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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雪在镜湖边上,抬起来头来,望着北方的天空。冬日的天空,呈现一种苍蓝的明亮。黄昏阳光稀薄,薄得象一层雾,袅袅地钻进她的双眸。
这是最后一天。
对于这一天,她盼了许久,怕了许久。她不知道这一天到来之时,会有什么样的反映――悲伤?哭泣?抑或是,愤怒?
可这一天终于来到之时,轻悄悄地,平淡淡地,一日十二时,同往日并无二致,她的心,也和以往一样,麻木的平静,连一丝涟漪都不起。
唯一的反映就是独个儿跑来镜湖边上,从早上坐到黄昏,遗忘了时间,遗忘了孤独,甚至遗忘了伤心的感觉。
三月之期她淡淡地想,他是做不到的。明知他做不到之前为什么还要想?
“小妍。”从谢红菁的落葭院出来,旭蓝寻寻觅觅找到这里,见到她一动不动的身影,就不由自主地担忧。小妍以前的小妍,并不是这样子的。
她还是望着那片遥远的天空,只问:“谢帮主又叫你去了,难道眼伤还没好?”
“早就好了。她叫我去,不是为这个事。”
“噢?”她语气淡淡的,虽是问句,却毫无追根究意的。
旭蓝忽将她手抓在自己手心,道:“小妍,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妍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良久,才感到这话别有玄机,转过头来“嗯?离开?”
旭蓝道:“我看到你这样,就难受。小妍,过往之事譬如昨日死,我们都忘记它吧。这两天我向谢夫人再三请求,派我们到别处去。”他微微垂下眼睑,以一种显然易见的伤感续道“好歹,我们都算是出师了。”
“出师了。”妍雪微微而笑“这么说,出师的旭蓝啊打算自立门户了。”
旭蓝皱皱眉:“你跟谢帮主的语气一模一样,我怎么就觉得打心底里麻起来呢?”谢红菁说这话时,淡水一样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他,却有着奇异的炙热,一道道烙在心上。
“谢帮主不会允许你出去的。”
“不过,最后她还是同意了。”旭蓝认真地说“因为我告诉她:你在清云园,是一定不会开心的了,我也一样。”
妍雪好一会不说话,眼底聚起光芒,她迅速敛去:“阿蓝,我们是同门,但你没必要同我走一样的路。”
蓝断然“同长同乐,同苦同难。”
妍雪一震。脸儿煞白。
“小妍”他柔声唤“我们注定就是同路人。可还记得,十岁就在一起,差点死掉。命运安排的――既然如此,我们”
她打断他:“我是个废人了。”
“别这么”
“那天,你陪我出园散心的那天,如不是你抢过来,一定躲不开那股毒烟。”
旭蓝恍然。――关于那次伏击心底里一直有个谜:当毒雾升起,他抱着她退开,然而,有那么一会,她一动也不动,自己甚至担心她受伤了。原来,她只是伤感,在那样近距离的地方,她没有现任何异动,却是远在树林里打敌人的他现,及时冲过来。
这么要强的女孩子,已经受到与年龄不相称的太多打击,更因眼力不便,连自信心都带来负担,怎堪消受?他无言地搂住她。
不知怎生安慰。
“小妍!”他抓住她的手,捕捉着她空乏的眼神,努力使她的视线集中焦点注意到自己“嫁给我吧。”
妍雪募然张大了眼睛。
旭蓝带着一丝怯生生的羞涩,却是坚决地道:“嫁给我,小妍。――嫁给我。”
“嫁”呆了半晌,妍雪才怔怔地,吐出了这个词,不能置信“嫁?”
旭蓝含着笑容,慢慢地把她揽入怀中,道:“别怕,我一直就在你身边,毒烟升起的时候,我会抢在你前面。任何情况都会。”
“你是在可怜我么?”她有些眩晕,轻轻问。
“不――”
“嘘”她竖起食指挡着他嘴唇“那就可怜我,让我开心一下也好的。”
“我是认真的。”旭蓝抓住她的手,道“小妍,你抬眼,看着我。――我是认真的!”
他一字一字、声音异常清晰而缓慢:“裴旭蓝要娶华妍雪为妻,祸福无怨,永不后悔!”
