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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的过程中有许多新奇的体验,像不经意间进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神秘花园——总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那些惊喜意想不到地到来,如一个个从天而降的大礼包。
秧秧是那样迫切地要和笛子分享那些体验。
秧秧已经有男朋友了,可还有男生追她,很单纯幼稚的执著,那些笨拙幼稚但令秧秧心动的举止,让秧秧感觉良好,毫不怀疑自己就是附中最美丽的女生。
笛子总是张圆了嘴,瞪圆了眼睛,发出低低的惊叹,眼睛里带着近乎崇拜的羡慕——秧秧已经长大了。
秧秧告诉笛子她所有的体验,低俯着脑袋,在面红心跳的笛子耳边,神秘地说出那些笛子完全陌生的细节。
笛子把自己的头仰开了,红了脸,做了一个惊恐的表情,说:“秧秧,你好坏!你变坏了!”
秧秧不以为然地说:“崩溃!你以为爱情是什么?就是两个人你说‘我爱你’,我说‘我也爱你’啊?”
说了就把头转了过去,看楼下院子外面的情景。
刘萧总是会骑着他的那辆单车来,在她在家住的晚上去那里站一会儿。
那是在爱情小说里学到的浪漫举动,只可惜秧秧已经答应他了。如果只停留在追求的阶段,那举动就多了一层更刺激的意义。
秧秧把头转了回来,现在刘萧还没来。
秧秧已经改变了许多,最大的改变是她的眼神。秧秧有意无意地学习着“顾盼生辉”“明眸善睐”于是那原本明亮的眼神就更闪烁了,小鼠一样地跳跃不定,飘忽忽地透着一种稚嫩做作的妖媚劲儿,妖媚劲儿还得是冷漠的,那劲儿时常是过头了的,但因了年龄的缘故,也并不觉得轻佻,只是觉得稚嫩得可笑。秧秧在身体语言上,也是下了工夫的,微微地偏了头直了脖子,腰上捏了劲儿,屁股向后端着再向上提去。而最关键的眼睛,便在时常偏着的脸上闪闪烁烁又亮晶晶地射出来,看人时,却是定定的,以增加眼神的魅力。
现在秧秧就是用了那样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笛子,笛子因为那眼神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笛子摇晃着身体笑了,然后问:“那真的会头晕吗?”笛子一直是想问这个问题的。
“什么?”
“接吻,小说里说的会头晕目眩,天旋地转的。”
秧秧用嘲笑的口气笑了笑,说:“郁闷!那都是小说里瞎写的,怎么会头晕目眩?”秧秧一副十分成熟的样子轻松地说“倒是到处都是口水,湿漉漉的,不舒服。”
笛子做了一个不理解的表情,看了看楼下,低声地惊呼:“秧秧,他来了!”
秧秧并不转身,只转了头,偏着脑袋,用那种随时都透着一股冷漠的妖媚眼神,看着院门不远处的路灯旁边。刘萧骑在单车上,一只脚掂着地,身体前倾着停在那里,仰头看她们的阁楼窗户。
秧秧从窗台上跳到地板上,隐到窗帘后面。
笛子觉得自己比秧秧还要兴奋,因为从她的角度来说,就是在看一场真实的爱情电影,想像的空间实在太大了。
笛子躲在秧秧的身后,手搂着秧秧的腰,下巴搁在秧秧的肩膀上,用一种全新的眼光(他可是秧秧的男朋友呢)来看楼下那个清秀的男孩。
“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喜欢他。”秧秧用手轻轻地攀着窗帘,带点得意的口气,呢喃地说。
笛子是相信的,她微笑着,歪着头看了秧秧一眼,看见她在灯光下面闪烁的眼神。
章一牧的父亲出来了,穿过院子,推开斑驳的红门。
这段时间他时常过来和金凡鹏喝酒聊天,还有别的一些老师这段时间也时常来。
学校的院长换届选举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竞争激烈得让人汗颜,搞艺术的人争权夺利起来,一点不含糊。
学校老师现在明显地分成了三派,有一派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只关起门来搞艺术。其余两派的争斗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阶段“站队”站得对不对,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是很关键的,所谓革命胜利了,领袖当了将军,下面的人多少都能捞到一点军衔,最少也能分杯羹喝喝。
凡鹏也是站了队的,并且自己也在竞争系主任的位置,凡鹏需要支持,支持他本人,也支持他所支持的院长竞选人。
而凡鹏决定和李丽分裂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不能再有话柄让对方捏住了,事实上在上一次的会议上,因为这件事情,他就遭到了对手的猛烈攻击。
孰轻孰重,凡鹏掂量掂量,怀着万般无奈的伤感,放弃了给他带来全新活力的李丽。
