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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安娜是“巴黎女郎”这句话并不一定就是错的,虽说亚丽安娜不是法国人而是波兰人,但她多次造访巴黎,滞留期间合计达三年以上。

    波兰人对法国较具好感,因为法国这个大国并未侵略过波兰。也有一种说法是“因为法国与波兰之间夹了个德意志,就算想也办不到”话说回来曾经扶持波兰脱离俄罗斯独立,组织“华沙大公国”的正是拿破仑波拿巴(译注:napoleonbona—barte)。为了感念这份恩情,前波兰皇族约瑟夫安东尼波尼亚特夫斯基元帅发誓效忠拿破仑,一八一三年在莱比锡战役阵亡。以“居里夫人”闻名于世的玛妮亚斯克洛朵夫斯卡(译注:manyasklodowska)也曾在巴黎留学。俄罗斯统治之下的祖国一向禁止女性就读大学。

    亚丽安娜痛恨毁灭祖国波兰的三个皇室。俄罗斯的罗曼诺夫(译注:romanov)王朝、奥地利的合布斯(译注:habsburg-er)王朝、普鲁士(德意志)的霍亨索伦(译注:hohenzollern)王朝。这三个王朝在血腥与地狱之火当中消灭之前,她的心永没有放松的一天,她对华勒夫斯基表明的那些话不是谎言也不是夸大其词。

    途中数度遇见德军士兵,亚丽安娜每每藏身于建筑物或树木阴暗处。她的目标是不小心落单的士兵,这些士兵容易沉浸在掠夺与施暴的诱惑当中,对于周遭环境疏于注意。经过二十多分钟孤独的搜索,终于得到回报。一名衣着略显零乱的年轻士兵从一间房子走出,脸上挂着恍惚的笑意,边以只手整理衣领边快步离去。路过一条窄巷口,他不正经的小小幸福感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因为背部被一个硬物抵住。

    “不准动,bosch,敢动一下就叫你永远动不了。”

    bosch是揶揄或咒骂德军士兵时使用的称呼。即使气不过,德军士兵也不敢冲动行事,只能挪动眼球,想瞧清楚背后的敌人,但毕竟这是不可能的。他依令以左手拔出手枪,然后伸到腰后,加诸于左手上的重量随即消失,几乎在同时,头盔下的后颈遭到重击,德军土兵往前仆倒,脸颊贴在异国的石板路上昏厥过去。

    德军并未完全掌控夏洛蒂布鲁克市,原因在于损失了搭乘在被切离的火车上的官兵。因此艾佛列特法莱沙警长与另外三名同伴可以顺利潜入首都,他们自身可说是功不可没。

    少年、少女与科学家先躲在中央车站附近的空屋,法莱沙警长单独前往骑马宪兵队总部,只是士兵们全出动了,总部空无一人。

    “法莱沙警长!”

    老旧的阶梯传来呼喊他的声音,一名身着骑马宪兵队制服的年轻下士迎面奔来,他是警长的旧识,从他口中,警长得知了首都的状况。

    “总之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陆军大臣发动政变,而德军趁机进城,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德军与陆军大臣派系交战,本来还以为他们早就已经狼狈为奸了呢。”

    “德军想卖我们人情,陆军大臣只是被利用而已,可笑的丑角。”

    警长简短说明之后,下士才恍然大悟地咂嘴。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德军逮捕陆军大臣,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借此要求对德意志有利的好处”

    “就是这样没错。”

    “居心叵测的家伙,怎么可以眼睁睁让他们玩弄亚普菲兰特,我要给他们好看。”

    正当年轻下士义愤填膺、慷慨激昂之际,远处传来枪声,紧接着第二枪,隔了一秒又是第三枪,警长与下士不约而同各自拔出手枪。

    4

    紧接在枪声之后涌现的声音是德军士兵的军靴踏响石板的脚步声,绝对没有听错。法莱沙警长与下士小心翼翼从玄武岩材质的建筑物一角眺望街道。一团德军士兵拿着步枪正在追逐某人。一看见那个被迫的人,警长不禁叫出声来。

    “是她!”

    “准尉,她是你朋友吗?”

