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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论古都的典雅与气质,德勒斯登这座城市堪称德意志帝国首屈一指。自远古的撒克逊国王奥古斯都以来,被视为德式巴洛克建筑代表的宫殿与寺院将数百年的岁月封进了沉重的石块与厚玻璃里,在夜晚矗立着黑影。白昼里,易北河从水面映照这群文化遗产,河滩上却出现非文化类的阴影在蠢动着。进行亚普菲兰特侵略战争的德军一万八000名将士的前锋开始展开行动。

    由一个山岳师、一个炮兵连队、两个机关枪中队组成进攻部队,负责指挥的是麦格纳冯恩戴尔温杰陆军中将。此人年约四十五岁,身材中等,但肌肉结实,几乎要撑破军服接缝,皮肤光滑,胡髭剃得一干二净,长时间在中国青岛基地服役直到前几年为止。在河畔以石块搭建而成的司令部里,他在昏暗电灯的倾照之下,对着一干幕僚指示作战行动。

    “只要诺贝特”

    戴尔温杰将军直呼狭小邻国陆军大臣的名讳,在场没有人指责他的无礼。

    “占领皇宫的通报一到,我军就横越国境进军,镇压政变,拘禁诺贝特,恢复亚普菲兰特王国的和平。”

    “这是属于德意志帝国的和平,对吧。”

    一名幕僚抢话,戴尔温杰将军目露凶光瞪视该名幕僚,吓得他瑟缩成一团。

    “请、请将军原谅,恕属下逾矩。”

    “罢了,一切全凭皇帝的旨意。”

    戴尔温杰将军昂扬表示,折起摊在桌上的军用地图。

    “不过各位必须记住一点,亚普菲兰特虽然是个比德意志一县还小的小国,但在这个国家后面的是领土辽阔的俄罗斯,你们将成为站在对俄战争第一线的光荣战士。”

    应该说戴尔温杰将军比部属更会抢话,把折好的地图交给副官之后,将军命令一干幕僚搭上火车。

    当德勒斯登的德军沉腻在军国色彩的美梦之际,亚普菲兰特地底一隅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小规模攻防战。

    优秀的探险队员在与一群紧追而来的歹徒的战斗之中渐渐占上风,就个别来说,也有人被逼得近退维谷。艾佛列特法莱沙警长就是其中之一,骑马宪兵队的佐伦道夫老上校把军力塞给他,他只好被迫与强敌单打独斗。

    这个叫格兹的巨汉并非高明的剑士,但躯体与臂力却是压倒性的强。公牛般的脸上抹去表情,厚刃军刀一闪,一道斩击直劈法莱沙警长。警长一面防御一面受迫,只得不断后退。火花与剑声发出的位置逐步移到岩盐洞一隅,一旁观赏这场殊死战的佐伦道夫上校与兰赫姆博士高喊道:

    “喂,法莱沙,你好好表现行不行,那家伙只不过是四肢发达罢了,脑袋可是简单得很哪。”

    “不用担心后事,尽管当一个为纳税百姓鞠躬尽瘁的公仆吧,在下免费帮你写墓志铭。”

    “真是,这年头的老人就只会耍嘴皮子。”

    法莱沙警长表示不悦,纵使对两个老人的态度有所怨言,然而现在根本无暇打口水战。格兹的斩击有如狂风一般发出呼啸,从警长头顶直劈而下,再从左右扫过准备将敌人身体一刀两断。法莱沙扭转身体与手腕接下对方攻击,一道沉重的冲击随着青白色火花传至手腕,虽然勉强躲过,但也到达了极限。再继续打下去,要不了多久一定会被砍死。

    法莱沙在不知第几十次后,以刀刃抵挡对方的攻击,并将刀刃架开以削弱对方力道,这是不到一瞬的微妙良机。用力过猛的格兹脚底踉跄,他的军刀擦过法莱沙的军刀刀面,发出尖锐的声响,重重砍上岩盐地板。法莱沙抬脚,脚上厚重的登山靴往格兹的膝盖后方踢去。似乎可以直接听见“喀咯”这个拟声宇,格兹完全失去重心,即使如此,格兹还是朝法莱沙用力挥出军刀。刺耳的金属声传来,纠缠在一起的两支军刀飞离了持有人手中,如车轮般旋转而出。两手空空的法莱沙跳上前,压在手掌与膝盖抵住岩盐地板的格兹身上,以膝盖用力嵌入他的胃部位置。

    强烈的一击并未对格兹造成太大影响,他仅仅不耐烦地咳了一声,随即勾起血腥的扭曲笑脸,并举起粗臂猛力打横扫去,一个动作就把绝对不算矮小的法莱沙警长整个人打飞。撞上岩盐地板之际,他蜷起身子试图让伤害减至最低,但呼吸还是停顿了一秒,当肺部与气管的机能恢复正常,便看见格兹猛然扑来。

    法莱沙身体翻了一圈躲开这道重袭,视线也跟着翻了一圈,一个物体引起警长的注意,他伸手想抓住,身体却被用力往后拉,使他无法达成目的,原来是格兹抓住警长的双脚脚踝往后拖。

    “上校,刀鞘!”

