列成左右两班,我抬眼望去,只见多尔衮与科尔沁贝勒巴达礼、多铎与豪格双双从左边班列中站出,同时岳托与额哲、杜度与孔有德双双从右边班列中站出,他们每两人合捧一枚皇帝御用之宝,表情凝重肃穆,一齐上前跪献至阶前。

    我仔细瞧着这八个人,有满有蒙又有汉皇太极即将成为一个统治满蒙汉三族的皇帝,而不再是局限于满族的大汗。

    “博格达•彻辰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宽温仁圣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清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连绵不绝的由殿内传至殿外,呼声雷动,几乎每个人都是兴奋的在振臂呼喊。

    我正倍感心神激荡,忽然从一角传来细碎的争执声,先还动静不是很大,可没过几分钟,吵闹声居然穿透热闹喜庆的乐声直达整个大殿。

    皇太极眼底射出一道犀利的寒芒,瞳仁愈发显得黢黑深邃。

    大殿上正跪伏膜拜的人齐刷刷的把头转向那一侧,我细眯起眼,角落里光线不是很足,可依稀瞧服饰打扮,也能辨认出是两名朝鲜人。

    这两个人

    如果没记错,是朝鲜国王惧怕大清有异动,而特意派遣至盛京的使者。略瘦些的名叫李廓,另一个叫罗德宪。

    瞧这架势,两个人皆是硬邦邦的直着身子,任由一旁的侍卫撕扯拉拽,只是不肯屈膝下跪。争闹间两人衣衫俱裂,神情相当狼狈,然而脸上的傲气却仍一成不变。

    皇太极微微蹙眉,面现不悦之色。今天是他登基称帝的大日子,却没想朝鲜人居然敢如此直面拂逆,这真好比当场扇他耳光,让他下不来台。

    我暗暗焦急,突然人群里跳起一个人来,冲着罗德宪上去便是一拳。罗德宪惨呼一声,仰面翻倒,那人跳到他身上,挥拳便打。李廓在一旁被人拽住胳膊,眼看着同伴被殴,却只能不断声嘶力竭般的怒吼咒骂。

    “住手!”皇太极冷喝一声,伸手遥指“多铎,不得无理!”

    多铎低咒一声:“走着瞧,迟早要让李倧跪在这殿上”悻悻退下。

    李廓和罗德宪狼狈的扶持而起,罗德宪满脸瘀血,嘴角淌着血丝。

    “皇上,朝鲜使臣无礼,论罪当诛!”豪格启奏,底下众臣顿时纷纷依附,七嘴八舌的主张拿这两朝鲜人祭天。

    我忐忑不安的看向皇太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德宪和李廓,虽然相距甚远,可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到底还是让这两个朝鲜使臣打了个哆嗦。

    “你们两个”他缓缓启口,声音冷凝,犹如冻结的寒冰“如此行径,想必是李倧授意而为了。”

    罗德宪和李廓闻言,面色大变,正待解释些什么,皇太极已抢在他们开口之前,冷哼道:“李倧让你们对朕这般无礼,无非是想借朕的手杀了你们,让世人觉得是朕先行挑起衅端,杀戮使臣,好使朕背上背弃盟誓之名”

    罗德宪和李廓表情扭曲,一副义愤填膺却偏又被皇太极硬逼着吞下苍蝇的痛苦模样。

    “朕就在盛京等着李倧送交人质如果仍是执迷不悟,便如多铎方才所言,朕自然有法子让他亲自到这里来给朕下跪!”目光一寒“你俩的不敬之罪,朕当教你们的大王如数偿还!”

    一席话语速平稳,波澜不惊,偏又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殿上群臣振奋,就连那些蒙古贝勒们也都一个个嚷声叫好。

    罗德宪与李廓面如死灰,颓丧的被侍卫架着胳膊拖出殿去。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皇太极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表面看起来他仍是平静而又安详,但是我却清楚的看到,他那只扶在龙椅扶柄上的手已紧紧握成拳,泛白的骨节坚忍的突起着。

    整场祭天仪式下来,我已被摆弄得晕头转向,皇太极察觉出我的不适,体贴细心的吩咐太监先送我回后宫歇息。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背上微微沁汗,头顶的阳光有些耀眼。穿过金銮殿后的庭院,在拾阶而上,方踏上翔凤楼的第一层石梯,猛地有种异样的感觉扑面袭来。

    我诧异的抬起头,不禁愣住。

    一身石青色礼服穿戴的布木布泰冷冷的站在台阶之上,左手扶住石杆。我从下往上仰望,她身后的翔凤楼金壁辉煌,明晃晃的阳光细碎的洒在她头脸之上,却丝毫感觉不出她的暖气。

    我吞了口唾沫,强笑着上前:“妹妹找我有事?”

