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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去往北京的路上,又热又无聊。
张妈的事大概是我唯一能算得是调剂的故事。
张妈被我家辞退后,就回夫家去种地。
不料那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多收了三五斗。
庄稼一丰收,地主便要张家多还三斗米。
庄稼一丰收,官府又要张家多交五斗米。
剩下的一点米。除了口粮,就拿去米行卖米。
因为这一年丰收,米价极低,卖得的钱薄薄几枚,两根手指就能夹住。
张妈的痨病鬼丈夫又有烟瘾,这点钱,还不及到张妈手里,就给挥霍得一干二净。
张妈家除了三个儿女,还有一对有病的公婆。
因为这一年丰收,乡里不少佃农和自家有薄田的都实在活不下去了,找遍亲戚也得不到周济,张妈只能又去找人家做佣人。
听说县城里好做活,就卖了几亩地,张妈带着已经十四岁的大女儿秋桂,拖人辗转到了离南京不远的一处县城,进了一户有钱人家做佣人。
张妈的丈夫则是进了车行拉人力车。病公婆两个捡菜叶为生。
张妈和秋桂帮佣的那户孙姓人家,主人家有七口人,是夫妻两个,还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还养了一条一狗。
到了孙家,到了孙家便怎么样了?
小姑姑就不肯再说下去,只没头没尾说:“秋桂便死了。”
再然后呢?
我追问,小姑姑就说:“张妈现在应该好多了。”
刚开始听的时候,我想到张妈旧日的照顾和秋桂姐的温柔沉静,总免不了凄然落泪。
可是路上实在无聊,张妈的日子离我又颇远,同一个没有下文的故事听了一遍遍,小姑姑又总说:“张妈现在应该好多了。”
我便厌烦起来,又缠着小姑姑说欧美传来的故事,说即将前往的北京的趣事。
有时候,同行的一些阿姨也来与小姑姑畅想什么“女子参政”的未来,谈论到北京该如何如何。
我不爱她们总拿我当小孩的神情,有意捣乱:“女子参政,那我也是女子,我也参政,张妈是女子,张妈也参政。”
几个阿姨顿时哄笑起来。
沈阿姨忍笑:“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叫参政?”
“不就是同皇帝一般?”
王姐姐对小姑姑笑道:“这孩子!参政乃是大事。她嘴里一过,小丫头也参政,那张妈(听来是女佣一流)也参政,那参政岂不是成了玩笑嘛。”
我不服气:“女子参政,女子参政,我是个女子,张妈也是个女子,怎么就参不得?”
陈阿姨含笑摸我的头发:“人人皆可议政、参政。只是参政关乎家国之事。自然真正参与之人就需要具备知识、素养之人。男子中选绅士、具备民主科学之知识信念者,女子中亦选女中绅士,具备知识素养者,这样才能成其家国大事。现在只有男子中绅士可参政,而女子中优秀者却遭摈弃,实乃天下之大不公平。”
这一通“男子”、“女子”、“绅士”,听得我发晕。
我不甘认输,抓住重点:“也就是女子参政,是识字的女绅士参政,不是张妈参政?”
阿姨们面面相觑,唐阿姨揉乱我的头发:“就你鬼丫头机灵。”
这时候,沈阿姨却充满喜悦地喊起来:“城墙!”
远远的,雄壮的古城墙呈“凸”字形,隐隐有五六个人那么高,是片夯土墙。
小姑姑说,北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