章一牧的父亲本来是个万事不关心的人,可凡鹏积极地争取他,因他也有他那个失意颓靡却十分坚持的、被秧秧评价为“被艺术搞了的”那个圈子,那个圈子人为数不少。
章一牧的父亲走了过去,又停了下来。
“秧秧,他回去了!”笛子紧张地拉秧秧的衣服说。
秧秧没有说话,只看着下面的情况。
章一牧的父亲站在了刘萧的身边,询问着什么,他显然觉得这个学生的举动很可疑,现在,在他的眼里,有许多情况看来都是可疑的。
刘萧说着什么,不自在地把头低一低,然后把单车转了个个儿,骑走了,还没忘记回头看一看那扇已经灭了灯的窗户。
秧秧并没有觉得什么不愉快或失望,只是脸上的光亮暗淡了一些而已。
夜晚的节目仿佛已经结束,却并不舍得睡。
秧秧无聊地靠在窗边,歪着头,摇晃着身体,看面前把脚尖掂一掂的笛子。笛子的脸还有很强的婴儿的感觉,十分的柔和,浓厚的睫毛让眼睛显得明亮幽深,脸上的细小茸毛在窗外清冷的路灯照射下,反射出冷冷的光芒。笛子的头发放了下来,有些凌乱地散在脸的两侧,和身上的白色睡袍配合得很好——有一种古典油画的味道。秧秧最欣赏笛子的地方是笛子眼角下的那颗痣,秧秧坚持这是笛子的特点,带点诡异的气质。
笛子并不喜欢“诡异”这个词,笛子喜欢明亮的东西。
秧秧咧嘴笑着,拉起笛子,跑到镜子面前,拧亮台灯,镜子里映出她们熟悉的身影,她和她。
笛子还是穿着妈妈自制的白色睡袍,棉布的,十分宽大。秧秧已经不再穿那种在她眼里显得傻气的睡袍,秧秧穿着带蕾丝花边的吊带睡裙。
台灯的光线十分柔和,柔和得让两个人裹了一层光晕,笛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有那样温情的眼神,而秧秧已经洞悉了那一切,正看着她哧哧地笑。
笛子仓促地笑着,秧秧在脱她的衣服——刻意地脱。
但她没有阻止秧秧的手,笛子幼稚瘦弱的身体袒露在了暗暖色的灯光下。
“你还是个孩子哪。”秧秧说着,就除去了自己的衣服。
笛子惊异地看着秧秧的身体,那笛子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神奇的变化。笛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捡起自己的衣服套上。
秧秧还在扭动着欣赏自己的身体,她说:“笛子,你看,我的屁股是梨子形的吧?我觉得是梨子形的,你知道吗?红磨坊里的画家都喜欢找梨子形屁股的女人做模特,因为更漂亮,苹果形的就没有梨子形的漂亮。”
笛子茫然点头,羡慕地看着秧秧在灯光下优美的身体。
“你也会变的,笛子,你还没有开始发育,等发育了你也会变的。”秧秧看到笛子眼睛里的羡慕,安慰地说。
笛子翘着指尖,很小心地按了按秧秧胸前隆起的部位,然后像偷袭了小虫一样把手缩回来,兴奋地笑。
秧秧得意地笑了,说:“傻样儿!”
凡鹏变得越来越易怒,显而易见,他站错“队”了。他的拥护对象选举失利,现在正活动着,要去一所大学新设的美术学院任院长。
而凡鹏盯着的那个位置,被一个三十出头、专业能力强的男人夺了去。
凡鹏灰心地意识到自己老了——他被挤掉的一个原因是,他的年龄没有他的对手年轻,现在着重培养的是年轻干部。
凡鹏消极地认为,自己几乎被这个年轻的世界抛弃了。甚至以前他十分自信的专业能力,现在看来也是腐朽的,跟不上时代了,他已经丧失了敏锐的对时代脉搏的把握能力——他已经跟不上潮流,被这个年轻化的时代抛弃了。
在一个飞着细雨的夜晚,那个五十几岁的竞选院长失利的男人来找凡鹏,就着花生米和腰果喝酒,动员凡鹏和他一起去那所美术学院。
凡鹏考虑了几天,那所综合大学的美术学院是新设的,在整个大学中地位低微,并且那种美术学院是以实用美术为主的,在他眼里,那就是以赚钱为目的的,并且在那里他只能教基础课——那里连油画系都没有了。
凡鹏拒绝了邀请,但就此陷入了失意的消极状态。
凡鹏不再喜欢搞创作,那些已经被时代抛在了后面的创作显然是可笑的——那些画看不到希望。不能走向社会的画就是垃圾。
凡鹏觉得自己已经快变成一个无用的人了。
凡鹏被“打倒”了,多半是被他自己打倒的。
在对自己否定以后,凡鹏思考了很久,决定改变自己的状况。
他拿章一牧的父亲来警醒自己,他不能做一个“被艺术搞了的人”他对自己的理想已不抱幻想,他是个现实的人,所有的行为都应该有回报。并且,他是有体面身份的人,美术学院的教授,在外面接装修或广告的活儿十分容易,别人信服的是美院这个招牌,对你的实力也是深信不疑的,即使他还没有独立设计过一个装修案例,甚至搞不清楚“阴角线”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更重要的是,外面对美院教授开出的酬金优厚。
凡鹏决定做自己以往不屑做的事情,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没有用的废人了。并且,看着自己的家庭,看着越来越陌生却再熟悉不过的惠竹,还有这个自己建立起来的世界,这个坚不可摧的世界让凡鹏感到恐惧,难道自己就真的要一直生活在今天就能看到以后的生活状态中吗?
