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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一股深沉的无奈感由解恩樵的心底泛开,原本挺直的背脊渐渐瘫垮在沙发上,不禁再一次祈祷远在高雄的母亲能够放弃坚持饶了她一命。但很显然的上帝没有接收到思樵的祷告,因为高分贝的噪音丝毫不受高雄和台北三百多公里距离的影响,清晰而烦人的送入她的耳朵。

    “我知道这个星期六没有周休,你必须上班,你只要下班后再搭飞机回来,星期天中午和男方吃个饭就好,你不知道为了这顿饭我花了多少时间安排。”解林淑惠故意忽略女儿饱含浓浓倦意的声音。

    “妈,问题是这个星期天我也没有空。”思樵一只手抚着额头,一个钟头的谈话耗尽她所有的气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已容不得她再忽略。

    “解思樵,回来一趟不会浪费你太多的时间,你也不想想看有多久没有回来看我和你爸了,在你心中难道工作会比家中两老更重要吗?”女儿的拒绝让解林淑惠的态度更加强硬。

    天地良心喔!上个月她才回去过,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硬是被小扮押回去相亲。

    一个钟头下来,由女儿,思樵到解思樵,连姓氏都挂到嘴边,可见母亲一向不怎么好的耐心已快告亟。

    一感觉苗头不对,思樵立刻把夹在耳边的话筒改由手持,且伸长手臂,让早已不堪受虐的耳朵远离一波又一波的炮轰。母亲又开始重复那套女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多高多远父母全管不着了家家都有的难念经。

    突然,听筒内鸦雀无声,思樵心一急,母亲该不会有千里眼,连她把听筒拿得远远的动作都尽收眼底而气得昏倒了吧?

    “妈?”思樵拿近听筒试探性的喊了一声,等了几秒正考虑该不该拨小扮的行动电话时,母亲高分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说了那么多,说得我嘴巴又干又哑,我去喝了口水润润喉。”一串似连珠炮的声音炸得思樵节节后退。

    “妈,你可以不必说那么多呀!星期天我真的没办法回去。”思樵翻个白眼,母亲的坚持让她好生佩服。

    “恩樵,这次这个相亲对象你一定会满意的”

    又开始了!

    思樵再次将听筒拿开,只要一谈及相亲对象,母亲绝对又是长篇大论,而且欲罢不能。其实思樵还不至于老到必须借由相亲才能找到对象,母亲会急着将她推销出去,原因只有一个,要思樵回高雄。

    因为解母不放心女儿独居台北。

    思樵的视线落在桌上被她冷落一个钟头以上的企画案,心想不能再任由母亲漫无天际地聊着只有她感兴趣的话题。母亲一向很没有时间观念的。

    “妈”思樵不大不小的声音对另一头兴头正热的母亲丝毫起不了作用,她不得不再提高声音。“妈,我还不打算结婚。”

    解林淑惠愣了一秒,进而忽略女儿构不成伤害的抗议。

    “思樵,勇志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学问好,家境也不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对象,回来一趟保证你值回票价。”

    “勇志?他是谁?”可见思樵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谈话上,才会让这个愚蠢的问题从她口中溜出。

    “勇志就是这个星期天要和你相亲的对象。”解林淑惠的声音有着极力隐忍的不满。

    “妈,想不到你和男方混得那么熟了,勇志?叫得可真亲热,不知道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他是你儿子呢!”思樵拿起放在桌上的企画案,一边翻开一边对着听筒说道。

    “你这孩子,妈的苦心还不都是为了你,勇志是镇上最热门的丈夫人选,凡是家中尚有云英未嫁的女儿,父母亲莫不想尽办法安排女儿和他相亲,姑且不谈他的家境,单就他是个医生这个条件就大大的提高他的身价,有个女婿当医生,别人想要我当然也不会拒绝。”

    当然,否则你干嘛一天一通电话,拼命说服我回去相亲。成了,不就能当医生的丈母娘了。思樵在心里嘀咕着。

    “思樵,妈记得你以前说过长大要嫁个医生。”解林淑惠见女儿没有反应,遂又继续说道。

    原来这就是母亲一连介绍两个医生给她认识的原因,思樵心里还在纳闷哪有那么巧的事,接连两位相亲对象的职业都是医生!

