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李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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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学后我第一次见到李芹还在一家工厂倒班。那天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同班几个男同事在上面投料罐投料，我和几个女同事在下面聊天。这是一个身穿一套白色西服，圆圆的脸的姑娘走了进来，乍见之下有些眼熟。“贺华。”她喊我们班上一个男同事。那男同事斜她一眼，怏怏从操作台上下来，随她出去了。看着他们走出，我悄声问同事许珍：“她是谁呀？”许珍说：“她是李芹。”“李芹！”莫不是高中同学李芹。只是现在的她面庞有些憔悴，有些暗灰。没有原来的晶莹剔透，弹指即破。身材也没有原来的苗条，小肚微挺，有些臃肿。她原来是好多男生背后谈论的对象。作为女生的我也暗暗歆慕她。确实当初的她神采奕奕，苗条秀丽。很活泼的一个人。谁见了她都觉得有一股春风拂面而来。想不到现在岁数不大却变丑了。

    她在干什么？我不由问道。“在招待所瞎混呗！”许珍说。“是贺华的女朋友吧？”我看着在车间的暗影里嘀嘀咕咕的贺华和李芹，狐疑地问。说实在的，我觉得贺华和李芹并不配。李芹虽然胖了，臃肿了些。但还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漂亮劲儿。那贺华呢，个头不高不说，尖嘴猴腮的，整个一猥琐相。不知心高气傲的李芹怎么会看上他。

    “屁，”许珍嘴一撇，轻蔑地说：“人家贺华不答应呢。”“不答应？为什么？”我大惑不解。照说李芹配贺华绰绰有余，他贺华有什么可在李芹面前夸耀，要人材没人材，要学问没学问。许珍诡秘一笑，刚想说什么，这时贺华走了进来，李芹却闪进黑夜里走了。“过后再跟你讲吧”许珍望着皱着眉头的贺华笑笑，不再说什么。

    不久，我断断续续从许珍口中得知李芹的一些消息。李芹一进厂就被设备副厂长的儿子追上了。那青年长得英俊、潇洒和李芹很般配。两人准备那年的“十一”国庆节结婚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设备副厂长的儿子竟在一次事故中毒身亡。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李芹哭得肝肠寸断，竟哭掉了肚中的孩子。这对于一个未婚的女孩来说不是坏事，但怀了孩子的李芹被人弃如敝履，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回娘家吧，怀过别人的孩子有些回不去了。到婆家吧，没有明媒正娶，只能算准儿媳。再去找一个吧，那些男青年因为她有过这段故事，都避之如过街老鼠，如贺华之流，也嫌弃不迭。正如许珍所说：贺华答应吧，那些风言风语不停地在他耳边吹，有些还把李芹讲得丑死了。贺华有些受不了，其实李芹象还在求他似的。唉，李芹不该这样的，好端端的把个好女孩搞糟蹋了，这是命，许珍叹息。

    从这以后，李芹常来车间找贺华，每次都是夜晚来。有时两人出去一回。更多时候贺华索性以“正在搞事”推托。看着李芹佯佯而去的背影，真觉得她楚楚可怜。尽管她并未认出我，也未跟我讲过话。但我心中一直为她愤愤不平。有一次，李芹又来找贺华。那时天下着小雨。李芹一头雨水的闯进来喊道：“贺华，贺华！”当时贺华正站在与车间相连的一间小屋门口与我们聊天。一听见李芹的声音，他赶忙缩进小屋里面，并朝我们摆摆手，意思是叫我们不要告诉他在这儿。偏偏我私下有些忿忿，暗背着贺华对李芹向那间小屋努努嘴。李芹却象乱了方寸，象无头苍蝇似的在车间里转来转去。一迭声地喊：“贺华，贺华。”眼神慌乱无助，象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贺华！”我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李芹这么喊你，你好歹答应一声。并对李芹指指那间小屋：“她在那儿。”没奈何，贺华焉着脑袋走了出来，不耐烦地问道：“找我什么事？”李芹一看见他，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贺华的胳膊道：“明天我们家有客，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乞求的眼睛一直不离贺华的面庞。贺华默默挪开自己的胳膊，眼睛望着天花板说：“明天我有点事，不能去”“什么事？那改天去好不好？”李芹热烈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最后象梦呓似的一迭声说：“好不好？好不好？”贺华匆匆乜她一眼，不忍地又把眼睛移向一边。最后他淡淡地说：“改天没事再去。”“真的！没事就告诉我一声。”李芹的脸又象鲜花怒放开来，整个都因这句话变得生气盎然：“那我走了。”急急地转身走了，生怕贺华会反悔似的。那身影有些狼狈和难堪，象只被人嫌弃的小羊。我不由替李芹难过，学生时代那个神采飞扬，充满自信的李芹呢。那个站在演讲台上面对上千人的观众侃侃而谈的李芹呢，那个走路总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李芹呢。难道仅仅因为众所周知有过小孩就该自轻自贱吗？我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笑着对贺华说：“什么时候给喜糖我们吃。看李芹对你多痴心呀！”

    “痴心有屁用。”贺华恶狠狠吼了一句：“别提这些，提起这些我就烦。”蓦地转身出去了。“你少说点，”许珍连忙拉了拉我的衣襟：“他正烦着呢。”“他烦什么？人家李芹有什么配不上他的。”我不客气地嚷道。“不是配不配的事。关键是李芹有了那挡子事，贺华有些受不了，其实贺华也挺痛苦的。他内心是喜欢李芹的。但人家把她说得那么丑，她又确实跟别人有过孩子。稍有自尊心的男子都受不了。”“受不了就干脆挑明，干吗害得别人李芹三天两头来找他。”我气愤道：“拖拖拉拉不是男子汉所为！”

    “嘻嘻”许珍笑起来：“哪里是贺华拖拖拉拉，是李芹不肯罢手！”一席话说得我目瞪口呆，直替李芹悲哀。

    不久我调出那家小厂。到离这家小厂不远的塑料厂去上班。一次邂逅许珍，偶然谈起李芹。许珍说：“贺华早就跟李芹散了，又处了一个女友，李芹后来跟一个离婚男子跑了一段时间，没搞成，去了深圳。傍了一个七，八十岁的大款，专等那人死呗，好占财产。”一席话说得我脊背凉飕飕的，好象李芹真的挽着一个白发苍苍不停咳嗽的老头幽怨地站在面前。

    从此我再没见过李芹，也没听说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