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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罢入夜的荆州牧府渐渐沉寂下来,清歌收拾罢东西,出了门沿着浮柳曲廊闲步。月色满阶,琉璃春雪一般清朗而明丽。一轮白芙蓉似的明月挂在中天,仿佛隐约能看到月中仙姬姣丽容颜。微风里卷着清淡的浅香,原是院中玉兰花不知何时开了数朵,树下玉兰荫里站着个人,仰着头大约在看花或是赏月,背影一团朦胧。清歌走近了些细看,原是刘琦。

    她站在他身后犹豫了一下,轻唤道:“公子。”刘琦转过身来见是她,笑了笑道:“清歌?是你啊。”清歌点一点头道:“公子是来看姑娘的吧,姑娘她没有回来,想来……”她迟疑地觑着他的神色,不知该怎么说。“没关系。”刘琦摇摇头:“我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在这里等等就好。”

    “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她今夜……”清歌略有些为难地垂头停下想了想,“天色已晚,夜里还是凉些,公子要小心身体,还是先回去吧,明早再过来一定可以见到姑娘的。”刘琦怔了怔,转而自语一般道:“是啊,这么晚了,或许她今夜不回来了。”他看一眼神色尴尬的清歌,笑笑道:“这样也好,他们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我也没什么要事,明早再来就是。”

    晚宴散罢,众人皆各自回去了,刘备带着些醉意起身,推开过来搀扶的侍从走出门透透气,却见诸葛亮站在庭院中。更漏声碎,月露微凉,他雪白衣裾在夜色的晕染下摇晃着柔软而斑驳的影子。刘备走近了笑道:“已经不早了,军师不去休息,是在观天象么,天象如何啊?”诸葛亮扶住他,平静道:“主公今夜高兴,有些喝醉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是高兴……”刘备确实有些醉了,扯住诸葛亮衣袖轻拍着他的手背絮絮道:“曹操的军队那么近,我每日甚至能听到他们练兵之声,简直像是夜夜睡在刀刃上。南面的周瑜本就未曾死心,若曹操也不放弃,以我们如今之力如何抵挡?总算现在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了。我也知道曹操此次承诺并不可信,迟早还是会发兵攻打。军师是否会觉得我鼠目寸光,无远见卓识,为图一时安逸就拆散了情投意合的一对鸳侣。军师可也怪我?”

    诸葛亮眼眸微微一动,开口却仍是淡淡的:“主公怎么能这样想,亮并无此意。”刘备醺然的目光凝望着他,肃了肃神色道:“先生知道,刘备自请先生出山,愿以师礼相敬,视为股肱心腹,即使先生有此意也是无妨。说实话,以牺牲一个女子来换明知短暂的心安,备自己都觉得不齿,何况她还是子龙心爱之人。当初他们还在樊城时,我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公子来信说要接绛树姑娘回去,当时子龙也不曾说什么,为了那大局也就由着她走了。如今也算是经历了那么多,总算能在一起,这却又……”

    他说着一顿,退开一步颓然坐在身后石阶上,道:“我知道这一次子龙也终是会答应的,绛儿为了他也是会去的,可是我总是不能完全高兴得起来。总是会想到当初我们四人古城重聚时的情景,还有长坂坡时他拼上性命救回阿斗。无论是作为主公还是作为兄长,我都实在愧对他良多。所以他若对我心有怨怼,军师觉得我不通情理,我也的确无法说什么。”

    诸葛亮蹙眉叹息一声,缓步走到他身边道:“主公不要这样说,此次的事情虽然残忍了些,可是也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我想子龙也是想得明白的。我不是很赞同绛儿去那里并不全是因为他们的感情,而是还有别的担心。我总觉得,绛儿不是一般女子,她很了解我们每一个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似乎连将要发生什么都是知道的。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她送出去。”

    刘备略一怔,笑了笑道:“军师是说她知道未发生之事,这怎么可能呢?莫非她是同军师一样,会预知会卜算么?”诸葛亮揉了揉额头笑了,躬身道:“大约是我多虑了,也许她只是天资聪颖见识广博罢了。我相信她会知道在曹操那里如何自处,而且为了子龙她也不可能对我们不利,或许还会平安抽身回来。”他停了停望向刘备道:“若是她将来回来了,主公是否愿意成全了他们?”刘备抬头望着夜空静默了半晌,悠悠道:“我已觉愧对他们,若她还能回来,我自然再不会干涉什么……”

    月色的流白像垂落的丝绢,静谧安然。香梦回,才褪红鸳被。绛树夜半醒来,薰香已尽,尚带着些清甜的余味,烛火倒仍在燃着。赵云在身后环着她的腰,似乎正睡得沉。绛树小心地微微扭过头去看,他的确睡着,温暖柔和的光描出那唇鼻颔睫的轮廓,很沉稳。她不禁抬手抚上去,又怕惊醒了他,只轻轻触碰了一下便离开,转而在虚空中勾勒着他的模样。

    她记得上一次这般看着他,似乎还是一年前,那时她才刚刚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却摸不透他的心思。可即便那时彼此情意还不明朗,或是不得已的分离,也不曾有过完全无法排解的忧思,毕竟还有见面的机会。而如今一别后,何日复鸿音?

    心中狠狠地一颤,手也不由得停了下来。绛树转回头去,寂静中闻得更漏清音,已是四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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