    “妈,如果我没记错,这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陈年往事还记得那么清楚。”思樵没好气地回道。

    “思樵,你也老大不小了,勇志不嫌弃你的年纪肯和你相亲,你就回来一趟,算是给妈一个面子。”解林淑惠改为哀兵策略,口气放软了不少。

    “不嫌弃我的年纪?妈,我不是三、四十岁的女人,他有什么好嫌的?难道他年纪比我小不成?妈,我不和小弟弟相亲。”思樵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生身上。

    “他现在正值人生壮年。”

    “四十岁?”思樵惊喊一声。

    “勇志才三十五岁。”解林淑惠的语气略带责怪。

    三十五岁?!整整大她八岁!这个事实实在教思樵无法接受,他甚至还比大哥大一岁!

    “妈,才三十五岁!他是嫌我年纪太小了对不对?”思樵必须挽回一点自尊,这几天从老妈口中听多了这个名叫勇志的家伙的事,并非她有错觉,老妈真的是把女儿的身价贬低好突显这家伙的地位。

    “女儿.人家勇志相亲的对象年龄从不超过二十五岁,这次是破例和你相亲,你可要把握机会,别错过了。”解林淑惠以为这么说女儿就会接受。

    “不超过二十五岁?老牛还想吃嫩草!你说他姓什么?牛吗?”思樵饥讽地笑道,这下要她回高雄相亲更是难上加难“妈,我不和小弟弟相亲,更不会和一个老男人相亲。”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表达她的坚决。

    解林淑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从错愕中回过神时,一把狂燃的怒焰也迅速蒙蔽她的理智。女儿只用一句不和老男人相亲就要毁了她这段时间的辛苦,一心只为女儿幸福着想却换来不被重视,这样的结果简直教她无法忍受。一开始就避免以命令的语气告知女儿相亲一事,现在这个警惕也因理智消失而从心中拔除,看来女儿是吃硬不吃软。

    “解思樵,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是个二十七岁的欧巴桑,没有资格嫌人家勇志年纪大。”解林淑惠不顾身为人母的形象,大声的吼道。

    哇!这下真的惹火了解家的母老虎。思樵对着听筒吐吐舌头。

    “解思樵,你现在是在笑吗?”解林淑惠最不能忍受儿女在她生气时还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而这种情形在儿女愈大时愈加严重,儿子、女儿的不受教让她一点威严也没有。

    教思樵怎么能不笑呢?二十六岁的欧巴桑!

    “妈,我不敢。”思樵极力忍住笑声。

    “最好是没有。”解林淑惠的火气降了不少“解思樵,中贤正好有事上台北,他星期五晚上会到你住的地方,我希望星期六晚上能见到你和他一起回来,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儿睡。”解林淑惠出其不意的挂上电话。

    到了舌尖的抗议只好硬生生的吞回肚子里,思樵瞪着已经收线的电话,嘟嘟声就像是她的心声,虽已投诉仍旧不被母亲接受。

    又是用同样卑鄙的方法,小扮来台北办事顺便押她回去相亲,这次说什么她都不会就范,她绝不会回去和一头老牛相亲。

    老妈以为一向听话的小扮一定能完成托付,殊不知这次她已有万全的回应方法,星期六晚上老妈不只见不到她,恐怕连忠心耿耿的小儿子也会不见踪影。

    和老妈斗法,最后的赢家总是她。

    思樵迈动匆促的脚步越过一个闪着警告黄灯的路口。

    结束冗长的会议,眼看已经超过接机的时间,思樵正准备以超快的速度冲出公司,却在电梯前遇见总经理,闲话家常又多耽搁了五分钟。

    出了大厅看见耀眼的阳光,她不禁要感谢老天,她可不想在雨天跑过三个街口到停车场取车。

    双脚没停过,思樵举起左手看一眼手表。

    真该死!小扮在机场一定气得直跳脚。思樵恨不得有双翅膀能让她飞离这混乱的交通,老妈总是喜欢说她翅膀长硬了,会飞了,现在她却连台北市的交通也应付不了。

    害她跑得气喘吁吁的罪魁祸首正是小扮,不肯更改班机时间,不肯独自搭计程车回她位于汐止的住处,执意必须有她接机,结果是使得思樵为了争取时间,在这处处藏着危险的街道上没命的奔跑。