    被人往后拖扯的法莱沙警长大吼。“把刀鞘给我!”

    引起警长注意的是被抛到岩盐地上的军刀刀鞘。一直充当旁观者的佐伦道夫上校开始行动,骑马宪兵队的老上校以不输年轻人的敏捷身手,将刀鞘从岩盐地板捡起,朝法莱沙掷去。

    千钓一发之际,格兹的双手正放在法莱沙警长的右脚上,就要将之折断。法莱沙警长抓住刀鞘,轻巧地旋过上半身,朝格兹脸上用力刺出刀鞘。一命中,对方立刻发出野兽般的哀叫。巨汉放开法莱沙的脚踝,退了一大步,右眼部分宛如被拨上劣质的红色颜料。

    格兹只手按住受伤的右眼,狠瞪着警长,身体因剧痛与愤怒而扭动着。重获自由的警长在瞬间起身,转守为攻。警长从格兹视野中消失,绕到已成死角的右侧面,以靴子击中格兹巨鼻与厚唇之间相当于要害中的要害。

    岩盐地板轰隆作响,昏厥的巨汉仆倒在地。

    法莱沙深深吐出一口气,瘫坐在岩盐地板,把及时救了他一命的珍贵刀鞘横放在膝上喃喃道:

    “威鲁跟佛莉达没事吧?”

    这时在银白色的岩盐桥上,威鲁与佛莉达正遭到约克丹曼这名歹徒的追击。

    所有人自顾不暇,无法帮助他们,保护自己与佛莉达便成了威鲁的责任,威鲁并不欠缺责任感与勇气,但在这个场合之下,有件事比这两样更重要。因为他两手空空,而丹曼拿着枪,姑且不论他是否枪法太差。

    “佛莉达,你退开。”

    威鲁低声说道,自己则往前走。

    三f,活力、自由、快乐。每样都很重要,不过对威鲁而言,最重要的是第四个f,就是佛莉达。有了佛莉达,威鲁才觉得充满活力,想要过得自由,也开始相信快乐的价值。威鲁并不怕死,然而最令他感到害怕的是失去佛莉达。与这份恐惧相较起来,跟丹曼这种歹徒交手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威鲁全身充满斗志。

    丹曼左手握着黑色皮鞭,嗜虐成性的笑意在与烫卷的小胡子相同颜色的瞳孔中浮现,丹曼刻意甩响鞭子。

    “你适合的是这个,早知如此,当初在天桥见到你时就应该好好教训你一顿,现在我要从头教育你。”

    鞭子凶暴地跃起,有如一条黑色毒蛇。威鲁试着闪避,却没有完全躲过。因为他护着佛莉达,自己的行动受到限制。令人不快的声音响起,黑皮蛇卷住威鲁的左臂,痛楚呈带状沿着卷曲的,皮鞭传来,在衣服表面绽开。威鲁不顾一切往前突进,丹曼的表情掠过一阵狼狈,他两手分持手枪与鞭子,却无法阻止威鲁的前进。

    “等、等等、喂!危险”

    叫喊还没结束,威鲁的头便力撞上丹曼的胸口,心脏部位狠狠吃了一记铁头功的丹曼顿时重心不稳。在滑溜的岩盐上,一旦失去平衡就很难站稳。丹曼与威鲁纠缠着跌在岩盐桥上。丹曼一翻身压在威鲁身上,威鲁也做出反击,两人又翻了一圈。这时他们滚到桥边,一阵扭打后,威鲁的下半身掉出桥外,他连忙抓紧桥缘,但手指在岩盐上变得滑溜,让他滑到桥的旁边,乱动的脚触及岩盐壁,他明白自己已经移动到桥畔了。

    “威鲁!”

    佛莉达大叫着,奔向从桥上抛出的鞭子,鞭子缠在威鲁手臂上,佛莉达紧抓着以支撑威鲁,但是威鲁的肩头部分已经滑出桥外,抓住鞭子撑着他的佛莉达也被拖到桥边,动弹不得,倒是丹曼趁机悠闲地站起身来。

    2

    “噢,好感人的友情,不、应该是爱情吧,早熟的小鬼头。”

    威鲁从下往上抬望开口嘲讽的丹曼叫道:

    “不准对佛莉达动手!”