    警长没有回答下士充满好奇的问题,只是一手拍在下士肩膀上。

    “马借我一下,十分钟就还你。”

    “好啊,当然没问题,能让法莱沙准尉驾驭自己的坐骑是身为骑兵无上的光荣。”

    兴高采烈的下士飞也似的跑去牵出自己的马。

    一群德军士兵正在追捕一个身穿骑马装却少了上衣的女子。会做出那种打扮又拿着手枪的女人在一九0五年五月六日这个时间点的亚普菲兰特境内除了“她”以外不做第二人想。正当一队“bosch”就要追上这个女子之际,一团黑色旋风闯入逃亡者与追踪者之间。眼看就要抓住亚丽安娜肩头的德军士兵发出惊愕的叫喊之后被撞飞,连累另一名同胞一起翻滚在石板地。

    “上来!”

    马背上的男子朝亚丽安娜伸手,亚丽安娜虽然有理由犹豫,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迫使她必须抛开这层顾虑。亚丽安娜握住对方的手,往石板一蹬,她的身子便从地面跃上半空,接着到马背上,移动过程只有眨眼工夫。

    马蹄快速又富节奏性地在石板地奔驰。

    半呆滞地眺望骑影逐渐远去,德军土兵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阵咆哮之后接着是枪响大作,枪火全集中在马背上的逃亡者。岂料骑手不但骑术高超,更是熟知夏洛蒂布鲁克的大街小巷。对方迅速掉转马头进入岔路,子弹不是扑了个空就是贯穿石板或削掉屋墙,当德军土兵气喘吁吁来到岔路,逃亡者已经不见踪影,只听见远去的马蹄声。

    五分钟后。亚丽安娜与法莱沙警长在骑马宪兵队总部附近下马,警长轻拍马颈,卸下两个人重担的马匹立即返回自己的住处。留下来的男女为了闪避在市区到处横行的德军,只有暂且往后巷走。

    “一直欠人情的感觉很不好,先让我说声感谢,你要听德语呢?还是波罗尼亚语?”

    “你究竟会讲几国语言?”

    “我可以在八个国家骗婚。”

    亚丽安娜答道,法莱沙警长望着她的脸心想,且不论可能性有多高,她该不会真的做过这种事吧。

    “我说你不是很会见机行事吗?怎么老是在这个内陆小国里打转?”

    “第一个理由是我讨厌德军。”

    “跟我一样,那第二个理由呢?”

    “我要救出阿奇拉。”

    亚丽安娜无法丢下囚禁在陆军大臣官邸内的黑色猛兽不管,要离开亚普菲兰特也必须要阿奇拉同行才有意义。见法莱沙警长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亚丽安娜耸起肩头。

    “我不想要求外人理解,阿奇拉虽然不是人类,却是我的知心好友,我开始养它时它还只有一个手掌大,到现在一直形影不离。”

    亚丽安娜曾经搭船在大西洋西岸旅行一年左右,行遍美利坚、加拿大、墨西哥、巴西等各国,目的是筹措复国资金,取得遍及各国的波罗尼亚移民的协助。她在巴西北部的贝伦市发现一只被关在笼里的巴西雌猫,据说它攻击人类所以遭到射杀。当时这只雌猫已经怀孕,在生产后马上被杀,亚丽安娜买下了待售的小猫。最初在亚丽安娜手掌舔舐牛奶的小猫,迅速成长到现在,已经从被保护者成为勇猛的护卫。

    这数年来,亚丽安娜惟一亲近并全心信赖的只有这名一身漆黑的“朋友”而已。

    “我不太懂。”

    “你当然不懂。”

    “我指的是另一件事,既然你无法忍受阿奇拉被关在笼里,那又为什么可以蛮不在乎地把佛莉达蓝伯套上锁链?我实在不懂。”

    亚丽安娜没有立即回答,好不容易开口,她的语气里透露着无法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的焦虑。

    “那孩子是德国人,我恨所有德国人。”

    “你是说真的吗?”

    “那我要怎么回答你才满意?‘非常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发誓以后会改过!’你要听的是这个吗?”

    亚丽安娜的双眸泛着激烈的神色,当她露出这种表情时,她的美就会跳脱纯粹的造型美。强烈的挑战意志与拒绝停滞的行动使她与众多穿着衬裙、带着洋伞的美女之间划上一道厚重的分界线,她会选择扮成男装是可想而知的。美女也分成很多类型,有的女人适合围裙与热汤的蒸气,也有的女人适合长礼服与手枪。

    威鲁他们在中央车站附近的空屋里一定等得焦躁不安吧,必须尽快与他们再度会合决定下一步行动,但法莱沙说什么就是很难跟这位前几天还处于敌对状态的女性分道扬镳。

    “你那个同伴阿奇拉应该还没有实际杀过人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巴西猫只要一记得人血的味道就不再听从饲主的话,现在对你百依百顺就代表它还没尝过人血的滋味。”

    “你知道得真清楚,以前去过巴西?”