这是一种能让人窒息的恐惧。
初夏的季节很惬意。
周末的下午,惠竹家访还没有回来,凡鹏也没有回来,秧秧已经喜欢和刘萧时刻腻在一起——难舍难分了。
凡鹏的画室里新添置了一样陶瓷,土陶的,是一个陶艺系学生的作品,被父亲买了来。那陶瓷做得粗糙,很古朴很笨拙——一样东西丑到极致,有特点了,也就美了。于是这件十分丑陋的作品,就有了它独特的气质,超乎寻常的怪异气质。
笛子弓着身子,把脸凑在陶瓷花瓶旁边,转来转去看了几分钟后,突然有种冲动——可以去铁轨边摘些雏菊回来插上。
走过一段乡村才有的小路,笛子跳下半米左右的堤坝,下面有去年冬天枯死的荆棘,现在已经快腐朽了,深褐的颜色外表泛出白灰一样的污垢。
笛子跳过那些枝丫,风柔柔地从她的耳边掠过,带着点点的凉意,瞬时冰凉了微微点在鼻尖上的细小汗珠,头发也凌乱了。笛子微笑着喘息地看前面开阔的一片,铁路边的雏菊已经开得十分的茂盛,绿的厚毯上散落着鲜嫩的金黄色。
她沿着铁轨慢慢地走,眯着眼睛,仰着头,感受扑面而来的夹杂着泥土和植物气味的风,凉凉的,摩擦着掠过,任头发在风里凌乱地飞舞,发丝摔打在脸上,有一种轻微的疼痛。
她一路采着花走过去,走了很远,有火车由远方呼啸而来。笛子停住了,站在离轨道远一些的地方,看快速掠过的车窗,还有车窗里向外观望的旅客,那些走在旅途中的人。
车开远了,笛子抱着花跑了几步,然后举着花向远去的火车摇晃着,突然迸发出一种顽皮的快乐,她笑了。
火车消失在地平线上,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有在原野里觅食的麻雀不时低低地飞过。
笛子听到一点混淆在风中的片段的低语,很恍惚的声音。
“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声音是片段的,随了风虚虚地飘散“可是”
声音断了,仿佛被风吹散了一样。
笛子走上堤坝,踢着脚下的一个小石子,没有目的地前进。
“唉!”一声沉重的叹息,把笛子吓了一跳,那声音,似乎是很熟悉的,父亲这些日子就是这样叹气的,每天叹不完的气。
“我的孩子都还太小,我不忍心伤害她们,可是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你还爱她吗?”
“你没有到我这样的年龄,你是不会明白的,那不是爱或不爱的问题,那是一种恐惧把人窒息掉的恐惧我爱你!”他伤感地叹息,是的,他爱她,她把他从岁月和平庸的恐惧中拯救出来,她现在是他假想的女神,她让他感到青春的活力,让他忘掉一切他不能掌握的事情——而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掌握了,他快老了,她还那样的年轻,他爱她的活力,爱她的青春,爱她小兽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冲动。
声音被打断了,消散在缥缈的风中。
笛子站在原地,紧紧握着手里的花束,低头看着前方草地上那透着黄土的一块。
那声音是父亲的。
笛子摇晃了一下,慢慢地向前走去,几分钟之前还留在脸上放肆的明亮微笑,现在已经暗淡。
厨房里有水流哗啦啦的声音,母亲回来了。
笛子磨蹭着过去,看到母亲微微佝偻的背影,随着切菜的动作,小幅度地摆动着。
笛子慢慢走过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妈。”
母亲转过头,几缕凌乱的发丝拂在脸庞前面:“怎么回来这么晚?作业写了吗?去洗洗手,待会儿好吃饭。”
“哎!”笛子答应着,依旧在母亲的身后站着。
母亲诧异地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笛子紧握着手里的花,仓皇地笑笑,转身出去。
花被插在那土陶罐里,颓丧地向下耷拉着——那些花茎都被笛子握软了。
笛子茫然地扶着那些倒下来的花枝,扶拢了,松手,花枝又无力地倒了下来。
笛子跌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那些蔫了的花枝,紧紧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笛子看见自己奔跑在带着露珠的草地上,七彩的露珠,天空底下旋着七彩的蜻蜓,还有秧秧,秧秧像个舞者一样在露珠上翩翩起舞,然后有母亲的声音,压抑的,歇斯底里的
笛子蓦然睁开眼睛,看见黑暗中木质的天花板,上面悬挂着一个青蛙布偶,那是秧秧挂上去的。很容易地,笛子就被拉回了现实之中。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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