    她直剌剌的盯着我,眼神冰冷,里面混杂了诸多复杂的情绪。我暗加戒备,瞥眼余光扫见她右侧袖管微微一动,她的手倏地抬了起来,疾速的挥向我。

    “喀!”我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挡住她掴来的巴掌。

    她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有抹不敢置信的受挫与惊讶。

    我冷冷一笑,这两年养尊处优的待在宫里,久已不活动身手——我从未在后宫这些女人面前耍弄刀剑,再加上这副骨架原就是江南汉人女子的典型代表,跟布木布泰相比,纤细而柔弱,仿佛不经她一击。

    她似乎当真以为我就真如外表那般无能了。

    手指微微收紧,我并不急着放开她的手腕。布木布泰又羞又怒,雪白的脸孔涨得通红,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倔强的瞪着我。

    “大玉儿!”翔凤楼的那头遥远而又飘渺的传来一声呼喊。

    布木布泰唇上血色渐褪,嘴角颤抖的抽动两下,我适可而止的松了手,脸上从容的保持笑意。

    “大妃吉祥!”我肃了肃身子,淡淡的望着从楼里穿堂而出的哲哲。

    和早晨的装扮不同,哲哲早已脱去礼服,换了套绛紫色的绸缎长袍,脸上妆容尽去,素净却又显得雍容大方。

    我细细的端详她,三十七岁的年龄虽然保养得当,可是岁月的蹉跎,家务的辛劳仍是在她的脸上刻画出淡淡的痕迹,这已经不是我当年在梅林见到的那个稚嫩的少女,但那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却从未消失过。

    反观布木布泰,十余年来似乎仍是倔强而又任性的个性,一点未曾改变。如果青春年少时可称之为跳脱可爱,那么如今却只是让人徒增厌恶了。

    “大妃之称可不敢当。”近乎自嘲的,哲哲冷冷启口。

    “姑姑过谦了。”我笑着回答,目光不自觉的绕过哲哲,看向翔凤楼内。

    幽冷宁静的通道尽头人影重迭,不用猜也知定是娜木钟、巴特玛•璪等人在那里候着瞧热闹。

    平台上,微风徐徐,三个科尔沁的女人成品字型的三足对峙。

    我忽然觉得好笑起来,许多年以前我也曾像哲哲这般,费尽心机的排斥任何接近皇太极的女人,只求维护住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和形式上的虚名地位。

    如今时光荏苒,我与她似乎转了个个儿,轮到她为了那点虚名来挖空心思的折腾。

    当不当皇后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死后不过是场空

    我伸手捻动颈上的东珠,忽然替哲哲感到可悲起来,她这辈子到底在追逐些什么?难道就只是一个大妃之名,一个大清皇后之位?

    轻轻叹息一声,我慢悠悠的将那串长长的朝珠摘下,顺势套进哲哲的脖子。

    她猛地一震,略带惊讶的看着我。

    “哈日珠拉给大妃请安!”我坦然淡笑,心中一片空明。

    布木布泰激动得一个箭步跨前:“你你不和姑姑争”

    我笑着摇头,压低声音:“姑姑,大清皇后是你的只是你的。”

    撇下她们姑侄两个留在原地惊讶莫名,我径直走进翔凤楼。

    累了,我要去补眠。

    “哈日珠拉!”哲哲在身后喊我,语音微颤,困惑而又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我笑。

    用低得只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回答:“因为不值得!”

    因为皇后是你的,但是

    皇太极永远是我的!

    崇德元年四月十二,皇太极称帝的第二日,追尊始祖为泽王,高祖为庆王,曾祖为昌王,祖为福王。尊努尔哈赤谥号武皇帝,庙号太祖,陵曰福陵;尊孟古姐姐谥号武皇后。追封族祖礼敦巴图鲁为武功郡王,追封功臣费英东为直义公,额亦都为弘毅公。

    四月十五,遣返朝鲜使臣罗德宪、李廓二人,勒令朝鲜国王交出人质,否则兵临朝鲜。

    四月廿三,论功封王,敕封大贝勒代善为和硕兄礼亲王,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岳托为和硕成亲王,阿济格为多罗武英郡王,杜度为多罗安平贝勒,阿巴泰为多罗饶馀贝勒。