    “不,这世上最可贵的就是书籍的存在,我是从书上学来的。”

    法莱沙警长想起另一件事必须询问她,就是关于约克丹曼这个人。亚丽安娜听到丹曼在废矿腿部骨折,完全不表示同情,只阐述了她的看法:能留下一条命就算幸运的了。其实法莱沙警长也表示赞同,不过无法复原的丹曼想必有另一番说法。

    “跟那种废物合作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以来最大的失策,他当初保证说可以从华尔街筹措到大笔独立运动资金,要多少有多少,我才会与他合作。”

    “丹曼是小恶棍,大恶棍则躲在华尔街暗处操纵丹曼这类人,用过即丢。”

    这时他们停下脚步,紧贴屋墙,让一队正在小跑步行进的德军士兵过去。远处传来枪声,小国的小首都距离安定还很遥远。

    “对了,我想你已经放弃取得新武器了吧。”

    “很不巧,我是很死心眼的,绝对不可能放弃,正因为国家弱小才需要强大的武器,看了今天的状况,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法莱沙警长做出否认的表情,亚丽安娜则假装没看见。

    “你要不要跟我合作?我觉得你比丹曼来得更有能力、更值得信赖。”

    “这是我的荣幸,不过我的胆量比你小多了,没兴趣横跨大西洋跟三大帝国挑战,只想在这个寒酸的内陆国终老一生。”

    “这样那好吧。”

    亚丽安娜颔首,表情突地转为冷淡。

    九点四0分,夏洛蒂布鲁克再度发生动乱。此时此刻,市民口耳相传之下,连一直与猫咪待在窗边的老妇人也得知德军侵略的消息。部分陆军与德军发生枪战,传出死伤,市民对侵略者的愤怒急剧扩大。由于德军士兵在处理阵亡的夏洛蒂布鲁克士兵尸体时举止粗暴,终于导致市民动武。

    “滚出去,bosch!”

    泥团随着呐喊溅到德军士兵脸上,以此为开端,市民开始丢出石块,从这条街到下一条街,从这个广场到下一个广场,自发性抵抗浪潮迅速扩大,德军士兵所到之处均遭咒骂与石雨的洗礼。

    “滚出去、bosch!回你们老家去!”

    “要打仗去找俄罗斯或英国打!不要老是欺负咱们小国。”

    德军试图对空鸣枪以示吓阻,由于无法遏止石块攻击,只有挥舞军刀驱散市民,但是石块依旧继续投掷过来,逼得德军决定采取全面攻击,最后之所以没有付诸实行,是因为女王主动现身于皇宫二楼的阳台,说服市民停止投掷石块。

    其实卡萝莉娜女王是很想跟着市民一起向德军丢石头,只不过一旦激怒德军,不晓得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德军在中国与南非对手无寸铁的当地居民做出了如何的野蛮行为,她可是心知肚明。“忠勇的大德意志帝国军人一条生命可以抵上一000个野蛮人的生命”这句话是德军最擅长的台词。德军的蛮横暴行源起于民族与宗教上的偏见。亚普菲兰特人隶属德意志民族亦是天主教徒,但是同族同教互相杀戮的例子不胜枚举。

    投石风波暂时平息之后,十点三十五分,一名客人前来造访女王,这位客人正是德意志大使。对德意志而言,事情已经进入了‘最后加工’的阶段。

    5

    德意志大使与戴尔温杰将军形成对比,是个脸型像饿得发慌的马一般瘦长、年近半百的男子。“五月事件”进行到目前为止一直由凯撒威廉与陆军主导,外交部与大使馆常被摒除在外,不过现在终于轮到外交官登场了。大使兴致盎然,准备指导戴尔温杰将军了解外交为何物,这股热情使得他全身体温上升。

    “女王陛下安然无恙着实令人欣慰,谋反者诺贝特已遭我德军逮捕,再也无法作乱,敬请陛下安心。”

    “大使,您前来告知真让我惶恐之至,我想诺贝特侯爵也是出于无奈的吧。”