    思樵又瞄了一眼时间,分神之际没有注意到一辆由右方窜出的黑色汽车。

    尖锐的煞车声在嘈杂的街道上突兀的响起,像一道雷声划破懒洋洋的午后,巷弄内几个和忙碌搭不上边、正优闲自在的聊天、下棋的老人家,纷纷向事故发生处投以好奇的眼光,没有血腥画面令他们又收回视线,著无其事的继续方才被打断的聊天、下棋。

    思樵完好的站着,并非被刺耳的煞车声吓傻了,也不是被这辆造价高达八位数、台湾仅有几部的高级汽车光亮的外表震慑住,她喷火的怒眸从膝盖处扫向前方距离不到十公分的汽车保险杆,再移到那片黑得看不透车内的玻璃,怒火在迟迟不见车主的踪影下持续加温。

    车内的孙柏亨正欣赏着立于前方的喷火女郎,女郎冷漠的脸庞一点惧色也没有,光用目测就知道绝对柔软而非是此刻因怒火而略显僵硬的红唇正紧抿着,他带着些许的期待,等着喷火女郎的下一个动作。

    竟然不下车!思樵更火大了。

    她毫不客气的用指关节敲敲汽车的引擎盖。就算是胆小的司机吓昏了,这几响声音总该唤醒他了吧!

    柏亨的唇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个女人的勇气可真惊人,在完全不知道车内是何许人物的情况下,竟敢做出这样的挑衅动作!

    “孙先生,要我下去处理吗?”坐在驾驶座上的铁林转过头请示后座的孙柏亨。

    “我去。”柏亨的回答在铁林毫无表情的国字脸上留下一丝惊讶。

    “孙先生?”铁林并不赞同让主人下车处理这椿微不足道的小车祸。

    “放心,不会有危险的。”柏亨没有理会铁林担忧的语气,打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

    思樵瞪着那双绝对超过她一个月薪水的义大利名牌皮鞋,视线往上移过剪裁合身、出自名师的灰色西装,停在被一副墨镜遮去双眸的脸上,浮现在他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讥讽笑容直捣入思樵愤怒的心,不该有的颤动略过她的心窝,她惊愕一秒随即恢复正常。

    “原来是个大人物!”思樵冷冷的嗤道。

    好冷的一句话,和她喷火的外表完全不协调。

    柏亨毫不受影响.步伐坚定而有力的走向她,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低下头看一眼她的双脚,一阵秋凤吹起短裙,圆弧状的下摆轻轻碰触汽车保险杆。

    “小姐,你受伤了吗?”柏亨表现基本的礼貌,他很明白她并没有受伤。

    “我要是受伤了,以你们救人的速度,没死也早断气了。”思樵冷声的回道,她向来不畏惧恶势力,尤其是在自己一点错也没有的时候。

    “刚才你过马路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巷子内的来车。”柏亨陈述事实,并没有把责任推到她身上之意。

    “是你的车子速度太快,这只是一条小巷子,你的车子差点撞到我,竟然还怪我过马路没有注意车子?”思樵仗义执言,即使面对的是身材高大到足以威胁她的男人。

    柏亭扬起讪笑的眉毛,这个女人一点也不觉得这场车祸她也要负责任。

    “你并没有受伤。”他还是同样的表情。

    “难道真要人倒下,被救护车迭到医院急救才叫受伤吗?”思樵咬牙切齿地道。

    刚从鬼门关绕一圈回来的她,说话的口气难免冲了点,见他对此状况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不自觉又加重了话中的火药味。

    “你太大惊小敝了。”挨做是别的女人在他面前撒泼,柏亨或许早就坐上车掉头就走,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所散发出有别于一般女人的特别气质,却引得他想继续与她针锋相对。

    “你的车撞到我,却说我大惊小敝!”思樵怒焰高张。“要不是阎罗王看我年纪还太轻,大好人生还等着我去享受,才免我成为车下冤魂,我才能完好如初的站在你面前,你不但不陪礼.还怪我大惊小敝!”