    蒙古贝勒当中,科尔沁巴达礼为和硕土谢图亲王,吴克善为和硕卓礼克图亲王,额哲为和硕亲王,布塔齐为多罗札萨克图郡王,曼珠习礼为多罗巴图鲁郡王,衮出斯巴图鲁为多罗达尔汉郡王,孙杜棱为多罗杜棱郡王,班第为多罗郡王,孔果尔为冰图王,东为多罗达尔汉戴青,俄木布为多罗达尔汉卓礼克图,古鲁思辖布为多罗杜棱,单把为达尔汉,耿格尔为多罗贝勒。

    除此之外,还破格封赏三位汉姓亲王,封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

    联想到这三个汉姓番王在康熙年间的遭遇,我唯有叹息,历史的齿轮一点点照着它原有的轨道和痕迹滑过。我这粒无意之中遗落在逆转时空中的矽砂,早已无心去过问那许许多多的前因后果,我唯一企盼的只是与皇太极相爱白首,厮守终身。

    五月初八,久病不愈的萨哈廉凄然病故,皇太极似乎颇受感触,竟因此辍朝三日。

    这日待他出门去萨哈廉府邸后,我在屋里闷得难受,便取了长刀径直出门。

    我嫌后宫庭院那巴掌大的地方太没遮拦,若是在这演练,只怕会立即招来一堆女人的侧目与口舌。当下凭腰牌顺畅的出了翔凤楼,在皇宫内找了处僻静的所在专心练刀。

    业精于勤荒于戏,这句话果然说的精辟。这几年不握刀柄,身法使将起来竟是僵硬不少,我苦笑连连,难道是我年纪大了,行动不够灵活了?

    天哪,我也不过才二十八岁而已啊!

    “嗳!”一个转身,竟是不小心闪到了腰,我痛呼连连。

    未央吓白的脸,一个劲的劝我:“主子,您歇歇吧!天热当心暑气过重!”

    我连连摆手:“口渴啦,你回去给我弄些水来吧!”她犹豫的左右扫视,我知她心事,忙道“皇宫重地,哪会有什么闲人骚扰不成?更何况”我将刀刃虚劈“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惹我?”

    未央噗哧一笑,释然道:“那主子也歇歇,别累着,奴婢去去便回。”

    我笑吟吟的看她离开,待她身影最终消失在树丛之后,猛地转过头来,戏谑的道:“郑亲王也该瞧够笑话了吧?”

    回廊那头闷笑一声,身长挺拔的济尓哈朗慢悠悠的踱了出来,我瞧他气色红润,显得精神颇佳,不禁大感欣慰。

    “今儿怎么有空来宫里?”我斜眼瞧他。

    他双手环抱,懒洋洋的靠在廊柱上,不答反问:“你的刀法生疏了许多,看样子这两年皇上待你甚好”我将钢刀归鞘,走近他。

    济尓哈朗从不多说废话,他既然这么说,必然还有下文。

    “侧妃”

    “叫我阿步!”我恶狠狠的打断他。

    他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答:“叫什么不还都是你?”

    我有些发怔,失去了乌塔娜的济尓哈朗,总觉得把某些东西也一并丢失了。

    “好吧,长话短说。”他从廊柱上离开,笔挺的站直身子,神情有些肃然,仿佛又回到那个向我宣读军令状时凛然气势的镶蓝旗旗主。

    而今他已是和硕郑亲王。

    “你是想继续长年留在宫中老老实实的当你的侧妃,还是”

    我心中一动,已然抢先回答:“皇上去哪,我便去哪!”

    济尓哈朗赞许的点头,目光下垂,落在我手里的长刀上,揶揄的撇嘴:“就凭这样的刀法?”

    我面上一红,讪讪的说:“我加紧些练习就是,出征朝鲜虽然势在必行,但以皇上之意,是打算先派人去打乱明朝的注意所以,应该还有些时间的。”

    “有时间的人是你,不是皇上。难不成你要日理万机的皇上陪你练刀?”