    “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格指使我吗?别笑死人了,臭小鬼!”

    嘴边说着“别笑死人了”的丹曼仍然高声大笑。那是伤害对方以夸耀自己优越的笑。他走向俯卧在桥上的佛莉达,露出他嗜虐的本性,踩住她的背部,并准备将全身体重加诸其上用力踩下的当头。

    “住手,美国佬!”

    某人以锐利的语气发出制止,并以手枪指着丹曼背部,站在岩盐桥畔的人不是法莱沙警长、不是佛莉达与威鲁的朋友。此人正是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的副官,他的头发与衣服因乱斗而凌乱不堪,看似笑容的表情僵在脸的下半部。

    “这两人是我们的猎物,希望你把他们交给我们。”

    刹那间虚伪的同盟出现裂痕。丹曼脸上闪过一阵错愕,随即转为愤怒,原因有两个,一是在最紧要的关头遭到背叛,二是被对方抢先一步背叛。丹曼失败了,他应该先收拾掉陆军大臣这帮人才对。

    “美国佬,把那两人交给我们,敢轻举妄动就叫你回不了老家。”

    丹曼咬牙切齿地将身体半靠向副官。威鲁等的就是这一刻“佛莉达!”他低声喊道,用力拉扯与她一同握着的鞭子。

    “啊——”歹徒们出乎意料之外地喊出声,佛莉达的身体从桥上摔落,他们以为他们看到少女与少年倒着头跌进岩盐谷底,但是威鲁的计算能力远比他们先入为主的观念来得强,他从刚刚就一直思考着如何与佛莉达一起逃离这群歹徒的方法。就是沿着岩盐壁滑下,逃到谷底去。

    佛莉达与威鲁从银白色的陡坡滑落。

    “放心!”

    威鲁背部因摩擦生热冒出稀薄的烟,他抱住佛莉达喊道:

    “就当做坐雪橇在下雪的坡道上滑行一样,我每年冬天都这么玩,这是我最拿手的,完全不用担心!”

    虽然有些夸张,而且说话的人自己也搞不太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威鲁仍然当场证明了他的想法是对的。少女与少年从岩盐桥上滑向谷底,只受了点撞伤与擦伤,便成功摆脱危险。不过与雪地不同的是登山服表面因摩擦生热烧焦了。由于质地厚实,并不至于烧伤。佛莉达与威鲁站起身,抬望上方的桥,接着连忙跳开。因为紧迫他们不舍的歹徒又追了过来,一群歹徒从岩盐陡坡滚落。

    命运是不公平的,或者应该说岩盐的陡坡已经用光了所拥有的善意。两名歹徒撞上坡面中途突起的岩盐柱,导致他们不是滑落也不是滚落,而是从三公尺的高度垂直摔下。丹曼在下以扭曲的奇怪姿势成了陆军大臣副官的坐塾,一声钝响同时夹杂着丹曼的哀嚎,副官站起身,一时觉得头晕目眩,无法抓稳重心。威鲁立即飞奔上前,朝他下巴揍了一拳,副官对命运挤出抗议的低吟,然后翻倒在地。

    “啊、我的腿、我的腿”

    丹曼的呻吟充满了货真价实的痛苦,看得出他的左腿往不正常的方向弯曲,佛莉达不由得闭上眼,威鲁也觉得恶心,但他还是忍了下来,直盯着丹曼。就算丹曼现在断了一条腿,一不小心仍有可能遭到他无情的反击。

    不过,丹曼的野心与执着在剧烈的痛苦与挫败感面前有如受到强风吹袭的毒念一般灰飞烟灭。丹曼血色尽失的脸上冒出汗珠不住呻吟,然后渐渐平静下来,因为他已经翻起白眼,口吐白沫昏迷过去。

    佛莉达与威鲁面面相觑,接着佛莉达跑开,回来时带着急救箱与军刀刀鞘,刀鞘是拿来充当断肢的夹板,在佛莉达之后,探险队的医护兵也赶来帮忙两人。

    歹徒全部就擒,他们自己当然是不希望被当成歹徒,不过在威鲁与佛莉达眼中,这是惟一的说法。

    丹曼与格兹接受治疗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尤其格兹实在不像一般人类,因此双手手腕以皮带绑住,其他人则被绑成一圈,右手跟右边人的左手,左手跟左边人的右手分别系住,所有人串在一起。脚也以同样方式绑住,看起来窝囊极了。其中,陆军大臣副官不驯地凝瞪探险队一行人。

