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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文姗点了点头,莲步微移,身后两个彪形大汉紧随而上。
一行人到了较为安静的后院厅堂,耳根顿时清净了不少。
“文姗,大哥身体可还安泰?”齐京坐了主座,细呷一小口茶道。
“有劳三叔挂念,父亲近日并无大恙”,齐文姗柔柔地回了话,随后轻叹一口气,夹杂着些许无奈,“只是登州政事素来纷杂烦扰,父亲心忧百姓,终日忙碌,废寝忘食,精神气儿算不上好。”
“唉,这也真是难为大哥了”,齐京重重地搁了茶杯,面目颓唐,“登州这个烂摊子啊,烫手的山芋——谁接谁倒霉。唉,大哥当年也是冲动,不计后果,非得去争着那一口气!待在京城不好吗?硬要来这是非之地做官。再下去,早晚要出大事,搞不好就会祸及全家啊!”
“三叔,这事不能赖爹。当年他一心寒窗苦读,满腔报国之情,好容易进士及第,拜了状元,封了官职,却不料入了官场,四下碰壁。那些年在永京郁郁不得志,见识了太多*肮脏,他日日苦闷忿恨,却又发泄不得,久而久之,积怨成疾,大病一场,足足养了三个月。待身子稍有起色,就上了折子,调来这登州主事。他又何尝不知登州派系林立,权争不断,要行政务,如履薄冰。可好歹远了京城,尚有一丝喘息之机,又是名正言顺的一州之长,总得能为大梁的老百姓做点实事,如此而来,也不枉为官一场”,齐文姗半垂着头,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低落,念着老父齐贯如今满头银发,还在刺史任上强撑着,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到了冬天,即便屋里烧着炉子,从头到脚捂得密不透风却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冷汗,打寒颤。
“唉,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想着为国为民,也不看看如今的大梁可还是太宗时期人人称颂的开明盛世吗?难怪尚书大人说他一根筋,瞎折腾”,齐京眨巴了下眼睛,偏过头,怔怔地瞅着对面屋梁上挂着的“公忠清正”大牌匾,嘴角掀起一丝苦笑,摆了摆手,“眼下庸君谗臣,沆瀣一气,焉有中正之士的活路?!想我齐京原是正五品的郡守,虽说并无大功于国,可也无错于任上,只因犯了某些人的忌讳,硬是被诬陷栽赃,贬到了这贫瘠之地,做个芝麻大的县令,我这心里何尝痛快过,可又能怎么办呢?形势强过人啊!”
齐京面色涨红,饮了几口茶,意识到自己方才在侄女面前失了态,不自在地摸了摸胡须,复又自嘲道,“文姗,这次回去,可劝劝你父,早些退下来,莫再蹚登州这趟浑水了,若是出事,还带着你们受牵连。瞧瞧你三叔我连降两级,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人生在世,何必在乎太多,王公贵族花天酒地是活,平民百姓奔波劳碌是活,叫花子讨米要饭也是活。境遇不同,活法不一,无论顺逆,若可随遇而安,方能存身。唉,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臣僚一朝官,历代皆是如此。咱们齐家不是手握生杀的显赫世家,做不得什么,便不作为好。”
齐文姗闻言,面色郁结,心中不禁哀叹,她这个三叔怕是失意至极,早没了为国为民的心气了。唉,有道是人在官场人上人,逐出官场人潦倒,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现实之境,莫过于此。
似是瞧见了侄女的低落,齐京轻吐一口闷气,感叹道,“罢了罢了,今儿个是景萍的大喜日子,咱们不谈国事,讲些高兴的。”
三叔挑转了话,齐文姗也不再纠结,拭了拭稍稍泛红的眼眶,喝了口桌上的清茶,润润嗓子,道,“三叔,我今夜从城外来,一路看尽,还是你的衙门口最热闹,声势赫赫,可见你在董县的威望颇高。”
“唉,文姗,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且细下瞧瞧,今晚来庆贺的大多是豪商大户,富贵乡绅,却没几个官场中人。前些年,我还在首郡任职,大哥又是登州主事,想巴结我齐家的人可不少。官场上前呼后拥,手眼通天,能结交朝廷里的达官显贵,名利双全,荣耀一生,惠及子孙啊。可现在呢?我从州郡官吏跌落成一介县令,龟缩在这小小的县城,只能使唤几个衙役差兵,判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小案子,这脸上着实无光啊!”齐京说来说去,绕不过那个坎,又磨叽到了为官这个话题上,他沮丧地瘫坐在靠椅上,长长地叹息一声。
齐文姗一听三叔满腹牢骚,怏怏不乐,刚想着劝慰几句,却不料外边猛地传来一声清喝,“齐大人此言差矣!”
众人一愣,齐齐望去,却是一位俊朗少年直直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