他的眼睛,清澈,款款深情,宛如无垠碧空,深深地将她笼罩进去。妍雪是真的吃惊了:“旭蓝可是”
她的心儿怦怦跳着,说了“可是”两个字,却问不出什么――天赐,天赐,那个名字在她舌尖打滚,偏生说不出来。
从她回来起,他绝口不提“天赐”
她的心事,即使瞒得过任何人,也瞒不住他。而他曾与天赐千里奔波,并肩行事,他的心事,也瞒不了他。
即使这样,他还是愿意娶她?
然而,只是可怜只是可怜她么?
“从前你说,要用最隆重的方式把慧姨接出冰衍院。”她低低说,声音细若蚊鸣“我以为你一直是喜欢芷蕾的。芷蕾那样安静的性格,而且,她的身份,也是合了那句话。”
“芷蕾?”旭蓝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老天!你想到哪去了?芷蕾只是好姐妹。”
“只是好姐妹?”
“而且,”旭蓝真是又好气又笑,忍不住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没种的人么?为了那个心愿,讨好当朝公主?”
妍雪微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一向觉得你对芷蕾更好些,也更配。她那样的人,也只有你这样的人去做附马才配呢。”
“老天”旭蓝简直无语,忽然回过神来,怀疑地“那么因此你”“不是!”那样聪明的女孩子,陡然间猜到了他的疑问,两颊飞红,赶紧拦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冒失言语。
不是,决不是以为他喜欢施芷蕾,所以她才喜欢云天赐的。
她和云天赐相见得晚,然而,从第一眼起,仿佛便从对方的眼底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冥冥之中的缘份,从他们出生开始,彼此便是紧密相联的了。
然而,他们的缘份,或许也是一种孽缘吧?所以,才有了后来生的一切。
“你的东西,我已经还给你了,我的东西,你也还来吧。我和你,从此一刀两断。”――他救她以后,她给他热刺刺的心里,却是毫不犹豫的插上了一把冰刀。只是天赐不知道,那样冰冷尖利的话,伤了他也伤了她。
如今三月之盟早过,瑞芒的杀手,却依旧在紧紧相随。他夹在中间,一定是为难的吧?
她的思绪,于霎那间飞走。旭蓝看得明白,唇边绽放温柔如花的笑容却未有丝毫减色。
“我只是重新想看到你的笑容、听见你的笑声而已。小妍,师父若在,她一定也是希望我们在一起。――我会照顾你,这一生一世,会让你幸福。师父泉下有知,她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你知道么?你不能失去笑容,那象阳光一般的笑容,明亮,纯净,温暖着身边每一个人,那时候师父多么凄苦,然而只有在看见你的时候,她眼里才有一线光芒。”
他不让她插话“不,别说是师父弄错了你的身世。无论如何,都不应当猜疑她对你的爱,以及,你给她带去的欢愉。小妍,其实你一直不明白,不是由于你的出现而使得师父四年来受尽苦楚,而是你的出现为师父带来一线生机。是因为你,才能够唤起她心底最后一份爱,是因为你,才能够带来了她重新生活的勇气。这是我、雁志,甚而文大姐姐,万不能做到的。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想象师父一生最后的那四年,会是如何的灰黯、悲苦,和绝望。”
他的眸子亮晶晶闪烁着火花,他的语音越来越是激昂,有某种燃烧的激情支持着这个一向温柔如水的少年。扳着妍雪的肩,他郑重地,仿佛宣誓:“所以,我一定会保存你的那份快乐,那份明亮,洒向人间的无私!”
妍雪傻傻地看着他:“我有那么好?”
“傻瓜,别多想了!”旭蓝揉着她的头,迅速地回答“小妍,答应我吧――嫁给我!”
他的话,其实更多的在表达着某种情绪。或许连自己也未曾觉。
他是不是也在挽回过去的某些快乐呢?
因为他是和她在一起,才能见到师父;因为他是和她在一起,才能如此接近心中的那个人儿的。所以,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的话,心底的她,也一直就是会这样近的吧?
终归,这是他最后保存那一份永恒纪念的方法。守着她,犹如守着她――是一样的。绝望之中,挖掘出的最后一点可怜的希翼。
妍雪看到他眼底燃烧着的激情,却未曾现那激情的一丝异样。
他的手握着她,滚烫而冰凉,因着激动而微微抖。但是他也有那样坚强的时候,在她接受眼底手术的时候,他用铁一样的意志和他的手,把她从脆弱的即将崩溃的边缘抢救过来。
是他吧?也许,最终还是他吧?