    “尽管得意吧,反正也只能趁现在而已,诺贝特侯爵这时已经占领皇宫,控制了夏洛蒂布鲁克了,你们就算走得出这座废矿,也回不去了。”

    副官刻意笑出声来,这段为逞口舌之快所说的话听得众人心惊胆颤,探险队一行人震慑地面面相觑,论谁都觉得这是可能发生的,众人不得不回想起陆军大臣五月二日在皇宫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3

    西元一九0五年五月六日,夏洛蒂布鲁克正伫立在“五月事件”的漩涡当中。不到拂晓时分,凌晨四点三0分,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下令军队出动。

    “据报宫内发生叛变,女王陛下生命遭受危害,陆军立即前往皇宫,镇压叛变,恢复秩序。”

    这是一般士兵所接获的命令内容,事实上则是拘禁女王与夺取国权的政变。知道这个真相的有陆军大臣的亲信和直属部队,加起来不到二00人。动员的兵力有四000人,因此大多数士兵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依令行动。如果他们得知真相,会有什么反应?!是继续服从命令呢?还是心生动摇放下武器?不!不仅如此,或许会倒戈反抗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坚持自己是对的,但他不认为自己的信用与人望会高过女王。

    究竟要如何促使政变成功呢?当然是偷袭皇宫挟持女王为人质,争取时间等待德军进驻。只要一个师团或规模更大的德军来到,诺贝特侯爵等于胜券在握。

    陆军大臣的政变部队入侵皇宫,二0名左右士兵跨过不算高的围墙,由内侧打开不算厚的门扉,等候多时的主力部队的军靴踏响石板闯了进来。

    皇宫里有亲卫队、骑马宪兵队相加起来总共一00名以上的武装士兵,却在面对擅自闯入的陆军部队时完全不做任何抵抗。因为卡萝莉娜女王严令禁止亚普菲兰特人之间发生流血冲突。国内出现流血事件,将留下永难抹灭的伤痕,女王有自信以不流血方式解决国内任何状况,问题在德军。

    就在同一时刻,首相官邸也和皇宫一样遭到偷袭。身上还穿着长袍的伯伊斯特成了阶下囚,就在他被带往陆军部大楼之际,正好与负责指挥政变部队的陆军大臣在屋外照了面,只见他态度昂然。

    “诺贝特侯爵,你被德意志的军国主义者给利用了,你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怨我失礼,这只能说你思虑浅薄。”

    首相伯伊斯特的谴责从陆军大臣的左耳进右耳出,他打一开始就着伯伊斯特不顺眼,认为录用平民出身的首相将导致国政大乱,身为侯爵一家之主的自己才是最适合首相位置的。

    “我身怀救国救民的理想,现在只不过将之实现罢了,我没空去顾虑这种一时的污名。”

    “希望只是一时。”

    首相伯伊斯特原为法律专家,拥有多年在法院与议会辩论的经验,他看着陆军大臣,温和的表情中透着尖锐的嘲讽。伯伊斯特面对包围着自己的枪口,完全不见惧色,反而抛出更严苛的句子。

    “诺贝特侯爵,我祈祷你能够继续为恶,否则你太可怜了,不、是你的祖先太可怜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军大臣忍不住质问,伯伊斯特从容不迫答道:

    “政变这玩意儿,成功便可以横行霸道,失败的话就只不过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失败。”

    “住口,耍什么嘴皮子!”

    陆军大臣戴着手套的手刮了首相左颊一记,挨了一巴掌的首相却依旧昂然回视对方,陆军大臣只好狼狈地下令将首相囚禁在官邸。对付女王则另当别论,他可以毫不犹豫枪杀首相以收杀鸡儆猴之效,但是卡萝莉娜女王传来一道严令,下旨保护她一向信赖的首相性命安全。

    “首相与其他人均平安无恙吧,亚普菲兰特人只要流下一滴血,我绝对绕不了你,诺贝特侯爵,就算我饶得,历史也饶不得!”

    女王这番话并不足以令陆军大臣生畏,他打算把杀害首相的罪过推卸给德军。只要政变成功,便能趁着天亮前这几个小时内控制局势,等待德军进驻。

    说到女王,她的寝宫,门外有政变部队的士兵把守,但她仍然一觉到天明,在六点五0分醒来。

    “原来那个武器就叫做机关枪啊,形状真可怕。”

    年老的女王戴起老花眼镜,好奇地观察着新世纪的新式杀人兵器,然后叹气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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