    我嘻嘻一笑:“皇上没空,郑亲王必然是有空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正欲回答,忽然那头脚步声响起,他迅速后退,隐没在长廊后的树荫中。

    “喂,你还没答应我呢!”我压低声音叫唤。

    未央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知了声声下掩盖住济尓哈朗飘渺的声音:“遵命。”

    “主子!奴婢给您拿了些冰镇的酸梅汁”

    吱——吱——

    蝉声喧闹,未央粉嫩的脸颊上红扑扑的渗着晶莹的汗水,我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心情大好。

    五月十八,皇太极下旨追封萨哈廉为和硕颖亲王。到了月底三十日,果然命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阿巴泰、杨古利等人率师征明,取道内蒙古进关。

    我见时间紧迫,每日里更加不敢偷懒放水。

    因郑亲王府邸有苏泰在,我自是不愿去的,便去了济尓哈朗在城郊的一间别院。除了刀法外,济尓哈朗又专门请了人来替我恶补骑射。他偶尔空了便被我捉来练刀,不过这种机会并不太多。

    请来教习的人虽然不清楚我的身份,但见我是女的,又是郑亲王的客人,下手时自然懂得避重就轻。这种情况下,和这些人对练刀法往往没多大实效,很不过瘾。

    而另一头,皇太极则对我连日来的频繁出宫视若无睹,似乎很放心我做什么。他不问,我也就没多解释,自问自己与济尓哈朗之间行事坦然,问心无愧。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一夏天跑来跑去的代价是,我整个人被晒黑了一大圈。

    “唉。”我对镜叹息,看来做多少牛奶蜂蜜面膜也已无济于事。这个月唯一的收获是让肌肉紧绷了些,有效减肥,令我足足缩水了七八斤的赘肉。

    肩上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我下意识的一缩,险些挥拳朝后捣出。好在我反应够快,没让自己潜意识的行为酿成大祸,可即使如此,身后的皇太极还是现出一脸诧异之色,神情古怪的看着我。

    “咳。”我尴尬的笑,随手取了把梳子胡乱的梳理一头乱发。

    “我来。”他顺势从我手里抽走梳子,轻轻的替我梳理头发。

    我魂游天外,迷迷糊糊的想着,如果这个时候开口求他带我去朝鲜,不知道他肯不肯爽快答应?

    唉,毕竟他已是一个皇帝,而我是他名正言顺娶回来的妃子,皇帝出征带个妃子同行,只怕不大好处理吧?

    我不想教他为难,可是又不想一个人被扔在狭隘的宫闱之中,整天面对那些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乏味且无聊。

    发丝撩开一旁,耳后轻轻落下湿润的吻印,皇太极的声音极具蛊惑力:“真的不稀罕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让你如此不屑?”

    我吃吃的笑起,明白他这是在替自己抱屈。

    以前我想做他的大福晋,可他却是无能为力,如今他已有能力主宰天下,我却又不稀罕这个虚名了。

    仰起头来,我在他左侧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做皇后要统管后宫,劳心劳力不说,往往还是吃力不讨好我对打理那些妃子们的吃穿住行没兴趣,所以容我偷个懒,我不要做你的皇后,我只做你的妻子便可。”

    “我的妻子?”他暗哑的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我微微一笑,转身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红唇:“你在哪,我在哪生死相随!我只做你的妻子,只是你的妻子!”

    “悠然,我的妻”

    六月底整个皇宫开始大肆粉修,听说皇太极和范文程等人商量,要仿北京紫禁城的样式把各个殿阁都定下名称来,到时候各殿门头上都需挂置满汉文字的额匾。

    我这段时间正为了习武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加上我早已表明不愿做后宫之主,是以这种装修整顿的事,乐得全权丢给哲哲去伤脑筋。

    哲哲得了便宜,自然也就对我宫里宫外进进出出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的不加干涉过问,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各取所需,其乐融融。

    这日午睡起身,懒洋洋的歪在榻上,擦拭着佩刀。未央进屋替我整理房间,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主子明天打算穿哪件衣裳?我瞧着前几日新做的颜色都太素了些”

    “什么?”我没听明白。

    未央奇怪的看着我,过了会儿,慢慢张大了嘴:“难道主子您居然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明儿个是大妃的封后典礼!”

    “哦。”我淡淡的应了声,隔了三四秒,猛地想到济尓哈朗昨天分手时曾说,打明儿起我就该忙得抽不开身了。

    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既是封后大典,必然得穿礼服去。”

    “不是的,主子。”未央耐心的解释“明儿封后大典,这一应的妃子礼服都需新制的,原先旧的,都不能再穿了。”

    我茫然的点点头,最近忙得有点晕头转向,压根儿就顾不上过问宫里头的这些琐碎事情。皇太极也是,怎么就没提前和我透露些内幕呢?万一明早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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