    柏亨注意到她的话前后矛盾,不过,他没有点破。“你的脚没有受伤。”他的眼睛别具意味地扫向她不动的双脚。

    “脚是没有受伤,可是我的精神却受了很大的伤害,魂差点飞了,换做是心脏弱的人,我看早已心脏病发提早去地府报到,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是你祖先保佑,让你不至于犯下过失杀人罪。”思樵硬是从牙缝挤出这些话,见他愈蹙愈紧的双眉,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快感。

    柏亨很快平复皱紧的双眉,唇角扯丁一下。“那你说该怎么解决这场车祸,要多少钱才能赔偿你所谓的精神损失?”

    思樵从没想过要他花钱解决这场事端,他似乎以为她想借机敲他一笔,这个想法无疑是在她的怒火浇上一桶滚热的油。

    “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包括收买我!”她怒道,两道弯弯的柳叶眉竖直着。

    “我还没碰过钱解决不了的事,还没遇见钱收买不了的女人,女人都是有价码的。”柏亨相信她也是有价码的,只是高低不同的差别而已。

    思樵听闻他对女人的不屑,气急败坏地吼道:“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希罕你的钱。”

    “不要钱?”柏亨顿了顿。

    思樵挺直腰杆,微微抬高的下巴正对他无言的回答道:你说得没错。

    气氛有些僵持不下。

    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一位身穿黑色西装,顶着三分平头,乍看之下像是位黑道大哥的凶神恶煞,手持行动电话来到孙柏亨身后。

    铁林只用一个眼神就令思樵手脚发软,浑身的锐气也收敛不少,怒焰不再那么旺盛。

    她脸上的变化柏亨全看在眼里。

    “孙先生,有你的电话。”铁林恭敬的说。

    “谁?”柏亨没有回头,也没有接电话的意思,视线仍停留在喷火女郎无暇的脸上。

    “是姚总,他提醒你四点半的签约。”

    一听到凶神报出的时间,思樵不禁惊呼一声,不能置信的瞪着表面上的分针,分针竟无情的指着五的位置,换句话说她为了面子、为了尊严,和这个男人耗了宝贵的二十分钟。

    天啊!在机场‘等无人’的小扮一定气炸了!不行,她得飞快赶去,晚上还得靠小扮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妈取消相亲餐会。

    “我警告你,我已经记下你的汽车牌照号码,我有朋友在监理所上班,如果我的脚有怎样,我一定会向你讨回公道的,别以为事情到此就算了。”思樵已学会在大都市生存的法则:站稳立场。

    然后,她提起脚以跑百米的速度跑向停车场。

    这就是她所谓的让他见识的不同!

    柏亨的视线有些不舍的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她的脚果然一点事也没有,飘扬的裙摆下秀致的膝盖内侧若隐若现,纤细修长的小腿比模特儿的还标准,午后的秋阳照在她足踝上的银链,闪炽的亮光让她像极了跳动飞舞的精灵。

    在这纷扰的大都市中,她就好比一朵冷艳带刺的野玫瑰,即使周遭环境再混乱,浑身带刺的她依旧一身冷傲。

    “孙先生,姚总还在线上。”铁林出声提醒。

    柏亨的视线移回铁林手中的行动电话,他接过电话。“我会晚点到。”

    话一说完立即收线,将姚震桓因等待而略显不满的声音阻断在另一头。

    柏亨回身上车之际,不由自主的又望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一抹轻不可察的悸动掠过他的心,她的身影在他平静似死海的心上留下惊鸿一瞥。

    这个陌生的女人引起他极大的兴趣,她的冷傲,她的犀利,甚至是怒火都不是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会具备的,她很不同,很有自己的昧道,在他生活的圈子里已相当少见这类女人,一股奇妙的感觉由心底升起。

    他想得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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