的确,那是慧姨所乐于见到的。――慧姨,怎么会赞成她追寻身世,而和天赐一起跌落绝望的深渊永不自拔呢?
一路走来,身心疲乏,难得有这样的依靠。慧姨一死,她和他才是命中注定相依为命的人。
只是,若说愿意,那样简单,只需在舌尖轻轻打个滚,可是又为什么那样艰难,她的嗓子,好像忽然烧着了一把火?
“阿蓝――”她迷?的视线里,出现无数张迭影,每一张仿佛都是天赐的脸,悲伤的,愤怒的,喜悦的,骄傲的,怄气的,体贴的,温柔的――尽管,他温柔的时刻是屈指可数!这些脸纷至沓来,把旭蓝的脸遮挡得一点儿也看不清楚了。
“阿蓝――”她喃喃地叫,却低下了头“让我想想我想想”
旭蓝微笑注视她,并不很是失望。固然,她未答应,可是也没有明却拒绝。
离离散散,分趾虾希?酵防矗?6?怂?┦且欢园桑看蛐穑?Ω浮7椒蛉恕12话镏鳎你遣欢际侨绱巳衔?模肯衷冢?胨?撬?衔?模?膊畈辉读税桑?
“师姐!师姐!”
远处连蹦带跳的小姑娘,伴着因奇怪、兴奋而有些抖的嗓音:“师姐,你大喜哦!”“啊?”妍雪两颊飞红,若嗔若怪地横了旭蓝一眼。旭蓝却也是一头雾水,忙道:“我没有,没争得你同意,我怎会向人说?”
那是殷丽华,寄居清云的女孩,两年来不曾拜任何一人为师,在园子里早已是上上下下无所不识,比正牌的剑灵混得更加如鱼得水,消息之灵通快捷,可能不亚于当初活泼好动的华妍雪。脸颊因急速奔跑而变得绯红,一面喘气,一面笑着说“有、有人来提亲了噢!华姐姐,你大喜呀!”
雪纷纷飘转而下。
瑞芒一年之中,倒有半年是处于冬季。这薄薄的一场雪,是先行预告,预示着为期六个月的严冬期即将来临。随后的个把月内,雪越下越大,终将封住从瑞芒通向大离的路。
也就是说,雪下一场,他离妍雪远一分。
不过也许这一切都不太重要了。天赐确切地记得,这是他三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但是这没有关系,小妍,你会继续等我,不是吗?”
他抓住摇摇欲坠的窗棂,看向外面天空的眼睛了无意趣,却在某个时刻,眼底深处闪过摄人的光,隐隐预示着这个深受折磨的少年与前大为不同之处。
“天赐,站起来。”
“站起来,天赐。”
虽然,那个被大公以自己相胁的女子在那晚惊鸿一现之后未再露面,可她的话却深植于心。
她告诉他能站起来,他也这样告诉自己。
断绝碧云寒之后,天赐一度觉得自己全身经脉紊乱,血液沸腾倒流,随时有走火入魔之状,根本无法运用原有功力,那天晚上当他冲向沈慧薇之时,也是运功到中途经脉绞痛,反而摔倒在她怀里。――如果对面是敌人,那他是必死无疑的了。
幸运的是沈慧薇不是他的敌人,她搀起他的手,纯正阳和的劲道自她手心传入送入他体内,倾刻间压制了他体内所有疯狂乱蹿的真气,并在短短的瞬间,引导他完成了一个周天的运行,这也是沈慧薇刚开始听大公说总不开口的原因:她在瞬间损耗了大量的真气。
那天晚上,他跪在大公面前之时,多日以来唯一不曾感到药瘾作的痛苦。事后他再三探究,回溯那日沈慧薇引导他所用的劲气,运走方式,逐渐现,药瘾作的几个时辰内,仍旧是生不如死的极大痛苦,然而这个作如同潮水,来时汹猛,一天之中,总也有衰竭之时。而当碧云寒摄力衰绝,体内的真气,便开始听从自己的引导。
他努力行功,深知若按照此方法修练,再加上绝大的毅力,总有一天,他能让碧云寒作时间越来越短,甚至克服它缠绵至内的诱惑。
可是这要花多久?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一年。
他没有这么多时间。大公不是傻子,他很快就会现自己有了行动之力。
所以他必须趁着大公尚未察觉之时尽快抢得先机。
至于用什么方法,抢得怎样的先机,他都没有细思。
他一无所有,大公权倾天下,再三思量如何应对根本就是多余,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摆脱大公的决对压制,重获自由!