    听了女王不动声色的嘲讽,大使用力咳了一声。

    “总之国际正义已得到伸张,实属万幸。”

    “如果真有所谓的国际正义,指的应该是小国权益不受大国蛮横侵害,德意志在统一之前也曾在拿破仑的统治之下吃了不少苦头,看来现在你们全忘了。”

    大使再度咳嗽。

    “怨我失言,倘若贵国心有不甘就应该增强国力呀,如此一来就不必害怕受到他国欺侮,不过这种机会是不可能出现的。”

    这番话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胁迫。且不论大使自身的认知如何,列强对弱小国家的外交说穿了只不过是粉饰胁迫与恫吓的手段罢了,熟知这一点的卡萝莉娜女王刻意忽略过去。

    “大使,请不必担心,德意志再怎么弱小,我亚普菲兰特也不会去侵略你们的,不因对方弱小而趁虚侵入,这才是一个大国应有的节操与品格。”

    大使顿时僵住了脸,他并不打算在舌战决胜负。

    “我德意志皇帝有意向亚普菲兰特女王陛下提出两国合并的要求。”

    终于提出明确的宣示,大使持续列出德意志单方提出的条件。

    “陛下可以继续保持女王的称号,您的嫡孙雷因哈特王子则授与公爵称号,准许爵位世袭。”

    “还要经过谁的批准?”

    “当然是我德意志皇帝陛下。”

    大使挺直背脊,肃穆答道。卡萝莉娜女王甩着头。

    “真是感激不尽,新的国号又是什么?”

    “当然是德意志帝国,亚普菲兰特恢复历史旧名为德意志帝国萨尔斯兰特州,成为伟大帝国的一部分。”

    “做梦。”

    卡萝莉娜女王保持慈爱的表情,朝德国人血淋淋的梦幻城堡投掷石块,女王对着一时哑口无言的大使淡淡说道:

    “德意志是德意志,亚普菲兰特是亚普菲兰特,理应井水不犯河水,和睦相处才是,所以先请你们德军返回自己的国家去。”

    “女王陛下,看来你还不了解现况。”

    大使扭曲着嘴唇,随之挤出的声音也显得扭曲,他薄弱的忍耐力已经快要抵达极限了,而女王仍然保持平静,一如当初。

    “不,大使,我当然了解,因此才会站在这里与你交谈。”

    正当德意志大使竭尽所能迫使女王屈服之际,德军却出了一个小纰漏。

    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被带往自宅之后,趁着德军士兵不注意之间冲进地下室,从内部把自己反锁在一面。德军追着他,想打开地下室的门,但坚固的铁门实在很难打开。戴尔温杰将军接获报告之后不禁咂嘴,但并未引起他的危机意识,甚至还有余力嗤笑陆军大臣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采取的疯狂行径。把自己反锁在地下室有什么用?不出来就等着饿死!用大炮轰开铁门,施展全力再度把他逮回也行,但稍嫌夸张了点。

    “先把他搁着吧,等他肚子饿了就会主动投降,哼、小国的胆小鬼就是这副德性。”

    戴尔温杰将军另有更重要的课题。他必须向凯撒威廉报告成功进驻夏洛蒂布鲁克以及损失列车炮‘台风’这两件事,所以要想办法大肆强调成功并轻轻带过失败。陆军大臣就像用过即丢的傀儡,谁管他是饿死还是自杀。

    十名左右士兵奉命守在地下室铁门前,等候陆军大臣走投无路主动投降。德军士兵谈笑着不知在铁门另一端矢志的陆军大臣脑袋里想些什么,但没有人想像得到真正的事实。

    陆军大臣在昏暗的地下室绕来绕去,单眼镜片发出异样的白光。

    “你叫阿奇拉对吧,我让你尝尝血腥味,记住德军士兵鲜血的味道,咬死他们。”

    他低语的对象是关在笼里的黑色猫科猛兽。面对夺走一己自由的人,阿奇拉发出低沉却激烈的抗议吼声,接着声音停住,阿奇拉双眼泛起疑惑的黄色目光,在它眼前有红黑色液体正缓缓滴下形成一个小池。黑色猛兽嗅到这个刺鼻的味道,开始伸出桃色的长舌舔舐起来。以军刀割断左手腕血管的陆军大臣脸上粘着丧失理性的狂笑,那是为了复仇不惜牺牲一己生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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