至于展过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而已。
三月期满,这个日子给予天赐分外的勇气。
苍白的握住窗栏的手指,微微颤抖。秀气得有些女气的眼睛眯了起来,以遮挡其间危险的光。随后他出大叫。
“有刺客!有刺客!”
一如所料引起骚乱,几乎就候在窗外的脚步声立即把他所在这间囚室团团包围。
“世子?”
门外声音虽然带些惶急,但并没破门,更没象上回那样立刻聚集起来的浓密战意。
天赐心头一凉,忽然明白了,现在看守他的人尽管数量上未有减少,实际任务性质早已转换。上次是日夜防备以待沈慧薇,而他是整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肥羊一只,而如今,他只是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囚犯罢了!众人看管他,只是为防止再有类似于沈慧薇那般的高手闯入将他带走,可他本身,却是无用的了。
他背靠桌子,狠狠撞击桌面尖锐的尖角,以此外部身体的损伤来减低心内自暴自弃的伤痛,低声说道:“刺刺客”
门外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来。皇家陆军团团长林恿手按腰刀,不无警戒地左右而视,显然房里只有天赐一个人,他为之一呆:“世子?”
他来不及说第二句话,天赐身形已然动了。
被囚禁的少年以风一样的身法袭至林恿身边。
林恿倒下之时,只看到天赐恶魔般浸透笑意的眼睛。
“我效忠!”
天赐致命的手指即将碰触到军团长命门之时,林恿突然低声说。
天赐怔了怔,林恿语音里充满渴望:“属下是属于您的忠诚!荣誉!性命!”
换作从前,天赐也许毫不犹豫继续一指下去,但是他清楚记得那晚,那个突如其来的女子最后一句话:“你需要助手力量上的”
林恿是合适的人选么?
会不会只是他求生时的一句随口许诺而已?
天赐的手仍在下去,只是,方位有所改变。静夜里微微两声轻响,林恿两只肩胛骨登时碎裂。但是他一声不哼,双眼仍然炯炯盯着天赐。
天赐没有制住他声,是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呼救,一个人如果是临时起意的投靠,那么他的意志定然是脆弱易崩的,剧痛之下十有会叫出来,当然天赐也有把握能在他呼救以前让其彻底闭嘴。
林恿反映稍有出乎意料。这个昔日无比风光的军团长不但不开口呼救,反而比前更加热切盯着天赐。
“世子越厉害属下越高兴!”
天赐忽然淡淡笑了,顺手一指,让其彻底昏迷过去。――不管了!就算这不过是临死之前的假意投诚,假意效忠,他也决定留下这个人。
他急需力量。
而林恿,能带些他一点点。哪怕不多,却是他目前最为盼望的。
点倒林恿的同时,他身子一歪,倒在陆军团长的旁边,继续大叫:“抓刺客!抓刺客!”
这一回,门外守卫沉不住气了,纷纷撞门而进。却见他们的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少年囚犯也几乎是气息奄奄了,唇边流着血,指住帷幕深处:“抓刺客!”
搜索的结果令人震惊,在这冷落西苑,在这三百禁军看守飞鸟难入的地方,帷幕深处,居然藏着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神色惊惶,可显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小姑娘!
当守卫靠近她时,小姑娘忽然动了!她蹿了起来,疯一般地用十根尖而利的指甲抓向对方面门。两个卫士出其不意,其中一人被她正面抓了把,鲜血淋漓。那卫士大怒,抽出腰刀,便向小姑娘脑袋上砍去。
“住住手!”躺倒在地的天赐低声喝止“她是刺客,需留活口。”
要压制这个小姑娘决非易事,她仿佛真是个疯子,力气出奇的大,抓、掐、咬、吊,使得两个人也难以近身,又派了两个人上去,但那小姑娘似乎有种奇异的能力,围上去人多,她的挣扎方式和力气并无改变,围住她的人却时有莫名摔倒,甚至,小姑娘偶然的一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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